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面戰場陷入了僵持,日本人的飛機卻越來越勤快了,陳泰文不知道的是,就是在這一年,日軍第三飛行團同聯合空襲部隊達成《陸海軍101號作戰協定》,加緊了對西南大後方的轟炸。
這一次的作戰協定不僅針對文化教育設施,更是增加了對平民的攻擊,老百姓流離失所,各種民用設施被炸燬,電力供應已經成爲了奢望,聯大的教學同樣受到了嚴重影響,更可悲的是,有多位教師和學生在轟炸中遇難。
陳泰文和李海洋在遇難師生的墓碑前放下一朵菊花後,便朝着校外的掩體走去,這是聯大的統一安排,爲了保證師生們的安全,聯大決定調整現有的教學安排,減少在教室上課的次數,將人數多的班級儘可能分散開來教學。
今天陳泰文和李海洋要做的,除了上課之外還要挖掘防空溝,走到已經挖好的掩體內,羅主任已經早到了,在他的身邊擺放着鐵杴、鋤頭和竹籃子,而體形瘦弱的葉老師,口中也叼着陳泰文送給他的菸斗,手中拿着一個鐵杴,顯然是要跟大家一起挖防空溝。
“同學們,今天上午的課程主題是勞動,日本人的飛機讓我們失去了教室,我們就自己動手挖出一間教室,日本人的飛機收割了我們師生的生命,我們更要用百倍的努力來告慰他們的英靈,現在上課!”
羅主任手中拿着鐵杴,等到他說完上課後,同學們便開始一個個地排隊從羅主任的手中接過勞動工具。
“抗戰必勝!”陳泰文接過一把鋤頭,重重地跟羅主任點點頭。
羅常培也堅定地回答道:“抗戰必勝!”
這四個字,已經成爲了聯大師生只見約定的話術,雖然條件惡劣,但是大家普遍都還能保持着樂觀和積極的心態,每當上課前,師生間總在傳遞着一句話:“抗戰必勝!”
或許是因爲跟着李海洋學習南拳的緣故,亦或者是經過了戰火的洗禮,現在的陳泰文沒有了之前的浮躁,多了一份沉穩和幹練,他很慶幸,慶幸當初選擇了鍛鍊體魄,慶幸當初他選擇了跟李海洋一起練功夫。
當初他選擇跑步,初衷是不給國家添負擔,僅此而已,現在他做到了,起碼現在的他成爲了班上除李海洋之外,勞動能力排行第二的重要人物,班上大部分女生則是被安排去了拖樹枝做掩體。
廣東梅縣,陳興旺坐在客廳上首吧嗒吧嗒地抽着旱菸,不知道是否是日本人將這個地方遺忘了,到現在爲止,梅縣還保持着絕對的安靜,沒有被日本人騷擾。
“他爹,來了來了!泰文的信來了!”不多時,一個女人的聲音響起,人還沒進門,聲音卻傳了進來。
陳興旺聽到這個消息後也難以掩飾臉上的喜悅,將手中的旱菸槍往桌上一放,忍不住杵着柺棍站了起來,或許是身爲家長的矜持,讓陳興旺仍舊保持着一絲剋制沒有衝出去,但那眼巴巴的神色卻將他內心的激動給表露了出來。
“他爹,信在這裡,我不識字,你快給我念念!”不多時,陳泰文的母親手中揚着一封牛皮紙信箋跑了進來,剛一進來就將信箋塞到了陳興旺的懷中,因爲太過激動,陳泰文母親跑過來的時候還差點摔了一跤。
“慌慌張張,成何體統!”陳興旺接過信,衝着自己老婆橫了一眼後說道。
陳興旺是個比較傳統的人,在廣東這個地方也比較講規矩,顯然,陳興旺認爲剛纔他老婆的舉動有些失禮了。
“哎呀,囉囉嗦嗦幹什麼,這裡又沒有別人!難道你接到泰文的信不開心嗎?手就別抖了,趕緊的!”
平時溫文爾雅,舉止得體的陳母已經不再講什麼規矩,開始連番催促陳興旺念信,陳興旺也知道現在不是糾結這種事情的時候,顫顫巍巍地撕開信封,陳泰文那一筆瘦金體字便出現在了陳興旺面前。
“爹爹母親在上,兒泰文頓首百拜,兒在昆明一切安好,勿念,近日學校活動頻繁,孩兒百無聊賴,在葉老先生的鼓勵下,我加入了一個話劇的籌備,因孩兒自小看戲,天賦異稟,頗受老師同學的喜愛.....”
陳興旺念着信,一邊的陳母聽的眉開眼笑,聽到“天賦異稟”“頗受老師同學喜愛”這兩句之後簡直有些得意忘形,笑呵呵地衝着陳興旺說道:“怎麼樣,我兒子優秀吧,走到哪裡都受歡迎,本事大着呢,人家葉老先生還不得不請他去唱戲。”
“呸,那叫話劇!不成器的玩意,到了昆明不好好上進讀書,淨搞些沒用的。”陳興旺白了陳母一眼,口中罵着陳泰文不成器,但臉上的笑容卻根本沒有停止過。
陳母聽後笑着連連點頭,等陳興旺唸完信後,陳母便匆匆朝着後宅走去。
“老婆子,你幹什麼去?”陳興旺一看自己這老婆有點異常,立馬追問道。
誰知一向溫順的陳母此時似乎沒空搭理陳興旺,敷衍似的衝着陳興旺擺擺手,對陳興旺說道:“咱們正好有一趟貨物要出海,我得收拾點東西給泰文帶過去,你去忙你的。”
“敗家玩意,這女人也欠收拾,現在膽子越來越大,有了兒子不要丈夫了。”陳興旺見陳母根本不甩自己,將手中的信箋小心折好放進懷裡後,也杵着柺杖朝着後宅走去,邊走還便喊道:“老婆子,那風乾的鹹魚和臘肉別忘了帶上,他打小就愛吃。”
所謂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這裡面的道理陳泰文再明白不過了,因此,當他放下鋤頭給家裡寫信的時候,每次都是報喜不報憂,把在昆明的生活描述得跟度假一樣,豈不知,此時的陳泰文正在經歷着新一輪的炮火洗禮。
時間再次回到陳泰文寫這封信的時候。
勞動了一天,又經歷了一輪空襲的聯大毫無懸念的停電了,就着油燈,陳泰文將信小心的收拾好,正要封進信封的時候,肖青卻闖進了陳泰文的寢室,這個原本不住宿的公子哥兒現在也搬到了學校,一看到陳泰文,肖青拉着他就朝外面跑去。
“幹啥幹啥,我還有事呢!”看到肖青一言不合就將自己拉了出去,而自己手中的信箋還沒處理好,陳泰文頓時有些無語。
“不得了不得了,大事,趕緊走,葉老師可是親自點名要你上陣!”肖青拖着陳泰文朝着操場走去,似乎很趕時間似的。
陳泰文感覺不太對勁,看肖青這個幹勁十足的樣子,應該是有什麼事情發生,陳泰文也知道,這段時間學校課程減少,晚上又停電,因此一些興趣小組也活躍了起來,晚上大家圍着篝火,一起討論學問,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生活過得反而更豐富了,陳泰文自己沒事也都會參與,只是今天不知道肖青這次在搞什麼鬼。
“停停停停!”我在給家裡寫家書呢,有事你趁早說,沒事我可不參與了,今天我沒空。
陳泰文被肖青這麼莫名其妙地給拉了出去,感覺莫名其妙地他只好強行停了下來,衝着肖青揮揮手,擺出一副不說就不走的樣子。
肖青也是拿陳泰文沒辦法,如果不是葉老師讓他來陳泰文,他纔不會閒着蛋疼來跑着一趟。
“哎呀,真的是葉老師找你,讓你去給大家示範一段《西廂記》,趕緊走吧,我還趕去看校花呢!”肖青不耐煩地再次拉住了陳泰文的胳膊,將他朝着操場拖去。
如果說陳泰文在學校裡跟哪位老師關係最好,那一定是葉老師了,原本葉老師也是因爲當初陳泰文在課堂上幫他說話,對他有好感,但是隨着交流的深入,葉老師發現陳泰文對一些文史類的東西很有見解。
雖然因爲受到眼界的侷限或者知識儲備的限制,可能會有些偏頗,但是陳泰文的腦子絕對好使,有時候二人在討論某個課題的時候,陳泰文的思維方式還會讓葉老師生出驚豔的感覺。
關鍵是陳泰文因爲受到家裡的影響,從小就喜歡看戲,一些經典橋段更是張口就來,只是不知道今天叫陳泰文過去是爲了什麼,還點名要他唱他最拿手的《西廂記》。
無法,陳泰文只好收起家書,跟着肖青來到了操場。
操場上火光沖天,一羣羣學子圍在一起或唱歌,或辯論,或排練,或演講,整個氣氛熱鬧而又積極,衆多學者大師跟同學一起,將他們的胸中所學也毫無保留地將給了大家,西南聯大,正以一種朝氣蓬勃的姿態面對這炮火連天的歲月,多年後,每當西南聯大的學子回憶起這段時光,都會感慨萬分。
“泰文,來來來,跟大家打個招呼。”葉老師他們一羣人佔據了操場的一個角落,看到肖青將陳泰文拉了過來之後便熱情地招呼陳泰文過去。
陳泰文走到葉老師身邊,衝着大家點頭致意之後,坐在了葉老師身邊,陳泰文發現,今天除了自己班上的一些同學之外,似乎還有不少生面孔,但是陳泰文也不以爲意,西南聯大的學術氣氛本來就是自由而浪漫的。
“我給大家介紹一下,他是我們文學系的陳泰文,待會就由他爲大家表演表演,我覺得咱們這個劇他非來不可....”
葉老師在那裡介紹着陳泰文,而陳泰文卻不知道,兩個被一羣男生衆星拱月般圍住的女同學正在低頭討論着他,發起話題的正是當初陳泰文救得宛瑜。
“我跟你說啊澄澄,就是這個人,你可得小心點,他就是個流氓、色狼、神經病!”宛瑜指着陳泰文,小聲地對她身邊一名女生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