紀承淮站在辦公桌前,凌然的視線看着唐如雲,注意到她剛剛話語中一個敏感的字眼。
唐如雲說,‘看來,你也是來爲季瑾之興師問罪的?’
他微微擰了下眉,“還有誰爲她說過話嗎?”
唐如雲冷笑,若她說,今天早上,在陌少川過來各種威逼利誘讓她撤訴之前,陌啓年也打電話過來,許諾以後每年爲華康醫院無償出資一個億,隨意供醫院建設,只要唐如雲肯答應撤訴。
短短的一個上午,算上現在的紀承淮,已經三個男人來過了,都是爲了季瑾之這個女人各種遊說,各種說情。
唐如雲也想不明白,這個女人到底何德何能,能讓三個如此優秀的男人趨之若鶩。
若說陌啓年和紀承淮發現了她身份的秘密,有感情,有想法算是正常的話,那麼陌少川呢?
從始至終,陌少川對季瑾之身份的事情上,可謂是一直矇在鼓裡,他不清楚其中的所有謎團,但還是能被她現在的身份所吸引,無形之中深愛上這個女人,這又怎麼解釋?
可能真的是季瑾之本身的人格魅力吧!
一個女子,能讓不同的男人欣賞愛慕,自身也有很多獨特的優點,讓人眼前一亮的那種衝動,纔會讓人好感爆棚,不顧一切的想要去愛她……
唐如雲用謎一樣的目光看着眼前的紀承淮,冷道,“你有什麼資格這樣對我說話?你只不過是個醫生,心外科的主任而已,紀承淮,別忘了,在這個醫院裡,我是你的領導,你要弄清楚自己的身份!”
對此,紀承淮只是不屑的聳了聳肩,他直接扯下了脖頸上的名牌,丟到了唐如雲面前,“這樣的話,那我辭職好了!”
唐如雲也被他的舉動惹怒,“你要辭職的話,就去人事部遞交辭呈,我這裡可不是隨意受理這種事的地方!”
紀承淮說,“無所謂!你受不受理我也不幹了!”
他當初同意唐如雲的聘用,從美國來到A市的最主要目的,就是因爲季瑾之。
那時候還不瞭解她的身份秘密,就認爲她是季瑾之,一個害死了自己親妹妹,卻仍舊不知任何悔過,甚至當上了醫生,過的風生水起的壞女人,他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報仇,替已經故去的季安之報仇。
但後來,他通過一些細小的舉動,瞭解到了季瑾之的身份,答應幫她保守秘密的同時,更加的控制不住的被這個女人所吸引,曾經兒時的愛慕之情,又一次被點燃。
而現在,這個沒有了心愛之人的醫院,對他來說,就像是失去了一切的原動力,那麼,還留在這裡工作,也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辭職也好,還是被開除也罷。
他都不在乎了!
唐如雲大怒,“你以爲你是誰?說不幹就不幹了?”
紀承淮露出了鄙夷的笑容,“這樣一個是非顛倒,黑白不分的醫院,留在這裡又有什麼意義?一個醫院,能立足的資本,不僅僅是醫術,還有心術啊!如果身爲院長的人,都心術不正,那麼下面的人呢?”
他只覺得繼續留在這裡,也只會給自己的心裡,平增淒涼之感罷了!
看着紀承淮一副完全甩手不想繼續工作下去的樣子,唐如雲勃然大怒道,“就因爲一個女人,你放棄了自己的大好前程,紀承淮,我是說你傻呢?還是說你腦子不正常?”
唐如雲氣的渾身發抖,“我是從小看着你長大的,我們兩家也算是世交了,你父母出國前,將你交給我照顧,承淮,你怎麼可以……”
紀承淮卻說,“既然如此,唐姨,我的心思你最應該明白,我做了的決定的事情,任何人都勸阻不了的!”
“你……”唐如雲只覺得自己的心臟砰砰狂跳,有些心臟病要發作的感覺,看着即將轉身離去的紀承淮,再次說,“你確定想好了嗎?你處處爲了她着想,但她不一定心裡也有你啊!”
紀承淮的腳步明顯頓了一下。
無需唐如雲多說,他自己的心裡都很清楚,季瑾之的心裡,根本不可能有他的。
或者準確的來說,他們的關係,很難越過友情這道坎,但即便如此,人生在世,總是有一兩道南牆,需要人去撞一撞的,不是嗎?
而且感情這個東西,真的很奇怪。
一旦愛上了,又是深愛的,就很難忘記,很難捨棄,更很難割捨掉。
亦如他愛季瑾之。
不管是八年前,還是現在。
只要她還是她,他的想法就不曾改變。
雖然很癡,也雖然很傻,但他覺得值得,就是最好的選擇。
義無反顧,又執着的要命。
紀承淮的態度鮮明,而且已經不想再回頭了,唐如雲氣的大發雷霆,看着他的背影又高喊道,“根本輪不到你爲了她做這些,她的身邊已經有了別的男人,你這麼做,只是一廂情願,是自作多情!”
唐如雲說的很直接,可紀承淮仍舊選擇執迷不悟下去,態度堅定的邁步走出了院長辦公室。
他剛關上門,就聽到裡面傳來噼裡啪啦的聲音,唐如雲火冒三丈的將辦公桌上的東西,全部掃落在地。
華康醫院同時失去了季瑾之和紀承淮兩位醫生,等於失去了兩大支撐,若說唐如雲對此毫不在意,也是完全不可能的。
但更讓她無法理解的是,紀承淮居然這麼執着,明知道沒有任何結果,卻仍舊這麼固執,真是個愚蠢的傻男人!
而城市的另一邊。
季瑾之一個人在街上游蕩,漫無目的的走啊走,走了多遠,自己也說不清了。
她只是大腦裡一遍遍的迴盪着唐如雲說過的那句話,‘你明明擁有一切,有陌少川這個丈夫,有陌二少的青睞,還有紀承淮這個很好的朋友,卻仍舊對付不了你姐姐,甚至連身邊的人都保護不了,讓一個個至親遭受厄運……’
‘因爲你的懦弱無能,才釀就了今天的一切,是你太無能,太沒有本事了!都是你的錯!’
沒錯,都是她的錯。
是她太軟弱,纔會放任姐姐胡作非爲。
是她太盲目,傻傻的爲了沒有結果的感情,而付出一切,拋棄一切,才導致了老顧慘死。
是她太過於疏忽,是她太不會設防,太信任周圍的人,纔會害的父親在手術檯上暴斃……
是她,都是她的錯。
是她太失敗了!
腦海裡不斷地回想着這些,思緒也跟着起起伏伏,等到再回過神時,竟然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長途客車站。
她呆呆的看着那一輛輛通往各個郊區縣城的大巴車,目光渙散,她記得,十多年前,老顧就是在這裡,一次次的送她,接她,往返於江城和A市之間。
每一年,她有半年的時間,是季家的二小姐,風光無限,奢華的像個小公主一樣,人前風光,背後淒涼,在一個無愛的家庭裡,倍加孤寂。
而半年的時間裡,她可以像一個無憂無慮的孩子,在老顧的身邊,開心快樂的生活,放學的時候,老顧會去學校門口等着她放學,她可以任性的趴在老顧的背上,讓他揹着回家。
那樣快樂的回憶,彷彿一晃而逝,留下的卻變成了最苦痛的回憶。
當初,老顧更好的照顧她,才賣掉了江城老家的房子,來到A市,在酒仙路盤下一個店鋪,開了一家良才藥店。
現在想來,若是當初她沒有提議讓老顧來A市,說不定姐姐也不會將他視爲眼中釘,那場蓄意的火災,那場故意安排的車禍,就不會發生了?
季瑾之的心被苦痛沉浸,一個人落寞的站在那裡,差不多十多分鐘,一輛開往江城的客車正好要發車了,途徑她身旁時,她便鬼使神差的對司機擺了擺手。
司機停車,她上了車。
就這樣,踏上了回江城老家的路。
心裡一個聲音在冥冥之中呼喚着她,說着那句,回來吧!也是時候該回家了……
淚水在眼眶裡無盡的徘徊,最終沒忍住,奪眶而出,又在瞬間,淚流滿面。
只是和多年前不同的是,這次的歸程,只有她一個人,孤零零的,而上天還不眷顧她,路上,大巴車在一片大霧瀰漫中行駛,突然失控,滑出了十幾米遠,幸好撞到了防護欄,司機老練及時控制住了搖搖欲墜的車身,所造成的車禍並不算嚴重。
事故中,季瑾之受了輕傷,卻撞到了額頭,導致過量出血,當時急救人員來到的時候,一個醫生拉着她的手不停追問,“小姐,你還有意識嗎?記得你家人的聯繫方式嗎?可以的話,大哥電話給他們,我們要帶你去附近的醫院接受檢查……”
聽說問到了自己的家人,季瑾之瞬間從茫然中回過神來,然後突然意識到,現在的自己,哪裡還有什麼家人!
相依爲命的老顧已經走了,父親也去世了,剩下的那些,只不過徒然掛了個親戚的名頭,卻毫無任何的親情可言。
“小姐,你結婚了嗎?你的丈夫呢?方便的話,聯繫一下家屬吧!”醫生又再次催促。
提到了丈夫,她更加的心境寥然,丈夫?從始至終,對她來說,不過是個形同虛設的幻影而已!
醫生問了她好多遍,見她仍舊不知道回答,就說,“你先和我們去醫院,等下再聯繫家屬吧!”
說着,就要送季瑾之上救護車,但那一刻,她又固執的擺擺手,剛張口,想說一句,‘不用,我自己就是醫生。’但話到了嘴邊,又驀然的僵住了。
醫生?
一個被剝奪了行醫資格證的人,還能算作是醫生嗎?
ωwш ▪ttκa n ▪¢ O 到了最後,季瑾之只是抓住了醫生的手,混合着鮮血的整張臉,目光卻平靜的讓人害怕,她說,“我沒事,先看其他傷者吧!”
說完,便掙扎着起身,在衆人的攔阻下,固執的一步步離開了車禍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