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按照規矩,這婚事應該按照六禮來進行,即納彩,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可老朱並無父母,沒想到寧夏總督葉夢熊願意給老朱當媒人,這可把他給喜壞了,葉夢熊在寧夏上任總督以來,做事公允,爲人厚道,素來爲大家所尊重,官聲極好,由他來做媒人,那再合適不過了。既然有人願意做媒,這納彩之事便好辦的多了。
當葉夢熊樂呵呵地拿着大雁作爲禮送至沈府時,沈雲臉上笑開了花,親熱地把住了他的手臂道:“葉兄何須如此客氣?來來來,快進屋說話!”由於皇上已經賜給了朱一刀府邸,不過在京師,因此寧夏衛這邊就只好在沈府先辦着,俗話說京師房價高於天,多少高官想在京師置一套房產卻無辦法,可老朱既然有如此聖眷,別人就是羨慕也沒辦法。
葉夢熊打量着修繕一新的屋子,羨慕地道:“老弟,你這可是用的上好的楠木木料啊!這可是隻有皇宮大內才用得起的質料呢!朱賢侄雖然深得帝寵,還是低調爲好!以免落人口舌!”
沈雲點頭深以爲然:“以我目前的資歷,哪裡敢用貢品木料?這是播州李化龍大土司送來的,說是已經經過了皇上的允許,這才把寧夏衛的房子給修繕一番。我那毛頭女婿在京師的府邸,是萬萬不能這麼張揚的!他要是敢把這木料用在京師府邸,老夫不打斷他的腿!”
葉夢熊哈哈大笑:“沈老弟,打壞了皇上的親兵千戶,小心你可是要進北鎮撫司的!不過話說回來,我還真羨慕你!有這麼個女婿,打着燈籠都找不着!”他早就知道了朱一刀未婚就先把媳婦兒睡了的光榮事蹟,原以爲沈家絕不會輕易地放過老朱,可沒想到皇上一明一暗一誥命卷軸,就把沈雲的憤怒給生生地壓回了肚子裡。想來也是,就以朱一刀那不過五品的武官官銜,竟然能受到如此的帝寵。
朱一刀在大明朝野是個極富爭議的人物,不過他沒刻意地討好過誰,也沒刻意地去得罪過誰,雖然得罪了滿朝文武,但對於他的某些做法,還是比較受到部分官員的讚賞,也並不妨礙大家與他走動。葉夢熊自從他在上任之後,就緊盯着朱一刀跟他準岳父沈雲的一舉一動,原以爲這朱一刀年輕氣盛,說話做事應該就有年輕人的囂張跋扈,但他聽到的看到的,包括沈雲連自己的府邸都是把軍營改造的之後,他漸漸地感覺到,這是一個不同於大明普通軍官的千戶,將來他的前途,已經緊緊地與皇上捆綁在了一起。因此他也只能緊靠着皇上這顆大樹生存。
沈雲有些感嘆地道:“葉兄能替一刀來納彩,實在是老夫的福氣!只可惜我泱泱華夏古之禮法,已經荒廢甚久了!現在明人風氣也逐漸地荒yin古怪,就連官服也不守以前的規矩了!”想到這些,葉夢熊也是長吁短嘆:“是啊!別的不說,就說這婚事,問名,納吉都不行已久了!嘉靖十年的時候,禮部下發的《士庶婚禮》還專門說明,止仿《家禮》中的納采,納幣,親迎等禮行之,當真是世風日下啊!”
兩個老頭在一起感嘆世風日下,朱一刀仍然覺得頭大如鬥!聽着下面的軍官興致勃勃地跟他介紹婚禮的規矩,只感覺太過麻煩!可誰又覺得不是呢?回想起當年自己的婚禮,軍官們的話也都多了起來,有的說當初自己婚禮不要太簡單,還是後來有了充足的銀子才又補了一回;有的說鬧完洞房,自己都沒力氣去跟新娘親熱了……越說老朱越覺得恐懼,但是回過頭來仔細一想,這婚禮,一輩子也就這麼一次,自然還是隆重一點比較好,也是對自己這輩子的幸福一個交代。
在納徵這個環節上,朱一刀再一次感覺到了痛苦。這納徵就是男方在納吉之後,將聘禮送給女家,爲成婚階段的重要禮儀。徵,成也,意即派遣使者納送聘財以成婚禮,故稱完聘,大禮。如今在大明朝,已經不再時興禮單和裝禮品的箱籠了,而是直接送銀子!可老朱的銀子全都在京師,自己隨身就僅僅攜帶了不足百兩,根據葉夢熊的說法,既然賢侄已經官至五品,而且得到了皇上的封賞,那最好能拿出五萬兩,方纔能顯得自己的財力!可萬曆就賜給了他三萬兩賞銀,還是銀票,自己上哪再去弄兩萬兩出來?可葉夢熊不依不饒,區區三萬兩並非指數量少,而是三萬兩太過不吉利!至少也要五萬兩,六萬兩到八萬兩這纔算是吉利!這個時候讓江飛從京師送銀子來,一來一回就錯過了時間。無奈之下,他只得讓下面快馬趕去播州,問李化龍又借了三萬兩。
李化龍現在已經成了標準的商人,哪裡還像是個官員?他居然讓帶回銀子的快馬給老朱帶話說,這銀子不用還了,但是等到婚禮結束後,老朱得再來一趟播州,再給他出一次主意!
朱一刀在心裡把李化龍給罵了個狗血淋頭!
當然,納徵這活還得是葉夢熊來幹。不過他很快就與沈雲敲定了正式的婚期,也就是萬曆十八年的正月初一。這天正好是新年,在這天進行婚事,大吉!
等待是很漫長的,而且老朱在這期間不能再見到沈慧,這讓他感到非常地難熬!不過總得有個打發時間的辦法才行,於是他就苦思冥想,到了那天該採用哪種辦法,可以讓沈慧深深地記住這天,讓他們的婚禮成爲永久的紀念。這法子一個人是很難想的,他乾脆就把之前質詢婚禮規矩的軍官們都召集到了一起,詢問他們,可否有什麼好的辦法?衆人有些面面相覷,結婚這種事情,按照禮法來就行了,怎麼朱千戶非要玩出個花樣?不過看着他那越來越黑的臉,大家也只好硬着頭皮七嘴八舌的想辦法。
最終,一個小旗的點子得到了衆人的一致認同!也得到了朱一刀的高度讚賞,這法子不錯!很有創意,相信一旦成功,定然會在寧夏衛掀起一股新式婚禮的風潮;況且它又不違背禮制,以後肯定會有很多人效仿纔是!
在這段時間裡,朱一刀做了許許多多的東西,工匠們都不知道千戶準備幹什麼,這消息自然很快就傳到了沈雲哪裡。沈雲也在納悶,這段時間你朱一刀不好好地調養調養身體,到處亂跑搞什麼幺蛾子?還讓工匠們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有什麼用啊!居然還做了大量的鞭炮!這新年裡的正月初一當然要放鞭炮,而且要熱熱鬧鬧地放才行嘛!
離婚期是越來越近,老朱的準備也是越來越充分,不過他已經提前通知了沈雲,那天的婚禮一定要在晚上進行,這下連葉夢熊都有些不理解了。在晚上舉行婚禮,幾百年前都已經不流行了,自從唐朝以來,婚禮從來都是在日間進行,朱一刀幹嗎非要回到過去那種規矩?不過他的這種遵循舊制卻讓葉夢熊感到很滿意,畢竟現在懂得禮法守禮制的年輕人是越來越少了,這也是件好事,說明以後朱一刀或許不會再想出那些出人意料的點子,幹出匪夷所思的事情來。
但是當到了婚禮的那天,葉夢熊徹底地推翻了自己的這個想法,而且從此以後堅定地認爲,老朱做事如此超乎常規,早晚要把老丈人沈雲給活活氣死!不過人家好歹大婚,這話他也就在心裡想想而已,沒說出來。
萬曆十八年的正月初一晚上,朱一刀與沈慧的婚禮正式開始。
朱一刀的迎娶隊伍讓寧夏衛所有的人都大開眼界。他的迎娶隊伍非常龐大:前方的儀隊,是沈慧曾經帶過的一個百戶,幾百號人全身的頭盔上都鑲嵌着大紅花,就連手中舉着的方天畫戟禮儀兵器上都纏着紅色絲帶,身上的鎧甲則是披上了大紅色且繡着百合的披風;朱一刀的轎子則在中間,別人的轎子都是人擡着的,他的轎子卻是由馬拉着的,而且還是四個輪子;坐在轎子上的朱一刀,則披紅掛綠一身喜氣洋洋的打扮;後面的新娘轎子和媒人小轎子則與老朱的轎子一樣,也是兩匹馬四個輪子。
坐在上面的葉夢熊興奮地左看看右看看,這轎子坐着舒服啊!一點不遜色於人擡着的轎子,最大的感覺就是平穩!他可不知道,那四個輪子上都套着用豬腸子做得簡易輪胎,裡面灌滿了水,走起路來又怎麼會不平穩?葉夢熊搓了搓手掌,不行,等到婚禮結束了,這轎子自己一定要帶走仔細研究研究!
一路上並沒有迎親隊伍所特有的嗩吶銅鑼等物,而是儀隊的百十號人高聲唱着情歌,那歌詞讓葉夢熊也覺得稀奇古怪:“妹妹你坐船頭啊,哥哥在岸上走,恩恩愛愛纖繩盪悠悠!妹妹你坐船頭啊……”
沿途的人們對着這從未見過的迎親隊伍指指點點,都說還是這朱千戶有主意,有想法!這多拉風啊?年輕人們的眼中流露出無比的羨慕,都說朱千戶有鬼才之稱,看來當真是名不虛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