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欣是含着眼淚對林瀟說的:“太謝謝你了,即使你是日本人,我還是要感謝你的。沒有你的鼎力相助,沒有你的奮不顧身。我這時早在日本憲兵隊被折磨死了。是你救了我,我會一輩子感謝的。”
她說的是真心實意的話,那天晚上,他們死了那麼多人,所有人都認爲這次行動失敗了。沒想到黃欣最後竟然安然無恙地回來了,而且還刺殺了日軍第三十二師團的師團長多野明寬中將。真是一舉兩得,如此成功那是義勇軍想也不敢想的事。
儘管黃欣說明這一切都是那假鬼子老蘇乾的。老蘇以前是黃顯聲將軍的司機,也是貼身衛士。雖然槍法過人,身手了得,但誰也不相信他一人之力就能幹掉小鬼子中將。那麼多功夫高超的不也是命喪當場呢。但黃欣堅持說是,別人也無法再開口辯駁。只能說老蘇運氣太好了。
黃欣這麼說就是爲了保護林瀟,她可不能幹過河拆橋的事,戰爭期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是很正常的,泄露了秘密就會給恩人帶來殺身之禍。因此她一直守口如瓶,直到見到了黃顯聲將軍,才吐露了真實情況。黃將軍也是大爲震撼。
“雪茹姐姐,這次如果不是你,我就很危險了,是你替我遭罪了啊。”這時站在黃顯聲將軍身邊的一個身材高挑,面容和黃欣很相近的女孩含着淚對她說道,還緊緊握住了她的手,她爲什麼這麼說話?因爲她纔是真正的黃欣。
而那個假黃欣則是冒名頂替的,因爲黃欣是黃顯聲將軍的親侄女,原是燕京大學的學生,“九一八”事變,張學良的東北軍不戰而撤入關內,她憤而辭學,回到了東北,就是爲了以一腔熱血抗日報國。跟隨她一起來的就有這個假黃欣,這是她發小的玩伴,也是燕京的同學。兩個姐妹長得挺像,常常被人誤認爲姐妹。
假黃欣的真名叫龔雪茹,這次本來是爲了策應一支即將被義勇軍收編的土匪部隊,誰知遇上了“老北風”正在處於日軍的包圍之中,他們趕來時,“老北風”已率部突破了日軍的攔截。黃欣是個有着抗戰熱情,卻無實戰經驗的女孩,她一看有戰機可尋,立即指揮部隊發起了攻擊。
而客觀上說這時天光大亮,日軍都被驚動了,“老北風”也撤離了,她不應該主動進攻日軍的,而應該立即率部退出戰場。但是黃欣認爲正可以攻擊日軍的運輸車隊,沒有想到日軍的機動部隊反擊的會那麼快。因此所部遭受了重創。
她攻擊的正是林瀟的那支車隊,還把林瀟炸傷了。不料戰鬥未結束,日軍緊跟着就猛撲過來,對他們展開了進攻。日軍也是得到了情報,知道黃顯聲的侄女在其中,因此下令務必活捉。黃欣身邊的衛士接連倒在血泊中,黃欣也被戰場形勢的陡然逆轉嚇呆了。
這時緊跟着她的龔雪茹看出了形勢的刻不容緩,立即命令剩餘的衛士不惜一切代價,掩護黃欣突圍。她自己帶着一小隊人馬朝着日軍猛烈進攻,邊打邊退,把日軍引向相反的方向。最後戰士們相繼倒下,她也被擲彈筒彈炸傷了,昏迷過去。日軍以爲活捉了黃欣,可以要挾黃顯聲了。
黃顯聲得知此事,嚴厲地訓斥了黃欣,發誓一定要把龔雪茹救出來,絕不能讓另一個女孩爲自己的侄女去死。在他看來,所有的戰士都沒有親疏之分,即使是自己的侄女也沒有權利要別人替死。爲之,他把自己的親衛隊都拿出來了。
但是這些人因爲事情緊迫,急於求成,中了日本人的圈套,險些全軍覆沒。就在黃顯聲自責懊喪不已的時候,沒想到龔雪茹竟然安然無恙地回來了。還聽說他們把觀戰的日軍中將都幹掉了,真是難以置信。
黃顯聲對於手下的衆人本事是一清二楚的,他明白老蘇沒有這種本事,在那種環境裡想要自保都難,還怎麼可能殺掉日軍的中將呢?絕不可能。
“雪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必須對我說出實情,難道你連我都不相信嗎?”黃顯聲嚴厲地望着龔雪茹,“我甚至在懷疑你們
都是被日軍招降了,想回來搞破壞的。”
龔雪茹“噗通——”一聲跪在他的面前,“將軍,我的愛國之心日月可表,山河可證。我之所以那麼說,就是想要保護還在龍潭虎穴裡的我的救命恩人哪。我懷疑我們之中有日本人的奸細。”
黃顯聲將軍聞聽此言,渾身一顫,面容嚴肅地點點頭,“雪茹,你說的不錯,現在馬占山所部已投降了日本人,義勇軍的前途堪憂啊。值此國難當頭之際,有想着賣主求榮,抱日本人大腿的漢奸還是層出不窮的。你做得很對,我們不能對不起朋友。”
不過他又對雪茹說:“雪茹,這位日本朋友對我們的幫助很大,他又是日本軍官,如果我們能和他交上朋友,對我們的抗日事業是大有裨益的。我相信世界上還是有很多正義之士存在的。你想想辦法,聯繫這位朋友吧。”
龔雪茹鄭重其事地點點頭,挺起胸膛,“是,將軍,保證完成任務!”因此纔有這次戲劇性的會面。林瀟其實也在尋找他們,他是有心人,自然會留意那些值得懷疑的人,那些衣衫襤褸的人在他看來還是和普通的老百姓不同的,這就是軍人的氣質。
黃欣在一旁突然插話:“叔叔,如果是日本特工,先前所做的一切都是苦肉計,那被殺的根本不是什麼小鬼子中將,他想着將我們一網打盡或是剷除義勇軍首腦,我們要求和他聯繫,不是正中他的下懷嗎?還請您三思。”
龔雪茹不滿地橫了她一眼,“黃欣,你這哲學系的高材生是不是太多心了,哪有人會讓別人捅上自己一刀來耍詐的啊?那是命懸一線,十分危險的,打死我都不相信,我也不允許你這樣胡亂猜疑我的救命恩人。我相信我的眼光。”
黃欣的俏臉騰地紅了起來,囁嚅着說:“雪茹你急什麼,敵我形勢如此嚴峻,義勇軍沒有政府的支持,獨立抗戰,多想一些意外的情況總是沒錯的。”
龔雪茹還想爭論,黃顯聲擺着手說道:“雪茹你不要感情用事,小心沒大錯,真金不怕火煉嘛。如果這真是值得信賴,可以依託的朋友,我們就需要很好地聯繫他。他能幫助我們起到很多常人無法起到的作用。”
因此龔雪茹在傷勢痊癒後,再次化裝帶人潛入了旅順,就爲了尋找林瀟。因爲林瀟也受了重傷,傷勢漸漸平復後,需要時間休養。龔雪茹派人嚴密地監視林瀟陪同幸子和多美子外出,設下計謀,甩開了幸子和多美子,只將林瀟引來,還好林瀟配合的很默契,一切都在計劃之中。
現在林瀟心裡也挺激動,面前的這些都是堅持在敵後奮勇殺敵的中國人,是有骨氣有毅力的中華兒女,是他們支撐起東北這片淪陷的天空,讓三千萬同胞不做亡國奴,但他同時聽到龔雪茹的話,認爲現在還不能暴露身份。
東北義勇軍孤軍奮戰,實在是難能可貴,其力量卻只能是騷擾,而不可能將十幾萬關東軍趕回日本,百萬關東軍是蘇聯在發起對日最後一戰時的說法。事實上關東軍雖然源源不斷地增兵,但從未達到上百萬兵力,而且被不斷地抽調往關內和太平洋地區,林瀟可以幫助義勇軍,但不能聯合他們,更不能參加他們。
林瀟這種觀點是正確的,東北義勇軍比不上後來的抗聯那麼有組織有紀律,雖然抗聯也收編了不少土匪,但總體而言是有統一領導和指揮的。楊靖宇更是抗聯公認的總司令,而抗聯最終也沒有被日軍撲滅,他們是跟隨着蘇軍一起殺回東北的。
相比之下,義勇軍成分複雜,成員來自方方面面,而且各自爲戰,彼此缺乏照應配合,被日軍各個擊破,或圍剿或招安,或者挑動他們內訌,一兩年就煙消雲散了。首領或變節或戰死,他們在歷史上起的作用,只是打響了抗日的第一槍,起到了振聾發聵的作用。
“我叫武田信,原是日本陸軍總部參謀省的參謀,但我同時也是在日反戰同盟的成員,我是日本共產黨員,我們反對一切不正義的戰爭。中日兩國一衣帶水,是兄弟
之邦,文化源遠流長,爲什麼要兵戎相見,侵略別國領土呢?我是軍人,但我愛好和平。”
林瀟是以日軍官的身份說的這番話的,他的有意將中國話說的有點磕巴。但語法上絕對沒有問題,這當然是裝出來的,他身邊會說中國話的日本人太多了,現在變成了林瀟去學他們的那種腔調了。
“你是共產黨員,日本也有共產黨?日本人也有痛恨戰爭的正義之士嗎?這實在是太讓人感到意外了。”龔雪茹連珠炮一般地發問,讓林瀟應接不暇,不過對於最後的一句話,林瀟不得不表現出不滿的神情,難道我們日本人都是嗜殺成性的野獸,我們就不是人生父母養的?
龔雪茹的雪白臉頰騰地染上了紅雲,“太出乎意料了,我還以爲你是我們中國人呢。可惜我們是國民黨,我們的政治理想是不同的。”林瀟殺小鬼子如同砍瓜切菜般利索,誰會想到他竟是日本人,同胞相殘未免手段太狠辣了吧,看來小鬼子對誰都狠。不過當時的情形確實只有如此。
林瀟冷笑着:“你們中國人就喜歡窩裡鬥,內訌不止。同室操戈只有外人高興,正好有機可乘呢。”好像他真的不是中國人似的。
說到這裡,他毫不臉紅地瞪着睜大眼睛的龔雪茹,“你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殺同胞只是少部分人,我是爲了拯救更多的日本國民,玩火者必自焚。我不希望看到大和民族因爲野蠻貪婪淪入萬劫不復深淵。”燕京大學的龔雪茹被林瀟說得無話可說,深深地思考起來。
“武田,你有沒有辦法幫助我們找出暗藏的奸細啊,近來東北的民衆爲我們捐獻了一筆鉅款,將用來購買軍用物質。如果不能儘快查出奸細,這筆鉅款就可能落入日本人的手中。這對於正處於飢寒交迫,處境艱難的義勇軍來說,無異於雪上加霜啊。”龔雪茹近乎是哀求了。
林瀟苦笑着,“我還未獲得軍部的信任,正在休養期間,讓我查這件事,是不是太勉爲其難了?”從何查找,根本沒有線索哪,這不是大海撈針嗎?林瀟目前還不能接觸到日軍的機密情報,怎麼尋找呢?
與龔雪茹同來的絡腮鬍子誤會了林瀟的意思,“武田先生,這件事對於我們太重要了,事成之後,我們會好好地酬謝你的。”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他是這麼想的,但林瀟根本就不會爲了錢,他孤身來到東北正是爲了抗日。是出於愛國熱情。
林瀟一愣,皺起了眉頭,雪茹狠狠地瞪了一眼絡腮鬍子,絡腮鬍子自知失言慚愧地低下了頭,連命都不要的主兒,怎麼會貪財呢?真是混賬話。
龔雪茹說道:“南滿鐵路株式會社和關東軍情報部是有密切的聯繫的。那本就是特務機關,只是我們的人短時間無法滲入,能依靠的就只有你了,武田還請你務必幫我們這一次。”南滿鐵路株式會社是關東軍情報部情報的下屬機構。
林瀟懶懶地說道:“好吧,我盡力,我該回去了。不然會引起懷疑的。”
龔雪茹微微一笑,“下次我們再次碰頭時,會臨時通知你時間地點的。”說着對林瀟耳語一陣。
這時就聽到夏川幸子在街上的喊叫聲:“武田君,你在哪兒?快出來吧。”
林瀟聳聳肩頭,笑道:“沒辦法,只能再用一次苦肉計了。叫你的那些夥計出來吧。”
龔雪茹點點頭,一聲令下,頓時從裡間衝出了四五個衣衫襤褸的漢子,每人舉着一根木棒,大聲吵吵嚷嚷地向着林瀟撲過來了。
龔雪茹對林瀟笑笑:“手下留情啊,後會有期。”轉身帶着絡腮鬍子離去,絡腮鬍子掂着林瀟的二十響駁殼槍,愛不釋手地摩挲一陣,一咬牙扔到了地上。
林瀟一咬牙,大吼一聲,就和那些傢伙混戰在一起,這些人根本不是林瀟的對手,但林瀟雖不下狠手,那些人可是手下毫不留情,步步緊逼,招招狠毒,哪裡會留情?林瀟竟讓他們在背上和肩膀上來了幾棒子,痛得林瀟直抽冷氣。孃的,還來真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