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很濃,不知名的小蟲一直在不停地嘰嘰喳喳着,已經有些起風,很多人都裹了裹自己身上的衣服。
“集合!”
又是那個該死的竹哨聲!
總旗江飛恨透了這個聲音,連晚上都不讓人睡好覺啊!
看這夜色,頂多也就卯時三刻的樣子。哪有這麼頻繁練兵的啊!就算是戚大將軍,也不過是三天一練!
朱一刀還是那幅冷冰冰的樣子:“真要是到了打仗的時候,這個時間是最適合偷襲的了。睡得這麼死,就不怕被人一刀把腦袋砍了?你們是希望稀裡糊塗地死,還是希望面對面的被敵人砍死?!”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句牢騷話也說不出來。
這話說的絕對在理。這個時候一旦被偷襲,那真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與其稀裡糊塗地掉了腦袋,倒不如真刀真槍地砍上一番,就是死,也值得,自己技不如人,沒什麼好後悔的。
“都給我記住了!老子要的是一羣狼!不是一羣狗!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看看你們這幅操行!知道什麼是狼羣嗎?那些嗷嗷叫的狼羣,就是獅子老虎見了也得敬畏三分!他們就是草原上的霸主,他們就是草原上的王!任何的敵人在他們面前,都不過是土雞瓦狗一隻!狹路相逢勇者勝!從今天開始,你們就改名叫狼羣大隊!要對得起自己這個名號!不管以後你身在何方,都能挺起胸膛雄赳赳氣昂昂地告訴別人!老子就是狼羣!”
一番熱血沸騰的講演,激起了這些大漢們內心埋藏最深處的那一絲鐵血!激起了大漢們內心最深處的那一絲野性!
“老子們以後就是狼羣啦!*你大爺的,別他孃的給咱們丟人!”
“就是!就是!誰要是丟了老子面子,老子就跟誰沒完!”
隊伍裡一些激動不能自已的傢伙開始了鬼哭狼嚎。就連旁邊的朱大也渾身覺得熱乎乎的,臉上就像是過了什麼東西,麻麻的。咱也是個爺們不是,是爺們就不能讓這些兔崽子看不起!咱也得作出個表率,自己堂堂千戶還不如這些兵油子,說出去真是要笑話死人!
總旗江飛的臉紅撲撲的。這一刻,他算是徹底服了朱一刀了。以前他一直看不起這個白白淨淨的傢伙,覺得他不過就是個秀才罷了。秀才能幹什麼?聽那些文人說,秀才造反,十年不成。這話可不是假的。嚴嵩不是很牛嗎?張居正不是很牛嗎?最後不還是都被收拾了!
但是昨天的訓練過後,他躺在鋪子上怎麼也睡不着,總覺得這個朱一刀搞這些東西別有用心,快到睡着的時候才突然想起來,這以後要是打起仗來,誰跑的贏自己?打不贏咱就跑,打得贏咱就追,主動權在自己手裡啊!
看不出來啊!這個小白臉居然真有兩把刷子,兵居然還可以這麼練!以前只知道戚大將軍練兵那是一等一的強,沒想到在這裡也能碰上一個練兵的行家!自己可得好好學學!
現在聽見這鼓動人心的話語,江飛知道對方是故意而爲之,但是自己居然無法將心中的那股涌動的激動抑制下去!那是一種身爲兵人的激情,是男人對熱血的渴望!
今天早上的訓練非常有效果,好像所有的人都突然不怕累不怕苦了。其實大家還是很累,很苦,但是咬着牙拼命地堅持了下來。不爲了別的,就爲了咱們是狼羣!
朱大畢竟平時疏於鍛鍊,身體不能跟這些老軍痞相比,那跑的是臉色蒼白,小腿發顫,就快堅持不住,一個趔趄,差點滑倒。
旁邊突然伸過來一隻手,擡頭一看是老朱的,朱大也不客氣,抓住那隻手穩住了身形。
“抓住我,我帶着你跑。”朱一刀其實也快差不多了,但還是擠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
於是這羣大漢們就看見,參軍朱一刀扶着千戶朱大,一步一步地幾乎是挪着向設定的終點跑去。
大家的心理忽然多出了一點什麼東西來。
終於到了地方,朱一刀還是招呼着大家揉腿,活動,一個人跑東跑西地來回忙乎着。
朱大覺得自己也似乎該做點什麼了。他蹣跚地站起來,對着大家喊道:“來,咱們讓朱百戶唱只小曲來聽一聽!怎麼樣?”
衆大漢轟然叫好!
朱一刀卻是尷尬不已,他唱歌那絕對是鬼哭狼嚎啊,就是鬼哭狼嚎也比他唱的好聽許多。於是他苦着臉衝大家作揖道:“饒了小可吧!這個小曲兒……實在是不會唱啊!”
朱大卻起鬨道:“少來!老子聽過你唱小曲兒,唱的那叫一個動聽啊!今兒你要是不唱,那你就得再跑一個五公里!弟兄們說怎麼樣啊?”
“好啊!”
朱一刀實在是被逼不過,就琢磨着到底唱什麼好呢?自己實在是不會啊!
等等,不是還有首非常經典的軍歌嘛!這首還是可以唱滴!
於是朱一刀清了清嗓子,擺了一個自以爲牛叉的造型,閉着眼睛大吼起來:
狼煙起,江山北望,龍起卷,馬長嘶,劍氣如霜心似黃河水茫茫,二十年縱橫間誰能相抗,恨欲狂,長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他鄉,何惜百死報家國,人嘆息更無語血淚滿眶。
…………
當唱到“多少手足忠魂埋骨他鄉”的時候,朱一刀想起了生死不明的沈雲,眼睛一下子就紅了,沈雲啊沈雲,你到底還活着嗎?老子說過,不許你死!
這首經典的歌曲被朱一刀那狗屁不通的唱腔,是唱的是異常地蒼涼悲壯!
所有人都被這獨特的韻味,新鮮直白的歌詞,蒼涼悲壯的曲調,給震得說不出話來。
許久,沒有一個人出聲,大家都在細細地品味着那種不可言狀的味道。
摹地。江飛那破鑼嗓子唱了起來:
狼煙起,江山北望……
所有的人都和了起來。歌聲在小小的盆地裡迴盪着,一股莫名的殺氣,開始在這小小的一百多人中瀰漫,瀰漫,直到驅散了夜的黑暗……
誰也沒有想到,這首歌在不遠的將來,居然成爲了大明的軍歌!
午飯的時候,朱大摸着已經有些嘶啞的嗓子,苦笑着問朱一刀:“這歌是你自己編的吧?我從來就沒聽到過!不過唱的真好聽!真的!”
“……是啊,閒着無聊就編出來了。”朱一刀能咋說,只能扣在自己的頭上了。但是在這一刻,他發現,這首歌的創作者當初是怎麼想的?過去常說音樂無國界,現在看來音樂還無時間長短,經典就是經典!
至於午後的訓練,朱一刀驚訝地發現所有的人都變的異常聽話,也異乎尋常地堅強,俯臥撐沒有人喊累了,就是累的趴在了地上,也是稍稍地休息一下,又爬起來繼續。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了將近半個月,朱一刀發覺大家的體質慢慢地開始變好起來。大明的錦衣衛待遇是不錯,但是要是想人人都過上每天都有肉吃的地步,還是非常艱難的。就算是戚家軍也沒有這種待遇。老朱讓大家漫山遍野地打野食,間接地提高了大家的體質,不至於在訓練時營養不良造成非戰鬥減員。
老朱感覺時間差不多了,又開始在下午的時間裡加上了三人小組對抗。和小規模連排級戰術。這個三人小組是現代小隊作戰的標準戰術,它的優點很明顯,三人一組,可進可退可守,但是也有缺點,只適合小規模精銳部隊的突擊或者是撤退,並不適合大規模的兵團式對抗。但是對於這支錦衣衛小隊來說卻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這支小隊不需要正面與敵對抗,只需要偷襲或者是隱蔽執行一些特殊任務,這就足夠了。等回到了京師,再想辦法讓朱大找找關係,給他們打造一些比較特殊的裝備,一直特種部隊的雛形就出現了。將來打散了分散到各個部隊去,老朱心中的錦衣衛版特種部隊就出現了。
不過現在想這還是太遠,還是先把他們訓練出來再說吧。朱一刀自己也是照本宣科——他哪有什麼訓練經驗作戰經驗,指揮作戰還是總旗江飛的活,但是江飛現在心目中朱一刀已如同神人一般!
他是職業軍人,又怎麼會不知道朱一刀教的這些東西價值在什麼地方!這樣的部隊要是拉出去,完全可以把一個陷入叢林地形的營給打的四分五裂!這個新晉參軍是越來越神秘了啊,他怎麼會知道這麼多的?
殊不知朱大也在考慮這些問題,這些天他一直觀察着朱一刀的每一步,每一步都讓他驚訝非常,這種匪夷所思的練兵法,恐怕就是戚繼光也想不出來。雖然還沒打過仗,不知道效果到底怎麼樣,但這種練兵法絕對是我大明朝所沒有的。難道朱一刀真是南洋回來的?而且他對明朝軍制的陌生也證明了,他絕對不會是那個人的後代。對,一定是這樣,還有那首他自創的軍歌,這也不可能是接受了大明朝傳統文化教育的那個人能培養出來的。
我大明朝在周邊這些小國中是最強大的,朱大自負地想到,就算那個人出洋入海,他又上哪裡去找師傅來教授出這麼優秀的後代?
“你說說,在咱們這大明朝,怎麼樣才能幹出一番大事來?”朱大其實還有很有野心的,只是深深地埋在了心裡,並不爲人所知,他能告訴朱一刀,說明在心裡已經把老朱當成了最知心的朋友。
“很簡單啊,用人,罷人,殺人。只有用對了人,纔是幹大事的第一要義。”朱一刀津津有味地啃着手裡的蛇肉,含含糊糊地說道。
“怎麼樣纔算是做到呢?我怎麼知道誰是賢人,誰是廢人?”朱大還是有點不明白。
“這世上哪有什麼賢人廢人?賢時用之,不賢廢之。”老朱有點弄不明白,朱大問這些幹什麼?
朱大卻已經躺在了鋪上,兩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上的星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