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吉哈代竟然沒有死。
或者說,他看起來應該是死了,但又藉着某種方式重新“活”了過來,因爲他屍體的一部分仍靜躺在他剛纔倒地的地方,至始至終沒有移開過,另一部分則完全腐爛了,自胸口到頭顱,神不知鬼不覺地化成屍液滲透入地下,再悄然凝結成形,趁着狐狸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其它地方的時候,給了他一個意想不到的致命打擊。
這到底是他媽一個怎樣見鬼的怪物?!
無論是當年慈禧請來的高人,還是狐狸,都無法將他真正置於死地,所以,如果再以此得到載靜的制誥之寶,那麼他將會更進一步可怕到什麼樣一種地步?
不得而知。
也完全沒心思去弄清楚這一點。
在眼睜睜看着他用載靜那把劍將狐狸胸膛撕開的瞬間,我似乎也被一齊撕碎了,一度驚怒到不知所措,隨後猛一下清醒過來,低頭一口咬在了載靜的手上,竭盡全力拼命地咬着,試圖令他吃痛把我放開。
但很快現這舉動毫無用處。
他似乎根本就感覺不到疼痛,任我幾乎將他那隻手連皮帶肉咬下一大塊來,他始終十指緊扣着我的肩膀,崴然不動。直到我最初那股猛勁漸漸消失,方纔騰出一隻手,一把按住了我的下顎,稍一用力便迫使我鬆開了嘴,之後,也不知又對我做了些什麼,突然間我全身麻痹了似的動彈不得,聽任他將我放倒在地上,然後看着他慢慢直起身,朝那人不人鬼不鬼的精吉哈代笑了笑:“朱珠的元神?”
“是,王爺。”
“……真可惜,這東西並不是朱珠的元神。”
“王爺此話怎講?”
“若是朱珠的元神,那麼這一世的她,卻又是怎麼投生過來的?”
淡淡一句話,問得精吉哈代一陣沉默,遂將頭一低,他目光迅轉到我臉上,凝視着,彷彿要透過我臉上那層皮把我整個兒魂魄都給看透似的。過了片刻冷冷一笑,將手裡那把劍朝着狐狸胸膛內再次用力一送:“但它的確是顆元神珠。”
“你確信?”
“當年下官親眼所見,這妖狐在朱珠姑娘離世後不久,將她的元神收入了此物內,若不是元神珠,請教王爺,它又會是什麼?”
“沒錯,它的確是顆元神珠。”這次沒再否定,載靜點了點頭。“只不過,它並非是完整的元神珠。”
“恕下官魯鈍,王爺有什麼樣的話,不妨對下官直接言明。”
“我要說的是,若它是完整的一顆元神珠,倒也罷了,但正因爲它從未完整過,所以,現如今它如此□□裸地同這九尾狐的身體羈絆在一起,換做我是你,便絕不會輕易同他倆離得如此之近。”
“王爺的意思是……”
沒等把話說完,精吉哈代兩眼突然朝上急翻了翻,嘴裡出嘶嘶一陣怪響。
與此同時,那道跟地面黏連在一起的身體猛地朝上一竄,似乎極其匆促地想要從狐狸身後離開,但僅僅只是縱起半米來高,就立即墜落了下來,因爲他那隻緊握在劍柄上的手被一隻突兀伸出的手給按住了,牢牢將它固定在劍柄上,再迫使它將這劍柄往狐狸體內更深處推。
直到被什麼東西給卡住了似的再也推不進分毫,狐狸原本低垂着的頭霍地擡起,自雙眼內倏然閃出道碧綠色精光:
“他的意思是,見到這東西跟我這麼一隻修煉出九條尾巴的老妖精纏在一起,你這半人半鬼陷身魔障的東西,還不有多遠,給我滾多遠。”
話音剛落,八條長尾從他身後驀地綻開,帶着猛然而至一股凌厲的殺氣,纏卷着他胸膛內那團灼灼生光的東西自他身體裡直衝而出。
緊跟着那東西就像潮水似的傾瀉出一片灼熱的光。
光芒帶着它沖天而起,再一個盤旋後直衝而下,將精吉哈代的手連同他手裡的劍一起包裹了起來。前後僅僅只是眨了下眼的功夫,精吉哈代那隻手消失不見了,甚至連灰飛煙滅都談不上,就這麼化爲了烏有。
巨大痛楚令精吉哈代尖叫着迅後退,卻隨即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再度拖回到狐狸身後,拽回到那片耀眼光芒的照耀範圍之內。
然後這個不死的老頭全身燃燒了起來。
熊熊血紅色的烈焰,從他喉嚨嘴巴和眼睛裡噴射而出,逼得他蜷縮成一團,狂哀叫,又狂地暴怒而起,縱身一躍朝着狐狸靜立不動的身體上直撲過去:
“妖狐!找死!!”
許是想借着這股憤怒而出的力量給予狐狸最後一次巨大的打擊,但手指還觸到狐狸的肩膀,他突然一下子綻裂了開來,就好像微波爐裡塞進了一隻西紅柿再調到了最高溫的檔,當即令他嘭的下四分五裂。
但這最終一下致命的打擊,卻並非來自狐狸體內那團激射而出的光。
它來自載靜手裡喀拉拉輕響着的一根鏈子。
一根灰濛濛近乎蒼白的骨鏈,纏在他手指上,隨着他手指輕輕的撥動出清脆而歡快的聲響。
是我的鎖麒麟……
爲什麼我的鎖麒麟會在載靜的手裡……
顯而易見,應是莫非從我身上搜走之後,尋了機會交給他的。
但爲什麼載靜能用鎖麒麟將精吉哈代的身體摧毀?
我卻不知道了,也完全不想知道。
只本能地挺直了身體想趁他不備去伸手奪回那根鏈子,但可惜根本做不到,明明它離得我那麼近,一伸手就可以夠到的距離,但偏偏我怎麼用力,都沒法伸出手,更勿論是去抓到它,把它奪回來。
於是只能眼睜睜看着它在我面前來回晃動,隨後見載靜朝我望了過來,將那隻被我咬得血肉模糊的手搭到他臉上那半張黃金面罩上,低頭朝我淡淡一笑:“所以我說過,我所擔心的根本不是精吉哈代,縱使他不死也好,縱使他藉着這個村子內一衆枉死者所給予他的煞氣、於是變得分外可怕也好,對我來說,那都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說罷,手輕輕一扯,便將那副面罩從他臉上扯了下來。
露出面罩背後那另半張蒼白清俊的臉,以及三道鱗片樣的東西。它們在他額頭中間悄然浮現着,閃着幽蘭色的光,令他那雙漆黑的瞳孔因此折射出一片片異樣清冷的色澤。“醒龍擡頭,醒的卻是早已隨着我的死而烙在我體內的真龍,這一點誰能預料得到,你說呢,寶珠?”
話音隨着他目光在我臉上游移出一道冰冷得令人抖的軌跡,直逼得我硬生生把頭用力轉開。
“那麼王爺所真正擔心的,卻又究竟是什麼。”沒等我開口,在將懸浮在半空那枚灼灼生光的東西收入掌心後,狐狸突兀問道。
載靜聞聲朝他望了過去:“我所擔心的?”
“是的,王爺。”
“我所擔心的,現已成了多餘。”
“爲什麼?”
“因爲在這麼些時間裡,我漸漸留意到了一件事。”
“不知是件怎樣的事?”
“其實你並未從那件木棉袈裟裡脫困,是麼,碧先生。”
“王爺此話怎講?”
“狐生九尾,尾纏銀霜,堪稱妖王。精吉哈代深知這一點,所以不惜涉險動用佛家秘寶,以求能剋制住你。如今看來,他做到了,只是他並不知曉這一點,或者對此心存懷疑,否則,他絕不會這樣容易被你扭轉乾坤,畢竟八尾之身的狐妖,對現今的他來說何足爲懼?”
“呵呵……”
“卻正是因他對自己的那一點點遲疑,和轉念間因那遲疑而擅自拔出龍淵並釋放出你體內的梵天珠,才導致他輕易被你這妖孽所滅。碧落,你演得一出好戲。”
“王爺過講。但,若不是王爺始終袖手旁觀,碧落又怎能輕易將這戲演下去,又豈會輕易得逞。卻不知王爺此舉又究竟是爲了什麼,棄卒保車麼?”
“棄卒保車,倒也不盡然。只是他若不亡,我便無法摘下這面具,無法摘下這面具,縱然你受制於木棉袈裟,我倒也確實一時間無法將你如何。”
“而身爲八旗殉道尊者的你,無法親手毀壞自己部□上的結界,否則,便會擔上逆天之罪。因而只能假借我手,以我的力量燒燬了他的地煞體,再一舉將他擊潰。王爺,碧落說得可對?”
“呵……你怎知我是八旗殉道尊者?”
“察哈爾家當年想盡方法也無法測出王爺體內的八旗殉道尊者之血,只因受阻於王爺的真龍之身。現今真龍擡頭,王爺的八旗殉道尊者身,自然便也隨之一目瞭然的了。”
“說得不錯。那麼碧落,能不能告訴本王,你脫離本體在這地方隱藏至今所試圖想要窺望到的,又究竟是些什麼東西。”
“王爺心下自然應該是早已明白了的。”
“是關於制誥之寶的傳說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