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一刀拼命擠進人羣,想看看那難得一見的榜文,竟然是楷書?老朱在懷疑自己的眼睛,據說明朝的字體有很多種,但因爲寫字完全是以毛筆爲主,所以楷書,隸書,草書,篆書各種字體都有。但是通行的官文居然用楷書,這倒是出乎老朱的意料之外。這樣的話,那自己還是可以看得懂字體的,也會讀,也會寫——當然是用硬筆寫,用毛筆的話那是標準的鬼畫桃煳。
老朱同志仔仔細細地研究着這幾百年前的通告,當確定自己不僅會看還會讀的時候,激動的那是熱淚盈眶——不容易啊!終於擺脫了文盲的狀態,在這激動人心的一刻,他終於達到了半文盲的標準——讀古文,翻譯古文,老朱是倆眼一抹黑,更不要提讓他去讀那種連標點符號都沒有的文言文了。
其實他並不知道,明朝已經有了標點符號的使用,但是非常原始非常簡單,往往都是出現在刻本之中,要麼通篇都是逗號,要麼通篇都是句號。句號的點用在字旁,讀號的點用在兩字之間。宋元時代出版的書籍,特別是經書,一般不加句讀。句讀符號多用於教學或校勘方面。宋刻本也有仿照校書式印上圈點的,但不多見。不過正式一點的官文之類的行文,一般還是沒有的。老朱爲了讀書的方便,不得已把後世的標點符號給剽竊到這個年代,還是引起了很大反響和贊同——這是後話,我們以後再說。
正當老朱同志懷着難以抑制的激動仔細端詳那片榜文時,旁邊好像是飛來了一點什麼東西,弄的他鼻腔癢的不行,於是老朱很雄壯地大大地打了一個噴嚏。當他打完噴嚏再擡起頭,發現周圍的人們都在用一種怪異地眼光注視着他。
怎麼了怎麼了?我臉上長花了?
等他把視線再轉移到貼榜文的牆上的時候,驚訝地發現,那張榜文已經被他一個驚天動地的噴嚏給“刮”了下來。
朱一刀傻眼了。
不等他反應過來,旁邊鑽出兩個五大三粗的兵士,兇惡地望着圍觀的羣衆:“是誰?居然把榜文給揭了?”
大家不約而同地用食指指向了還在發呆的朱一刀。
“不是我!”朱一刀驚恐地大叫起來,開什麼玩笑,雖然老朱也是醫學科班出身,但那可是西醫啊!中醫完全是選修課,當年上課時老朱同志就沒怎麼擡過頭——盡抱着手機上起點看小說了。你讓他去給知縣大老爺看病,估計連府門都不用出直接被人給咔嚓了。不行!絕對不能去給知縣老爺看病!
但是那兩個兵士卻根本不理會朱一刀的嚴正抗議和堅決反對,直接一人一個胳膊把他給擡着就往知縣府走去。小囡和大漢在旁邊急的又是作揖又是告饒,奈何那倆兵士根本不予理會。朱一刀在這時深刻地認識到,什麼叫做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雖說他不是秀才。
然後幾個人的身後跟着一大羣看熱鬧的人們,大家邊走邊質疑:“就是那個小秀才?他也會治病?真的假的?”
到了秦府,已經有下人得到消息出來迎接了,定睛一看——一個白白淨淨的小白臉,胳膊被兵士扭的緊緊的,一張白淨的小臉憋的通紅,頭髮像是剪過——這不是胡鬧嘛!這樣的人也能看病?
兵士把朱一刀往地上一扔,把腰刀往肩上一扛:“諾,就是這個窮秀才,就是他揭的榜文!”
下人看看老朱,用手揉揉眼睛,又掏了掏耳屎:“你——真會看病?”
朱一刀有些憤怒了,他可以忍受各種各樣的屈辱,可以忍受各種各樣的艱苦,但唯獨不能忍受這樣鄙視的目光!
“鄙人確實會一點醫術,但是不能保證一定給秦老爺治好,可否先讓我看看病號?”
下人沒搭理他,而是回府裡喊出來了管家。管家看老朱的眼神和下人看老朱的眼神一摸一樣:“你且進來一試,若是能夠治好,我家老爺定然不會虧待。”
這句話的潛臺詞就是,你丫要是治不好,嘿嘿……
朱一刀已經不能再退縮了。他決定豁出去了。要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我好歹也出身杏林世家,深受科班教育,就算治不好,控制病情還是沒有什麼問題的嘛!再說了,身後那倆五大三粗的軍爺,正掏出布匹,仔仔細細地擦拭着那雪亮雪亮的腰刀……
朱一刀跟着管家走進府去,小囡和大漢則被下人們安排到一個偏房暫且休息,等着老朱的好消息。這一路,已經決定豁出去的老朱同志饒有興趣地打量着這個不算太大但是佈置的很大氣很有品位的院子。
那鬱鬱蔥蔥的假山,假山下一彎美妙的池水,池水中有不少金魚在快樂地嬉戲着,那層層疊疊的屋頂……
很美,很美。這個秦知縣還是個很會享受生活的人,而且品位高雅。老朱在心裡想着。
“到了,我去通報夫人,你且在此等候,記住,切莫到處亂跑!”管家面無表情地對老朱交代道。
沒過多久,管家就讓朱一刀臥房,只見知縣老爺躺在牀上頭痛欲裂不住呻吟,兩眼緊閉,四肢無力,旁邊夫人和小姐在不停地抹着眼淚。
好像是高血壓導致的頭疼。朱一刀謹慎地判斷道:“夫人,現在我要爲老爺診斷,還請夫人要準確地告訴我,老爺發病時都有那些症狀。”
秦劉氏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淚,還在不停地抽噎:“你且說罷!”
“老爺之前可曾頭疼,並伴有噁心、嘔吐?”
“確是如此……”
“老爺之前可曾失眠,心悸氣短?”
“確是如此。”
“老爺之前可曾耳鳴,四肢麻木?”
“確是如此!”
夫人,小姐還有管家,包括旁邊的侍女,頓時看朱一刀的眼神全變了!竟然不曾望聞問切決了老爺的症狀,這可比那些郎中要強多了!殊不知老朱根本就不會什麼望聞問切這些東西。全憑的是經驗。他在附屬醫院實習的那三年的臨牀經驗可不是假的。
於是朱一刀深吸了一口氣,一揖到底:“請恕小可無禮,夫人,此病我無可奈何!”
一幫人全都站了起來:“什麼?!”
那秦劉氏一下子軟在了牀上,而管家卻躬身行了個大禮:“還請先生救救我家老爺!”
朱一刀很是神棍地輕輕一笑:“我只是說治不好,但沒有說不能控制,要想讓老爺數年之內無性命之虞還是可以做到的。”
秦劉氏剎那間眼神變的無比堅定,她緊緊握住了身旁小姐的手:“那請問先生要怎麼做?”
老朱高深莫測地頷首道:“不是我怎麼做,而是你們怎麼做。”
然後老朱交代了一大堆應該注意的事項,比如飲食一定要控制,不可油膩;生活一定要規律,不可熬夜;同時要注意養生保健,每晚要用熱水泡腳半個時辰,多吃新鮮蔬菜,水果;同時他會教給老爺一套太極拳,需每日鍛鍊,不可停歇。
太極拳?那是什麼東西?老朱在馬車上看到的那雙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疑惑地盯着他,老朱只好解釋道,其實就是五禽戲。這下不要緊,夫人看向朱一刀的眼光一下子又變的熾熱無比。這年頭懂醫術的郎中不少,但就是宮裡的太醫,不見得也會五禽戲。這種技術向來都是傳子不傳女的,看來此人必師承於高人。實際上這個時候太極拳已經出現了,而且也在河南,只是這時太極流傳並不廣泛。何況也並未像後世那樣形成諸多流派。不過秦劉氏也問了老朱一個問題,爲何是他們這些家人這樣做,而先生卻不親自治療?
老朱說出了讓他一下子名噪縣城乃至名噪大明的一句話:“病,重在預防,輕在治療。”
等他出了臥房門口,那管家小跑着跟上來,恭敬地低聲道:“這段時間還請先生暫時住在府上,幾位日常開支全都由秦府來出。等到老爺病情緩解,再恭送先生離開。”
這個事情嘛,還得跟大漢小囡商量商量再說,畢竟快過年了。這麼呆在別人家裡確實不太方便。老朱回去跟兩人一說,沒想到大漢小囡竟然是堅決支持。開玩笑,在秦府過年絕對要比在自己家過年舒服的多。
老朱自己卻是一頭的冷汗,用中醫的辦法治療高血壓他一點辦法沒有,但無數的臨牀經驗證明,良好的生活習慣飲食習慣再加上有效的養生保健,確實對高血壓有着良好的控制作用。至於效果如何,就全看秦老爺的造化了。
自從自己表現出了與衆不同的醫術之後,不僅秦府上下,就連大漢小囡看老朱的眼光也變了。用大漢的話來說,沒想到這個小白臉還是有兩把刷子的,不是一無是處。搞得老朱又想操傢伙攆大漢圍着縣城跑一圈再說。
過了幾天,秦老爺的病居然奇蹟般地緩解了許多,能夠下牀慢慢活動了,於是老朱忙不迭地教給秦老爺打太極,這讓秦老爺也很是震驚了一把。畢竟太極和五禽戲的差別還是比較大的,秦老爺聽說過五禽戲,知道這種養生的運動法不是一般人就學得到的。朱一刀只得又忽悠到,他自己學了五禽戲之後覺得有的地方還是不夠完善,於是自己小小地改動了一下。這秦老爺聽後頓時滿面紅光,這下可撿到寶了!這種神醫那是那麼容易碰到的?而且這麼年輕!大有前途啊大有前途!
朱一刀治好了知縣老爺的消息迅速在整個小城傳播開來。每天都有慕名來訪的人,搞得老朱不勝其煩,他一遍又一遍地解釋,自己其實並不是郎中,是以前他師父逼着他學的,他並不會看什麼病。諸位不如去找那些城裡的郎中們,他們其實技術還是很不錯的,水平還是很高的,治療效果還是很好的,臨牀經驗還是很豐富的……
於是朱一刀在那些自認爲是他同行的人羣里名聲也大了起來。這還用說麼,一個醫術如此高超的人,高調宣佈絕對不會搶大家的生意,這樣的人就是品德高尚的人,這樣的人就得受到大家的歡迎和推崇!
當老朱知道自己在本地杏林界心目中是這樣的一個高大偉岸形象的時候,無語問蒼天:我真的不會中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