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蘭多再一次見到尼玫西絲或者說白葭時,是在奧爾德河北岸一片遠離敏泰堡幾裡的樹林中。一座屬於貴族私軍的營地在這裡被輕騎兵衝了個七零八落,越過一片倒塌的帳篷,小徑邊印有戈蘭—埃爾森公爵家徽的旗幟躺在泥水中,任人踐踏,在小徑盡頭的帳篷中,布蘭多看到了宛若熟睡的學姐。
她緊閉着雙眼,長長的睫毛一動不動,雪白的頸項乃至於下巴都沾上了泥土與鮮血。她穿着一件埃魯因的騎士戰袍,受傷的胸口處一片殷紅,但所幸只是負傷而已,隨着熟睡般的呼吸,飽滿的****輕輕起伏着。
“尼玫西絲小姐她失血過多,在最後的戰鬥中不慎撕裂了傷口,其他人又勸不住她,抱歉領主大人……”
在一旁,雷託一臉歉意地說道。
“這不關你的事,雷託。”布蘭多打斷這位老兵的話,他知道學姐不是這樣的性格,在最後階段一定是尼玫西絲接管了主人格。
不過無論如何只要兩人沒事就好,因爲無論多重的傷,在龍血池中所蘊含的復生之力面前都是微不足道的。
而且正好還要利用復生之力爲學姐塑造一具新的軀體。
這時布蘭多回過頭看了伊蓮一眼。
他當時尋找生命之泉其實主要有三個原因,首先就是答應過要徹底治癒這位鹿身女妖的晶化病;其次是爲燕堡伯爵的千金——迪爾菲瑞康復身體;最後纔是將學姐的靈魂分離出來,讓她和尼玫西絲能擁有各自的生活。
現在兩位正主都在這裡,雖然說迪爾菲瑞還遠在燕堡領地,生死未知,不過由於康復那位伯爵千金的身體原本所需的龍血池的力量就是極微小的一部分,所以他需要提前預留那部分就可以了。
“那領主大人,我在外面等你。”看出自己的領主大人的意思,雷託適時地告退了。
追隨布蘭多這麼久,這位長年戰爭的老兵早已明白自己的領主大人擁有一些屬於自己的秘密,何況就算是領主大人和這位女士要救治尼玫西絲小姐,他一個大老爺們留下來也無法自處。
雷託走出帳篷之後,布蘭多才開口道:“伊蓮女士,我要用龍血池的力量來治癒她身上的傷勢,你的晶化病,也能在其中康復。”
“龍血池!”聽到這個名詞伊蓮忍不住失聲道:“小傢伙,你竟然可以找到那種東西,難怪你信誓旦旦可以治好我的晶化病。”
“也只是運氣好而已,我只是知道在南境的黑森林中有一口生命之泉,我原本打算利用生命之泉的力量來淨化你身上的晶化病。但我也沒想到會得到更爲強大的龍血池,或許這正是瑪莎大人在冥冥之中庇佑着我們吧。”布蘭多答道,也有些感慨。
生命之泉的力量足夠強大到淨化晶化病,令迪爾菲瑞康復身體也不在話下,但卻不足以用來塑造一具軀體。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在返回埃魯因的途中得到龍血池,令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
“或許真是如此……”伊蓮忍不住喃喃自語道,她用手輕輕撫摸着長滿水晶尖刺的臉頰,心緒難以抑制的激動,當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在面前變爲現實,任何人都會如此的失態。
布蘭多看她的樣子剛想出言寬慰幾句,卻沒想到這位鹿身女妖已經已經微微眯起了眼睛:“不過與此相比,更加令我驚訝的是小傢伙你——”
“怎麼?”
“在我的記憶中,生命之泉雖然遠不及龍血之池強大,但它同樣神秘而不可揣測,你竟然能知曉關於它的確切信息?”伊蓮用碧綠色的眸子居高臨下地打量着布蘭多:“你還知道多少秘密呢,小傢伙?”
“這個嘛……”布蘭多在她的逼視下忍不住有點心虛,他知道的秘密當然很多,但有一些真的不能說。
這倒不是他有意要欺騙誰。
爲了轉移話題,布蘭多不得不輕輕咳嗽了一聲:“生命之泉在黑森林中游曳不定,我也不能把話說得太滿。”
“我明白,你是不想令那些相信你的人失望。”伊蓮微微一笑。
她停了一下,再次開口道:“不過你說得對,小傢伙,相對於生命之泉來說,龍血池的力量用在我身上太過浪費了,我倒不至於這點時間也等不了,至於這位小姐的傷,”她指了指尼玫西絲:“也用不到龍血池那麼誇張,如果你手下那些德魯伊對此束手無策的話,我倒是可以幫你想點辦法。”
鹿身女妖托起右手,手心處浮現出一個柔和的綠色光球:“說起來自然的法術,德魯伊們還是從我們手上學來的呢,我們的祖先,也是森林中的黃金族裔。”
“謝謝你,伊蓮女士,不過這裡可能沒這麼簡單。”布蘭多搖了搖頭,把尼玫西絲和白葭的情況和這位鹿身女妖講了一遍。
不過白葭和尼玫西絲的身世實在是太過驚世駭俗,他當然還是有所保留,把關於瑪莎的那一部分給省略了。
一體雙魂的情況在這個魔法的世界也並非不存在,布蘭多隻說尼玫西絲與她的姐姐在出生之前受過一個女巫的詛咒,因此纔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伊蓮雖然看起來有些懷疑,不過聰明如她也沒有多問。
聽完布蘭多的講述,她點了點頭:“你的意思是,需要我留下來幫你維持儀式,對嗎?”
一邊說着,伊蓮看了看躺在擔架上的尼玫西絲,再看了看布蘭多,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布蘭多點了點頭:“是的,現在埃魯因國內局勢混亂,公主殿下、安蒂緹娜和芙蕾雅她們還身陷險境,我不能留在這裡太久。”
“那麼你打算什麼時候開始呢,小傢伙?”伊蓮問道。
“越快越好。”布蘭多答道。
如果可以的話,當然是找一個安靜而隱秘的地方來完成儀式最好,但現在沒有這個條件,就只能一切就簡了。
莫妮卡告訴他的情況不容樂觀,讓德內爾的形勢每一分鐘都正變得更加惡劣,即使是託尼格爾一時間的勝利要影響到北方的戰局,至少也要好幾天之後。
但安蒂緹娜身陷敵手,布蘭多一秒鐘也不願意多浪費。
“龍血池的力量十分強大,對於儀式的環境並不挑剔,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完成,只要不受外界打擾就可以了。”
“我明白了,”伊蓮點了點頭:“放心吧,小傢伙,我會保證你的小情人的安全的。”
布蘭多這時候也無暇卻解釋尼玫西絲和自己並沒有什麼關係這種話了,反正這種事情也只是伊蓮一個人的誤會而已,以她的性格也不會去和外面的人交流,倒不至於對女騎士的聲譽造成什麼影響。
他只點了點頭道:“謝謝你,伊蓮女士。”
“我可不需要你的感謝,”伊蓮卻笑着答道:“你要小心那些薩薩爾德人,他們不會輕易承認失敗的,如果你要對他們出手,最好尋找一些盟友。”
“我明白。”
布蘭多點頭道。
創造任何一個生命,對於鍊金術與通靈魔法來說都是最爲禁忌的領域,死靈巫師們在這條道路上摸索了近千年,也沒能解開生死之間的最大謎題。
至於通向永恆,更是遙遙無期。
亡靈們號稱永恆國度,在真正的生的力量面前,其實不過是建立在腐朽之上的塵埃而已。
因爲創生乃是神祇的領域。
雖然掌握着龍血池的力量,但布蘭多也不敢狂妄自大到宣稱要創造生命——所幸的是,他也不需要真正的創生之力。
永生的秘密儲存於靈魂之中。
布蘭多所創造不過是一個靈魂的載體,白葭學姐的靈魂本就強大,只是欠缺一個容納的容具而已。
或者說軀殼——
其實從理論上來說,布蘭多所刻畫的這個法陣也是一種通靈術,但藉助龍血池強大的生之力,自然不會像亡靈巫師們那樣搞出一些死氣沉沉的東西來。
整個儀式持續了幾個小時之久。
當龍血池穩定下來之後,布蘭多才放心離開了帳篷。
接下來沸騰的龍血會在儀式的引導之下持續構築學姐的軀體,這需要數天之久。布蘭多命令雷託將整片樹林封鎖了起來,告訴他這幾天之內禁止任何人靠近這頂帳篷左右。
雷託當然不清楚帳篷內正在發生着什麼,只一心以爲那位鹿身女妖正在爲尼玫西絲治癒傷勢,既然布蘭多告訴他這個過程不能受到打擾,那麼這位長年戰爭的老兵就會一絲不苟地執行這個命令。
無論是一天也好,還是幾天也好。
這不僅僅是出於忠誠,也是守護並肩作戰的戰友的職責。
對於這位老兵的忠心耿耿,布蘭多稍微有些歉意,他畢竟沒有說真話。不過他也明白,這件事太過驚世駭俗,出於保護女騎士和學姐的隱私考慮,他也不應當說得太多。
離開樹林之後,布蘭多又讓莫妮卡將瓦爾哈拉的根系延伸到這一帶附近來,畢竟普通士兵只能防範一般人,但這裡還有許多討人厭的巫師。
固然帕里斯的戰事已經告一段落,但在戰場打掃乾淨之前,誰也不能保證不會發生什麼意外。
唯一讓布蘭多有些奇怪的是,鹿身女妖御姐堅持不在龍血儀式完成之前淨化自己的晶化病,非要等到尼玫西絲和白葭復甦之後獨自完成這一過程。
雖然布蘭多有些疑惑,但倒也沒有反對,他不擔心伊蓮會不使用龍血池的力量,因爲鹿身女妖御姐應當明白,龍血池的力量一旦激發就不會停止,不用就是白白浪費。
對於伊蓮的選擇,他只能理解爲這位鹿身女妖御姐不願意在自己面前露出虛弱的一面。
離開樹林之後,布蘭多再一次聯繫上了莫妮卡,讓她安排一下讓自己見見這場戰爭的其中一個罪魁禍首。
確切的說,這個人正是尼玫西絲與雷託這一戰的‘戰利品’之一。
對方正是戈蘭—埃爾森大公。
這位公爵大人正是在尼玫西絲與雷託展開反攻時被俘虜的,說來也是對方倒黴——因爲理論上敏泰堡的殘餘兵力是遠不足以留下他的,只不過正當冷杉領的軍隊展開攻擊時,這位‘可敬’的公爵大人卻捱了自己人的背後一刀。
那正是達勒男爵喪心病狂召喚進場的晶簇大軍與魘蟲,在這些怪物的衝擊之下,北方私軍徹底崩潰,這位公爵大人自然也萬難倖免。
布蘭多想見見這個傢伙,倒不是爲了在對方面前擺一下得勝者的譜,如果是在一般的情況之下他倒是不介意這麼做——畢竟他也是有那麼一點虛榮心的。
但現在,他卻沒這個心情,事實上也沒這個時間。
因爲比起這些來,他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