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號間九
後來到底是怎麼回到樓上去的?劉曉茵說她一點也記不起來了。等腦子裡重新有了意識的時候她發覺自己已經坐了保安室裡,兩隻手不停發着抖,連電棍也握不住。
但她不知道自己反覆去拿那支電棍是要幹什麼,去用來對付解剖室裡見到的那個‘’麼?可她甚至不能確定她是不是真的解剖室裡見到過什麼‘’,他跟停車場裡她見到的那個穿着婚紗的女一樣,很真實地她眼前出現過,可是又他媽很虛幻地消失了……
說到這裡劉曉茵話音突兀一頓,然後有些莫名地問了一句:“見過醫院裡貼佛像麼,寶珠?”
愣了愣。一時想不起是否醫院見到過,所以很快搖了搖頭。
“但見過。”她說。“就他們帶去簽字的時候,他們辦公室的門背後見到他們貼着張很大的佛像。”
“確定不是過年時候貼的財神?”爲這句不算太冷的冷笑話噗嗤笑了聲。
之後發覺有點突兀。
因爲她聽了沒有笑,只是朝身後窗玻璃上的紙符看了眼,然後搖搖頭:“是佛像。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佛,不過殯儀館裡見他們貼過,不會搞錯。只不過,殯儀館裡看到別貼着佛像或者耶穌像什麼的,不會讓覺着奇怪,是吧?但醫院,這種用各種各樣學術和科技跟死神搶生意的地方,居然會有醫生他們辦公室裡貼佛像,說這事兒是不是就有點奇怪了?”
被她這一說倒確實讓覺着有點奇怪。
點點頭。
她便繼續道:“可見迷信這東西還真不好說。無論多不信鬼神,就算是泡馬列主義的缸里長大的,一旦有些古古怪怪的東西看多了,就不由得不去信,或者說,至少不像以前否定得那麼絕對,因爲唯物的信念有點動搖了。”
劉曉茵那晚的唯物信念被動搖得很厲害。
她第一次認真地想了下‘鬼’這個問題,也是第一次覺得那張不知被誰貼保安室門上的佛像給了她一種安全感。所以她把那扇門關得緊緊的,讓那張佛像祥和的笑臉正對着她的臉,之後握着電棍心神不定地不知呆坐了有多久,直至有運屍工過來敲她的窗,她才突兀意識到,自己竟連褲子都忘了去換掉。
經血把她椅子都弄髒了,她匆匆忙忙進裡屋把自己清理乾淨,沒更多時間去弄掉椅子和地板上的血,取了鑰匙跟他們去了地下室。
這種尷尬自是不會被那兩個運屍工放過的,他們猥瑣地取笑了她一通,地下室安靜的通道里笑得像兩個變態。但就劉曉茵被他們說得憤然加快腳步,試圖要超過他們朝前離開時,他們卻迅速地嚴肅了下來,幾乎是用一種有點嚴厲的口吻讓她不要超過他們推着的那具屍體,尤其不能超過屍體的頭部。
然後對面色變得有點難看的劉曉茵,他們解釋道,女月事來的時候太髒,會犯衝,尤其頭部是七竅所,衝撞到的話會讓魂魄不跟着屍體走的,所以月事來時最好規避這地方,沒法規避的話,至少不能隨便靠近死者的頭部。
這也就是爲什麼通常這種地方不太會用女來做事。尤其以前,這地方是完全見不到一個女的。
“那如果是女解剖師或者美容師的月事來了怎麼辦?”
他們一口一個說着女時的不屑神情讓劉曉茵下意識反駁。
他們沒回答。這些說起葷段子來一套又一套,可是正兒八經要跟他們爭論些什麼的時候,他們卻又都惜字如金,只沉默着推着手裡的屍牀,然後劉曉茵停下****的時候,對她道:“這玩意信則有不信則無,們也就是隨便說說,當不當真的隨意,畢竟誰都沒見親眼過那種東西呢說是不?”
最後那句話不知怎的叫劉曉茵打了個寒顫。
本來她跟那倆慪氣時,幾乎已經把之前所經歷的事情給淡忘了,卻突兀被這句話一下子又給提醒了起來,於是一下子就沒了繼續跟他們爭論月事和女的興致,她默默跟那兩身後,沒像往常一樣隨他們一起進停屍房,而是站門口處看着他們把屍牀慢慢推到停放點,然後等着他們填好表格後關燈出來。
但就看着他們一邊填表格一邊互相低聲說笑着什麼的時候,劉曉茵忽然看到他們邊上一張屍牀下有什麼東西動。
起先她以爲是屍布被他們碰到的關係。
後來意識到根本不是。
那是個穿着婚紗的女……她蹲那張屍牀下面,脖子朝劉曉茵的方向伸着,兩隻漆黑的眼睛直愣愣盯着她看。
劉曉茵驚呆了。
當即想叫那兩個運屍工低頭去看,可是話到嘴邊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就好像喉嚨跟她手腳一樣一下子全都僵住了,饒是她有一手刀劈開三塊磚頭的力氣,卻一點兒都使不出來。
只能像塊石頭一樣呆站着。然後她看到那女嘴裡伸出了條紅得發紫的舌頭,很硬很長,慢慢的從她嘴裡垂到了地板上……
“那還不趕緊跑啊!”聽到這裡忍不住一下子出聲打斷了她的話。
聲音響得有點突兀,以至把劉曉茵給驚得一激靈,她用力抱着自己胳膊使勁搓了搓,瞪大眼朝脫j□j了句粗話:
“草……嚇要嚇死的啊!”
她胳膊上有很厚實的肌肉,可見她體魄有多強健。如此強健的僅因一句話就能緊張成這樣,實是有點好笑的不是麼?可是笑不出來,只下意識站起身朝四周看了看,連之前一直都沒敢看的牀底下也看了,所幸沒有看到令擔心的東西,除了一兩張蒼白但若隱若現的臉。
於是輕輕鬆了口氣,抱着被子坐回到牀上,然後見到劉曉茵皺眉看着。
“找什麼?”過了會兒她問。
“被的故事嚇到了。”
“哦……”聽這麼說她也輕輕舒了口氣,然後咕噥道:“還以爲看到什麼了……”
“看到什麼?那個舌頭很長的女麼?”試圖讓氣氛輕鬆起來,但沒成功,這話反而令空氣變得更加陰沉,於是立即又道:“那後來怎麼樣了?”
“後來臉上捱了很重一巴掌,運屍工打的,到現都還記得他那時的表情,簡直是惡狠狠的,他對說,草媽了個X的!發什麼神經啊!呆X他媽想男啊!”
罵完後他們就拖着她離開了停屍房,連門都沒鎖。之後也沒坐電梯,而是走安全梯上了一樓,到樓上他們就開始一個勁地向劉曉茵陪不是,說對不起她,剛纔真不是存心要罵她,也抱歉他們罵得那麼髒那麼難聽。但沒辦法,碰上那情況他們只能這麼罵,罵得越髒越臭越是好。
隨後壓低了嗓子,他們問她,劉曉茵,是不是剛纔停屍房裡看到什麼了?
劉曉茵沒回答。
她怎麼回答,難道說她他們邊上看到了前幾天剛剛火化掉的那個上吊****的女?
所幸他們也並不意她給不給答案。只交給她幾張符,然後囑咐她等下去巡邏的時候記得要帶身邊。之後正要離開,其中一想起了什麼,回頭問她道,劉曉茵,如果沒記錯,今晚那具13009是要去祭的吧?
劉曉茵點點頭,說是。
那挑眉道,那去祭好了?
她搖頭:還沒呢,之前要去祭的時候發現大姨媽來了,所以回來換褲子的。
哦。那點點頭,說:既然這樣,那就別去了,跟科長打個電話換去,別去,那屍體太陰了,來着大姨媽去準得出問題。
陰?怎麼陰?她問。
那有些稀罕地看着她,嘖嘖道:居然不知道嗎女?那是具兇屍啊……
兇屍?什麼叫兇屍??她再問。
那哭笑不得般咧了咧嘴眉。
隨後把話音壓得更低,低得幾乎湊她耳朵邊,對她道:因爲死得可慘。他是被謀殺的,這是知道的,對吧。但怎麼死的他們跟說過不?
劉曉茵搖搖頭。
他用手朝臉上比劃了個樣子,說:他兩隻眼睛和嘴巴被敲進了一寸長的釘子,都是活着時候被敲進去的,還被強酸燒化了臉,所以到現都找不到殺他的兇手,也沒來認屍。說這受了那麼大的罪,死了得有多大的怨氣?所以,說兇不兇?
劉曉茵沒有回答。
她沒法回答,因爲一邊聽的時候,她喉嚨又跟之前看到那穿着婚紗的女時一樣發緊了。所以等那兩個運屍工一離開,她就立刻把門窗再次關緊,隨後把桌上的電棍再次緊緊地抓了手心。
她決定從今往後無論如何她巡邏時都必須帶着這東西,如能有把配**那更好。
隨後她打開電腦,打算把這晚上的所有遭遇都寫出來,併發到網上去,或者以此能找到契機同那網上的男談一談。
她迫切需要同他談一談,從未如此迫切地需要過。
但就她剛將微博點開的時候,突然間身後嗡嗡一陣蜂鳴聲響了起來。
一瞬間她只覺得自己的手和脖子都硬了。
她僵硬地停下手指的動作將脖子朝後轉了過去。
隨即見到身後那隻警鈴一閃一閃的,伴隨着一陣陣嗡嗡蜂鳴聲,閃爍着一道道帶着點刺眼的紅光。
而紅光下所顯示的報警點……
真他媽見鬼,竟然是B2樓的解剖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