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17章

枝椏的影子被陽光投落到窗扇上,宛如玻璃上的印花,卻隨着輕風搖搖曳曳。

旗木朔茂問了很多關於那個砂忍傀儡師的事情,阿斷很認真地一一作答,偶爾還會在不十分確定的時候看向我,問一句:

“對吧,夏子?”

夏子是對那裡的人和事很熟悉,可我所瞭解的僅有書籍中記載的和道聽途說的,只好模棱兩可地“嗯”一聲,不敢多說。

他們的言談間透露着不同尋常的凝重和沉鬱,使病房裡的氣氛漸jiàn 變得格外壓抑。

窗子明明大開着,陽光卻徘徊於窗框邊緣,怎麼也不肯進來。

看來是一名很厲害的人物呢,那個傀儡師。

令阿斷身受重傷,還很可能是奪走夏子性命的人。而且從旗木朔茂對他的在意程度來看,大概是個極其棘手的對shǒu 吧。

一直到醫生來換藥,旗木朔茂才起身說告辭。阿斷一邊配合着護士解下繃帶,一邊轉頭微微xiào 着對我說:

“夏子也回去休息吧,我沒事的了。”

這樣說着,醫生把黑色的藥粉撒在他傷口上,隨即與血水和肉混溶在一起,十分猙獰的一大片。他抿緊雙脣,額上有薄汗滲出,眼神倏地就變了,看得出是在拼命忍耐着痛楚。

他一定是不希望妹妹看見自己這番隱忍痛苦的模yàng ,一定不想家人爲他擔心。

我點頭說好,就和旗木朔茂一同離去了。

下樓梯時遇見信一,他的白大褂上沾着未乾的血,臉上的倦意很明顯,但腳步卻是倉倉促促的,好像很忙碌的樣子。

“阿斷也該是換藥的時候了吧?”他說。

我點點頭說醫生已經過去了,正在換。

他雙手插.在白大褂兩邊的口袋裡,神色頗無奈地嘆着氣說:

“你們兩兄妹都不能令人放心。”

然hòu 掃了一眼我旁邊的旗木朔茂,又加了兩句:

“朔茂你也是。”

“你們都孜孜不倦地爲醫生增加負擔。”

旗木朔茂和我相視一眼,他的眸底也有和信一一樣的無奈,卻無話可反駁。我想我也是這樣。

來到這個世界將近十個月,我最熟悉的地方就是木葉的醫院。

身後有人在叫着“信一醫生”,信一朝我們揮揮手後就走遠了。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不知爲什麼就脫口而出一句“醫者父母心”。

旗木朔茂也應了一句“是啊”。

其實不僅僅是信一,其他曾經爲我治療過的醫生也總是很溫和很耐心地叮囑我要事事小心,切忌大意輕敵。

戰場上是沒有醫生的,很多受了重傷的忍者並不是絕對無法醫治,而是撐不到被同伴送回村子醫院的那一刻。

因爲耽誤了治療而犧牲的忍者不在少數。

醫生們想必十分清楚這一點,也許他們也有親屬在戰場上以性命爲賭注戰鬥着,所以纔不厭其煩地叮囑一個個有幸接受治療的傷患。

走出醫院大門的時候,因爲不知道和對方是同路還是就此分手,就不約而同停下了腳步。

“我送你回去?”旗木朔茂說。

我想了想,問他:“順路嗎?”

“不。”

他笑笑指着另一個方向說:

“我家在那邊。”

“那就不麻煩了。”

我也笑着說。

“再見。”

這時我聽見不遠處有一道清脆的聲音叫“夏子老師”,望過去便看見玖辛奈在路旁的一棵大樹下朝我笑着招手,噠噠噠小跑過來。

她望了望旗木朔茂遠去的身影,仰起小臉雙眼亮晶晶地問:

“那是老師的男朋友嗎?”

眸子裡的好奇與八卦蠢蠢欲動。

我伸手彈了一下她的額頭,在她叫嚷着“哎呀好痛”後才說:

“不是。”

她一邊揉着自己的前額,一邊跟在我旁邊說:

“很帥的男人啊真是可惜呢嘚哇喲。”

“……嘚哇喲?”

女孩子臉色訕訕地解釋道:

“我從出生開始只要說話快了就會帶上奇怪的口癖……平時已經刻意去剋制了,但還是時常不小心就說了出來……”

然hòu 耷拉着腦袋很不好意思地說:

“對不起啊,老師。”

“這種事情不需要道歉啊,玖辛奈你又沒做錯什麼。”

我揉了揉她的頭髮笑着說。

“大半張臉都被面罩遮住了,你從哪裡看出那是個很帥的男人。”

“感覺嘛,即使戴着面罩也仍然給人一種很帥的感覺啊。”

她蹦跳到我面前,倒退着行走,長及腰間的紅髮在身後一晃一晃的。

“是嗎。”

我想想笑道:

“說到帥,我倒覺得水門君纔是你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最應該稱讚的啊。”

她頓時就皺起眉頭鼓着包子臉說:

“那傢伙一看就不可靠嘛!”

無論別人怎麼說,她似乎一心認定了水門以後不會有什麼大作爲,說要“獲得大家的認可成爲火影”也不過是個不可能實現的夢想。

我拉着她的手聽她一路說着水門哪裡哪裡不可靠,鄰居的美琴執行完任務回來告訴她村子外面的什麼什麼事情,琵琶子夫人是個如何如何溫柔的人……

這些瑣碎從她嘴裡說來格外繪聲繪色,彷彿那都是多麼有趣的事情。

忽然之間就覺得,其實小孩子是一種很容易快樂很容易滿足的生物。

我和那些孩子相處了一個多月,正漸jiàn 適應了這種被蓬勃的朝氣圍繞着的生活。

五月最後一個星期五下午,我在從學xiào 回家的路上遇見小春,她與我並肩走了一段路,才問道:

“你身上的傷好了嗎?”

我如實回答說:“上個月就好了。”

她滿意地點點頭,然hòu 告訴我已經找到合適的新老師了,下週一就由新老師上kè ,我不用再去學xiào 了。

我愣了好一會兒,只覺得這個消息太過突然,就像好端端在走着路,前方卻憑空豎起一塊木牌說此路不通請繞道行走。

我甚至沒能和那些孩子正正試試地道個別。

不知道他們會不會也在新老師的課上睡覺玩指甲呢。

我倒是想過要不就這樣留在學xiào 裡當個教員,遠離那些使我感到矛盾和驚險的任務。只是後來又仔細想了想,恐怕並不能如願吶。

現時戰火紛飛,木葉的戰力本來就不充足,又怎麼會讓一個上忍退居二線躲在後方呢。

中忍可以做到的事情,是絕對不會浪fèi 上忍去做的。要不是那時我受着傷不能執行任務,小春他們也不可能叫我去忍者學xiào 代課。

這些天我一直在想,如果去年木葉和砂忍村的那次戰爭不是附帶着上忍測試,或許“加藤夏子”現在就只是一名中忍,而非有苦說不出的虛名上忍。

那樣的話,我的日子是不是就會好過一些呢。

可惜啊,從我一來到這個世界,既定的事實就像牆壁角落裡的蜘蛛網一樣穩固,能夠改biàn 的只有自己,只有這個抵擋不住大環境的同化的自己。

也許是心底尚有一絲不切實際的掙扎,我最終還是向小春說了:

“如果可以,我想留在學xiào 裡繼續當老師。”

她怔了怔,微微xiào 了起來卻很堅定地搖搖頭說:

“不行,夏子。”

“此時此刻,你有你應該做的事情,不是作爲一名老師。”

果然吶。

很早之前她就曾經和我說過,每個人都有自己應該做的事情。無論心中想不想,是否樂yì ,都不得不揹負起自己的責任。

而忍者唯一的責任就是爲村子效力。村子需要你做什麼,你就應該做什麼,絕對不可縱容自己的情緒。

也許對忍者來說,情感也好情緒也好,都是些不必要的累贅,最後能夠成功完成任務纔是最最重要的。

大概是我臉上失望的神色太過明顯,小春拍拍我的肩膀安慰道:

“放心吧,夏子。終有一天你也會有自己的學生。”

“就像我一樣。”

她說的是每個上忍到了一定的時候都會作爲指導老師帶三名下忍,有點像上一世我所熟悉的研究生導師之類的角色。

但是也有不少指導上忍,是要親眼目睹朝夕相處的學生一個個在任務中死亡的。

小春就是最好的例子。她的學生,或許曾經異常偏愛曾經爲之驕傲,皆沒有一個逃脫得了戰死沙場的悲劇。

沒有一個。包括她所以爲的倖存下來的最後一名學生夏子。

如果我看着自己在意的學生一個個早逝,不知道還能不能像她一樣堅守着最初的信念。

有新老師任課的星期一,火影召開了上忍集會。

是關於對砂忍村的又一次戰爭。

火之國和風之國的邊境問題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似乎最近惡化得不可交加。

火影大概是想集中戰力重點對付砂忍,能一舉殲滅就最好,只是不太現實,所以目標是令他們元氣大傷,短期內無法和木葉叫板。

據說砂忍有個老奸巨猾的用毒高手,火影派出了自己的學生自來也和綱手,至於大蛇丸,好像有別的任務,這次的上忍集合都沒有出席。

是了,他還是繩樹的指導上忍來着。

接下來討論的是迎擊砂忍對木葉特戰小隊的人選,聽說特戰小隊的隊長就是那個很有名的傀儡師,死在他手下的木葉忍者不計其數。

很可能夏子就是其中之一。

大概實在是棘手得很,火影吸着菸斗沉吟了半晌都沒有結果。小春和門炎也是緊蹙着眉頭一臉凝重。

“讓我去吧,三代目。”

旗木朔茂的聲音在我右上方響起,沉穩,不帶一絲猶豫。

我擡頭看過去,只見他筆直的背脊很像忍者學xiào 附近的樹林裡最挺拔的那棵柏樹,經lì 過很多次猛烈的狂風暴雨後依然分毫不偏不斜。

火影沉思片刻,又和小春門炎商量了一會兒,塵埃落定似的開口說:

“第三小隊,旗木朔茂,加藤夏子,夕日慎也,笹原春奈。”

“隊長,旗木朔茂。”

突然被點名,我的目光從旗木朔茂身上轉到火影身上,思量着這次的任務似乎遠比上次艱難兇險。

那幅卷軸究jìng 能不能將我或者說夏子的實力提升至足以應付的程度了呢。

然而下一秒我便如同置身於孤聳入雲的山峰之上,腳下是望不到盡頭的深淵。

有人在說——

“我認爲加藤夏子不具備上忍的實力。”

聲音凜冽薄涼得猶如初冬時節深夜裡下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