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棺材九
黃皮子就是黃鼠狼,同狐狸一樣是會修煉成精的,通常蟄伏鄉村裡,離現代化氣息越遠的地方越容易碰到它們。但印象裡它們遠沒有狐狸精那麼詭黠,也不如狐狸精那麼善於變化,所以一般情形下,它們成了精後只會寄居的地方鬧出一點動靜,或附身陽氣比較弱的身體內折騰折騰,等討得了必要的供奉便會安靜離開,是非常謹慎的一種妖精。
因此,像剛纔那隻一樣堂而皇之地馮導背後現形,那可是極其罕見的。想當時場的所有都應該見到它了吧,從它那會兒的眼神便可看出,這必然是它故意所爲,並且還當着狐狸的面,卻不知是故意挑釁還是有着別的目的。
於是帶着這樣的疑問,跟着狐狸進了廚房。
本以爲他把叫進去是要同說些什麼,卻只見他翻箱倒櫃地廚房裡胡亂找了一陣,隨後翻出了一些茶葉似的乾草,墨綠色厚厚一把,將它們倒進鍋裡灌上水,開足了竈火燒了起來。
怎麼這種時候還有心情燒茶喝的呢?
見此情形不由令皺了皺眉,但隨即,聞到那從鍋子的熱氣中逐漸散發出來的氣味並非像是茶葉,它非常濃烈,應是香的,但同一種辛辣的味道纏一起,便令這香氣變得非常古怪。
“燒什麼??”於是忍不住問道。
狐狸沒有回答,只輕輕朝瞥了一眼,一副‘等着看便是’的神情。便只能一旁耐心等着,直等到那口鍋中沸騰出的熱量漸漸將周圍的瓷磚蒙上一層水汽時,見狐狸從竈臺上跳下,走到一旁偏窗處將那扇灰濛濛的窗又朝外推開了點,隨後照着縫隙處朝店堂內看了片刻,復直起身,挑了挑眉道:“果真如所料,是那種東西。”
“什麼東西?”聽他這樣說不由湊過去看,見他目光所指之處正是馮導的位置。
那男正徘徊角落裡打着手機,面色很難看,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過了會兒實忍耐不住了,他欲哭無淚般對着手機內的道:“王局長,罵?怎麼可能罵?上午到底啥時候給打過電話呢倒是給個話啊……”
話還沒說完,對方顯然已經將電話掛了,他呆呆對着自己手機看了片刻,低低罵了聲娘。隨後坐回到製片身邊壓低了聲音同她開始談起了什麼。這時剛好背正對着,於是見到他背上那片衣服朝上隆起微微一點弧度,似有什麼東西里頭鑽着,時不時的隨着他說話動作而一陣波動。
隨後那東西似乎漸漸變得清晰起來,像是薄霧般的一團,看不出任何形狀,也說不清究竟是什麼樣一種顏色。朦朦朧朧自馮導的脖子處直至他腰的地方吸附着,時而波動一下,便似乎整個兒膨脹了一點,這時就會看到馮導用力地捏一下自己的脖子或者肩膀,一副關節疼痛的樣子。
“這就是那隻黃皮子麼??”見狀不由再次問道。
狐狸聞言朝笑了笑,朝咧出一排白亮亮的大牙:“黃皮子怎會是這種樣子,不過要說是,倒也未嘗不可,它原是一隻被執念生成的黃皮子。”
“……什麼意思……”被他的話繞得有點糊塗。
狐狸將目光再次朝窗外投了一眼,隨後道:“這東西叫念蠱,本是無形無狀的,但隨着執念的加深,便會漸具規模。看他身上這一隻恐怕沒個把年頭是形成不了的,也不知是招惹了誰給下了這樣的蠱,此時只有用苦艾草薰出的味道才能令窺到它原形,但長此這樣下去,只怕他早晚會連骨髓都被這東西給蛀空。”
“是嗎?!”他這話令不禁倒抽了口冷氣。
原以爲只是單純的黃皮子附身,卻沒想到被狐狸這一說,竟得到這樣一個真相。“那他豈不是死定了……”
“也許吧。”狐狸看了一眼,“但無論怎樣,少理會便是,蠱這東西最是煩,若沾上邊不知以後會引來些怎樣的麻煩。”說到這兒,忽低頭彈了下的額頭,將從原先惶恐僵滯的狀態中彈醒了回來。“嘖,發什麼傻呆,早知不該告訴給聽。”
“那總會問到肯說爲止的。”咕噥。
他再彈了一把:“因而也別去多想什麼,曉得這小白總是不知便罷,知道了難免糾結半天。要想想那種所處的世界紛亂複雜,遭遇到這種事也許冥冥中自有註定,只需記着這點就是了。”
“知道啦。”
一邊應着,一邊又不自禁朝那導演望了過去。此時難免帶着一種有些悲哀的感覺,彷彿面對着一個瀕臨死亡的重症患者,明知他死期將至卻也只能袖手旁觀,這種滋味實是相當不好受的。
“吶……狐狸,想……”於是不由自主的扯了下狐狸的袖子。
他似知道想說些什麼般朝咧嘴一笑,然後朝做了個‘一邊玩兒去’的手勢。
恰此時外面叫添飲料,便悻悻然提着茶壺走了出去。剛出廚房,便見店門口有爭執,原來是周豔受驚後似乎有些不舒服,所以羅娟娟差自己助理去給她買些藥來,但助理卻店門口被警方擋住了,說什麼也不讓她離開,於是雙方由爭論陷入僵持,甚至羅娟娟也親自加入了進去,這大明星持着同警方高層有朋友的關係,所以說話很是不客氣,將兩名攔外面的年輕警察說得面紅耳赤,乃至見到羅永剛過來,仍一副咄咄逼的樣子:
“羅警官,您看看您的下屬,這也太不道了吧,連藥都不讓買!”
“是什麼地方不舒服,可以找給們代買。”畢竟是見慣不怪,羅永剛不溫不火兩句話便將羅娟娟的氣焰給輕輕壓了下去,她有些遲疑地回頭看了眼周豔,問:“那倒是,胃不舒服胸口也不舒服,那該買哪種藥呢?”
周豔見狀紅着臉垂下頭,也不吭聲,只是用力地抱住了自己的胳膊。
周圍的同樣沉默着。自他們見着馮導身後的黃皮子以後,就一直那樣沉默着鮮少再有說話,似乎連那起命案都給忘了似的。此時見到羅永剛進店,似不約而同輕輕鬆了口氣,一聲不響等着他過來問話,那種急切想離開這裡的神色幾乎呼之欲出。
羅永剛靜靜觀察着他們。
想他必然比看得要仔細得多,並帶着他的某種目的,不放過這裡任何一臉上細微的神情。
短短一圈掃視後,他再次朝羅娟娟望了一眼,笑了笑問她:“從彆嘴裡聽到件有趣的事情,說是有見到昨天夜裡上吊了是麼。”
這話令羅娟娟牽了牽嘴角朝周豔看了眼。
周豔的頭因此而垂得更低,幾乎要碰到自己的胸口。
“是的。”於是羅娟娟笑笑道。
“那可以告訴昨晚至今天到拍攝現場,這段時間究竟什麼地方麼?”
“這就算是開始盤查了麼。”羅娟娟自言自語般咕噥了一句,便道:“昨天的戲份結束以後同別一起吃了頓夜宵,大約九點左右的樣子吧,然後就回希爾頓睡覺了。一直到今早九點起來,然後過來上工,差不多九點半到的這裡。”
“也就是說,從昨晚大約十點到今早九點半,始終是一個。”
“原本是該有兩個的,另一個臨時有事。”說着她朝方即真望了一眼。對方也不知有沒有聽見她的話,因爲他正角落中靠助理的身側打着盹。
“那麼有誰可以證明那段時間都希爾頓麼。”
“前臺和監控可以證明那時回希爾頓,之後麼,便一直都房內睡覺。”
“也就是說,那之後,便無可證明是否仍希爾頓了。”邊說,羅永剛邊隨身帶的本子上記了兩筆。
羅娟娟抿了抿脣有些嚴肅地望着他這一舉動:“難道有嫌疑麼?”
羅永剛笑笑。沒有回答,只徑自朝店內走進了幾步,隨後望向一旁如受驚的雀鳥般微微發着顫的周豔:“就是昨晚說見到羅娟娟上吊的那個。”
周豔擡頭倉促地看了他一眼,遲疑着點了下頭。
“能說說當時是個怎樣的情況麼?”
“……但,那興許是的噩夢。”
“沒見過有誰對自己做夢與否那麼不自信的。姑且不管那是不是做夢,說說看當時的情形,想了解一下。”
這話令周豔舔了舔舌頭。
周圍無聲集中而來的目光中,她臉再次紅了起來,遲疑了半晌,她以一種細得跟蚊子叫般的聲音對他道:“昨晚一個睡樓上的小房間裡,覺得很害怕,怎麼也睡不着。大約凌晨一點多的時候,起來想上個廁所,但那房子只有一樓有廁所,又找不到走廊燈哪裡,就藉着路燈的光走下去。這時看到娟姐……似乎是娟姐的一個影前面走,就跟了過去,想問她怎麼回去了又突然跑到這裡來了。但她走得很快,很快就西廂房的門後消失不見了……”
說到這裡似又想起昨夜所帶給她的驚恐,她縮了縮脖子用力打了個顫,隨後慢慢再道:“當時也不知中了什麼邪,跟了進去,一到門裡就看到地上有條長長的影子晃,還無知無覺的,以爲是電扇呢,就一邊叫着娟姐,一邊朝上看了一眼。然後……然後就看到娟姐頭朝下耷拉着掛天花板那副吊扇上,脖子都拉得跟油條那麼細了,舌頭拖得老長……老……”說到這兒,意識到羅娟娟瞪大了的目光,她沒能再說下去,臉再次刷的下漲紅,一低頭蜷縮進了角落裡。
“那麼有誰能證明進房間以後,一直到起夜下樓,那段時間都一直那間房間裡?”
羅永剛的問話令她惶惶然擡頭看了他一眼,隨後咬着嘴脣用力搖搖頭。
羅永剛見狀再次往本子上記了兩筆,隨後擡頭朝四周掃了一圈。
就衆以一種近乎期待的眼神等着被他叫到問話時,他卻合上本子朝衆微微一笑,道:“耽擱大家那麼久,真是怪不好意思的,但恐怕還要再耽擱大家一會兒時間,應該不會太久,因爲接下來的時間,請們到外面同那兩名助手依次談一下,談完便可以自便,這邊……還需要同方先生單獨談一談。”
“要同即真單獨談麼??”這話令馮導微微一怔,其餘的也以一種有些費解的神色望向羅永剛,對此他並未回答,只是再次禮貌性地笑了笑,隨後朝身後做出一個“請離開”的手勢,便提着手裡那袋子東西,徑直朝着那剛從助理身側醒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