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葦青醒來時,天色已經將要中午了。
因他是被人用藥弄暈了的,因此他醒來時,很有些懵懵然地轉不過神來。
他睜開眼,看着頭頂上方那繡着陌生圖案的幔帳發了一會兒的呆,正想要動一動,卻是忽然就感覺到身上有什麼不對勁。
先是左手臂上,竟傳來一陣陣的鈍痛。
然後是右手。
右手腕,乃至於整條右手臂,都似被什麼東西束縛住了一般,叫他動彈不得。
江葦青皺了皺眉,有心想要抽回右手臂,竟一時沒能抽得動。擡頭一看,他才發現,原來有個人壓在他的胳膊上似睡着了。
他正驚訝間,那要收回手臂的動作似乎驚擾到了那人。那人猛地收緊圈在他右手腕上的手指,從他的胳膊上擡頭看向他。
頓時,江葦青的眼對上一雙黑白分明的眼。沒等他看清那人的模樣,那人就猛地站起身來撲到他的身上,低頭看着他。
此時江葦青已經注意到,他正睡在一張陌生的牀上。那牀柱兩側飾着的雕花隔板,原本就已經遮住了一部分光線,這會兒那人忽地撲到他的面前,卻是又遮住了更多的光線,叫他只能看到一雙於暗處顯得格外明亮的眼,以及,一種叫他一時反應不過來的熟悉之感。
那雙看着他的眼,顯得又圓又亮,眼神中帶着種小心翼翼的期盼和緊張。
直到江葦青看着她木木地眨了一下眼,那雙眼才似忽然反應過來一般,卻是也跟着他用力眨了一下,然後江葦青便聽到一個聲音帶着顫音兒道:“你、你醒了?!”
江葦青看着那雙眼又眨了一下眼,心裡正想着,這聲音真像雙雙的聲音,卻是忽然就看到那雙黑白分明的眼裡竟漸漸涌上了一絲水光——他的雙雙可從來不好哭的。
他正模糊地想着,就聽那聲音低低又道:“你終於醒了,我還當你醒不過來了……”
於話尾中,那人忽地向着他俯下頭。緊接着,江葦青便感覺到,一個柔軟的物體用力壓在他的脣上。
他心裡微微一驚,隱約感覺到不該這樣,可下一刻,一股類似於青草般的熟悉氣息盈於他的脣間,卻是叫他立時就認出了此人……
恍惚間,那人的手□□他的耳後,卻是忽地往他胸前一趴,猛地捧起他的頭,那原本輕柔壓在他脣上的脣,卻是忽然蠻橫地一陣揉碾,然後猛地分開,用力吸住他的下脣……
那人用力吸吮着他的脣,似要吞了他一般,不容他有一絲的反抗……當然,這會兒還沒完全醒過神來的他根本也反抗不了。
他默默眨着眼,任由那人的脣舌在他脣間遊走着,任由那人拿他當豬蹄兒一邊又是啃又是咬地變幻着角度胡來着,心底卻是變得越來越清明起來。
他知道,吻他的人是雷寅雙。他的虎爺。
他知道,她正在親他,且親得很沒有章法。
他不知道的是,她爲什麼會親他,而且還親得如此熱烈和……不知忌諱……
她的吻,先還帶着些許的生澀,幾番婉轉後,卻是漸漸於他的脣間變得純熟起來。當她的舌舔過他的脣,滑過他脣內敏感的肌膚,舔得他心跳漸漸失衡,叫他那纔剛恢復的神智漸漸又開始迷離,叫他擡起手臂想要去迴應他時,她卻忽地鬆開他,用力抱緊他的脖子,不,應該說是勒着他的脖子,“嗚”地一聲就哭開了。
“嚇死我了,”她埋在他的脖頸間抽咽道:“你怎麼這麼混蛋,怎麼能這麼嚇我,嗚,我當你醒不過來了……”
她壓抑着哭了兩聲,卻是忽地一頓,猛地又從他懷裡擡起頭來,帶着種難以形容的緊張看向他,似驚懼,又似疑惑。
她凝視着他,就在江葦青以爲她又要再一次吻他,剛要擡起頭去迎向她時,她卻忽地一擡手,用力打了他一耳光。
立時,江葦青就被打蒙了,只呆呆看着她。
雷寅雙緊張地看着他的臉,卻是忽地再次甩了他一耳光。
江葦青眨了一下眼,仍是沒能反應得過來。
就只見雷寅雙的眼裡竟又蓄起淚來,猛地撲到他的身上,抱着他的脖子就是一陣放聲大哭。
之前她的聲音並不大,且外間正有人在說着話,如今這般這麼一放聲,卻是立時就叫外面說着話的人聲音一頓,緊接着,江葦青就聽到屋外響起一陣桌椅被人帶翻的聲音,以及一陣腳步雜踏。轉眼間,他牀前便圍滿了人。
那些人影攔在牀頭遮住了光線,叫江葦青只看到眼前一陣人影晃動。有人拉着他的胳膊探着他的脈搏,有人翻着他的眼皮,有人在嘰嘰咕咕地說着什麼……
一片混亂中,他聽到雷寅雙正響亮地大哭着,卻是哭得他一陣心疼,也叫他那仍有些混亂的頭腦中一陣更加地混亂。
抱着江葦青大哭的雷寅雙被剛剛回來的雷爹從江葦青的身上拉開,好讓鍾大夫和姚爺上前給江葦青把脈查看。雷寅雙看看那眼神仍直勾勾的江葦青,卻是回身就抱住雷爹,大哭道:“他是不是傻了?眼珠都不會轉了……”
而那被懷疑藥傻了的江葦青,此刻正呆呆地看着雷寅雙。這會兒他的感覺萬分詭異,就好像他整個身體都不存在了一般,唯一叫他還有感覺的,就只有自己的那張嘴……那張被雷寅雙親吻過的嘴。
這會兒,他感覺他的嘴裡異常的空曠,曠得幾乎都能塞下自己的腦袋……
他默默凝視着雷寅雙。便是雷寅雙被花姐從雷爹的懷裡拉到人羣后面安慰着,叫他一時看不到,他也仍努力往人縫中間尋找着雷寅雙的蹤影,哪怕能看到一絲衣角也是好的……
而他這追着雷寅雙的視線,卻是立時就叫姚爺和鍾大夫二人大鬆了一口氣。李健也看出來他並沒有傻了,卻是到底不放心,擠上前去,舉着根手指問着他道:“這是幾?”
江葦青一愣,用力一眨眼,這才從被雷寅雙親吻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再一擡頭,見李健跟逗傻子似地衝他晃着一根手指,便一揚眉,道:“你說呢?!”
這三個字,卻是扯動了臉頰,叫他立時感覺到兩邊臉頰上一陣刺痛,一個沒忍住,便倒抽了一口氣——這老虎爪子,可真是下了狠手,拍得可真不輕呢!
他的答話,叫衆人全都鬆了一口氣,除了那自己嚇着自己了的雷寅雙。
雷寅雙回頭看看他,卻是一跺腳,拉着花姐的衣袖就又哭開了:“看,真傻了!”又咬牙切齒道:“我要殺了他們全家……”
“誰傻了?!”李健頓時一陣哭笑不得,回身拉過雷寅雙,指着牀上的江葦青叫雷寅雙看,道:“你看看,若真傻了,他的眼神還能這麼活勁?!”
其實要說起來,這會兒的江葦青看着頗有些悽慘。他原就生得白,雷寅雙自己嚇着自己時,一時着急沒注意收着力道,那兩巴掌打得結結實實,卻是叫他的兩邊臉頰上立時就印上了兩個鮮明的巴掌印。
而,除此之外,便是他那帶着些詭異的脣色了。
雖說他的脣色一向很是健康,可這會兒那微微的腫起與格外的紅潤……若牀上坐着的是個女孩,若李健等人的想像力如雷寅雙那般天馬行空,此刻就該有人看出他剛剛纔被人這樣那樣過了……
虧得他們當中沒人是雷寅雙。且大概也沒人想得到,這小老虎膽子竟大到沒邊兒了,她爹孃哥哥都坐在外面,她居然一激動之下,就這麼動上口了……
看着他那一看就是剛被蹂-躪過的脣,再看着他那雙異樣明亮着的眼,雷寅雙心裡驀地一顫,卻是纔剛反應過來,剛纔她幹了什麼……偏偏這會兒是衆目睽睽之下,她連臉紅都不敢,只得硬着頭皮假裝還沒明白過來的模樣,瞪着江葦青道:“你、你沒傻?!”
江葦青想衝她微笑來着,可一扯嘴角臉就疼,只好衝她露出個比哭還像哭的笑臉來。
雷寅雙一陣侷促,她不知該如何收場,只好繼續裝傻,學着李健的模樣衝着江葦青豎起一根手指做着測試,道:“這是幾?”
“一。”
“這呢?”
“二。”
“這個呢?”
“三。”
“這個呢……”
李健:“……”
想想自己的待遇,再看看耐心答着雷寅雙那些幼稚問題的江葦青,他不由回頭和花姐交換了一個眼色。
這裡雷寅雙數完了手指後,一時還沒想到怎麼收場,只好繼續問着他姓名生辰什麼什麼的,直到雷爹出來救駕,搖着頭把她拉開,道了聲“他已經沒事了”,雷寅雙這才見好就收,卻又假模假樣地向江葦青求證道:“你真沒事了?”
江葦青看看她,心裡好一陣鬱悶——他怎麼可能沒事?!好好的被她那樣熱烈地吻着,偏他還什麼都沒來得及做,她就撤退了……心裡壓着團火的他,怎麼可能沒事?!
偏這會兒這麼多人圍着他,叫他想要做什麼都不可能。
“我……”他想說他有事,可看看花姐等帶着擔憂的眼,他又不想讓衆人替他擔憂,只得嘆着氣道:“大概吧。”
“什麼叫大概?!”花姐不滿了。
除了花姐,雷爹也是一陣皺眉,道:“有哪裡不舒服,你要及時說,別因爲怕人替你擔心你就瞞着。”
自江葦青進京後,雷爹似乎總看他不順眼,這樣關懷的話,江葦青已經很久沒聽到了。
“呃,這裡,”江葦青趕緊擡起他那傷痕累累的左胳膊,轉移着話題道:“有點疼。”
“活該!”看着他那被裹得粗了一圈的左胳膊,雷寅雙心頭一顫,嘴上卻不饒人地罵着他:“知道疼還劃那麼多下!我看你真是被人藥傻了,要劃也該劃那個給你下藥的纔是!”她一頓,卻是纔想起一件事,忙問着他道:“你可還記得昨晚的事?”
這會兒江葦青早已經完全清醒了,便嘆了口氣,把昨晚的事給衆人說了一遍——卻是和雷寅雙猜測的差不離。
不過,他自然是不可能知道這藥是誰下的。雷寅雙一聽就得意了,卻是忘了剛纔的尷尬,往他的牀頭一坐,就跟說書先生似的一陣添油加醋,把她昨晚夜闖侯府的事又給“炫耀”了一遍。
她那裡原是求着表揚的,卻不想她的話還沒說完,江葦青的臉就黑了,責備着她道:“忒胡鬧了!這些事等我好了總能查清的,哪用得着你大晚上的跑過去冒險?!萬一你有個什麼閃失,叫……”他想說“叫我怎麼辦”,可話到嘴邊,忽地感覺不妥,卻是猛地往雷爹花姐那裡看了一眼,把那話尾又吞了回去。
他這裡教訓着雷寅雙,雷寅雙可不高興了。爲了昨晚的事,李健、花姐,她爹,包括姚爺都已經各教訓過她一遍了,偏如今連江葦青也教訓着她。
她忽地一站,叉着腰道:“那你別一身血糊啦啦地跑到我面前來嚇我呀!你那樣過來,叫我怎麼能夠不管你?!”
她這話,卻是叫江葦青心頭一跳,緊接着又是一沉——她的吻,叫他心裡升起一絲希冀,以爲她對他到底是開了竅,可他又疑心着,她許還是像以前一樣,只是把他當作家人一般……
可這會兒雷寅雙爲什麼吻他的事倒不是最緊急的事了,想着那府裡還有一條人命案,想着那府裡肯定會以爲新房裡的事跟這人命案是一人所爲,想着以雷寅雙這毛毛躁躁的脾性,不定昨晚哪裡就有了疏漏,萬一叫人查到她,倒叫那人命官司被栽到她的頭上,江葦青不禁一陣皺眉。他立時揭着被子就要下牀,一邊道:“我得回去看看。”
雷寅雙哪裡肯放他下牀,道:“你還傷着呢。”
“沒事,一點皮肉傷……”
江葦青的話還沒說完,李健就已經在那裡道:“你放心,我已經幫你做了安排,你那個叫華山的小廝在你家裡聽着消息,若有什麼不妥,他會送信過來的。還有,我也叫你的小廝給你府上遞了話,說我留你跟我一同去參加文會了,等你回去後可別說漏了。”
他們說話間,姚爺和鍾大夫已經在外間商量着給江葦青開了藥方。也虧得程十二給江葦青下的只是迷藥,雖然量大了些,對身體倒並無大礙。
雷寅雙聽說後,不禁一陣慶幸。顯然那程娘子在程十二下藥前就已經知道了她要做什麼,甚至程十二之所以會想到這個主意,許還是程娘子或者江大做了什麼手腳的緣故。萬幸的是,他們沒有把程十二的迷藥換作什麼□□,不然,只怕後果更加不堪設想。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