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然是完全不敢動的,因爲就在我剛剛把那兩個字看清楚的時候,身旁不遠處那條通道內沙沙一陣風響,緊跟着有個人佝僂着身子踮着腳,像喝醉酒似的搖搖晃晃走了出來。
人影被燈光照得扭曲而龐大,但走路時一點聲音都沒有,無聲無息像團純粹的影子,原本看着似乎離得還遠,但忽然間隨着通道里又一股冷風吹過,他驀地就飄近了過來,足尖點地,披頭散站定在我正對面,在我猛一低頭的當口搖搖晃晃看着我。
所以我完全不敢動,也不敢出聲。
隻眼觀鼻鼻觀心,藉着眼睛的餘光一動不動看着那雙繡着紅布的鞋子尖。它們在通道盤旋不散的冷風裡朝前慢慢移了一步,似乎想跨過阿貴的身體朝我走過來,但一隻腳剛剛擡起,忽地又朝後退了兩步,這動作令他全身出咔咔一陣輕響,並且如凝固般靜止了下來。
但僅僅過了片刻,似乎試探性的,那雙腳又再次開始有所動作,輕輕擡起,朝前踏出一步。
那刻頭皮一陣麻,我險些不顧阿貴寫在地上的警告掉頭就跑。但許是太過緊張,動作竟跟不上思維,硬是沒能做出任何舉動,這當口突見對方腳步停留在半空戛然而止,與此同時,地上突然喀拉拉一陣輕響,有樣東西從阿貴衣袖裡滑了出來,在地面滴溜溜一圈滾動。
是一串珊瑚色珠的鏈子。
很長,在地上滾過一圈後停止下來,不知怎的竟令那雙近在咫尺的腳硬生生朝後退了三四步。
之後那雙腳往邊上輕輕一躍,似乎是想避開這根鏈子,從它邊上繞過去。豈料剛一移動,那珠鏈再次喀拉拉一陣響,像是長了眼似的嘩啦聲同步跟着朝那方向移了過去,不偏不倚,正對着那雙腳的鞋尖中央。
於是它們被迫再次後退。
這時燈罩裡的燭光突然間搖晃得更加厲害了。
一股刺人骨頭的陰冷之氣,在那人後退開來的瞬間從他瘦小的身體內直衝而出,出種細細的猶如哨子般的聲響。它們在通道密閉的空間裡四下竄動,四下撞擊,把燈罩內那點可憐的光線逼得岌岌可危,以至有那麼瞬間,我以爲他會藉着那股陰氣拔地而起,突破這短短几步的障礙立刻朝我飛撲過來。
幸而這可怕的預感遲遲沒有生。
儘管他當時已將他一隻隱在肥厚壽衣內的手朝我探了過來,但只是短短片刻就立即驚顫了下,猛地收了回去。那根從阿貴衣袖裡滾出來的珠簾,實在是很不可思議,它不僅追隨着對面那個人的身形不停地移動,同時,在移動的過程中,藉着地上阿貴的血它畫出了一個似圖非圖,似字非字的符號。
正是這個符號令那人連手都無法朝我伸過來,直到符號最後一個筆畫完成的時候,對面突兀響起一陣劇烈的咳嗽聲,緊跟着那人身體更爲佝僂了起來,乃至不得不蹲□,將那原本就細小的身影蜷縮得更加矮小,不出片刻,就如蒸了般一下子便失去了蹤影,只留兩個淡淡的腳印子,在離開那符號不到一巴掌遠的距離靜靜停留着,說也奇怪,明明從頭至尾都見他是踮着腳走路的,這腳印卻是完完整整,完全不似踮足的樣子。只是特別細,特別尖銳,好像兩把刀子似的一動不動對着阿貴的珠簾,對着由始至終沒有擡過一次頭的我,然後,大約過了幾秒鐘的樣子,就在我兩條腿有點堅持不住地要朝下彎去的時候,便連這腳印也都消失了,與此同時忽聽身後響起幽幽一聲嘆息,緊跟着似乎有人用力抽泣了下,在這靜得一點聲音都沒有的空間內,猝不及防地令我嗵的下跪倒在地。
隨後聽見有個男人的聲音在我背後模模糊糊響了起來,咕噥着,在那方向輕輕對我說了句什麼。
直聽得我後背猛一陣冷,因爲那聲音完全不像是個活人能出來的,當下立即回頭,便見離我幾步開外那片牆和牆交錯而成的角落內,有團灰濛濛的影子在那兒蜷縮着。
依稀能分辨出是個人的模樣,跟之前出現又消失的那人一樣,看得清身體,但看不清五官,整張臉都是模模糊糊的,所以聲音也同樣模模糊糊,他在意識到我目光一動不動緊盯在他身上的時候,原本低垂着的頭顱立即擡了起來,飛快朝我這邊爬了兩步,但隨即啊的聲尖叫,迅又朝後縮了回去。
然後顫抖着將一隻灰濛濛的手伸向了我,仰起頭把嘴張得大大的,令那張臉扭曲得有些可怕。
他從那張大張着的嘴裡出一陣模糊的咕噥。
我感覺他並無惡意。似乎只是在吃力地想要對我說些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