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番外-慎入

夏日陽光正好。

大廳的拉門打開了,我坐在榻榻米上,稍稍擡頭就能看到綠樹蔭蔭的庭院。池塘邊豎立着的空竹筒蓄滿了水,“啪”地一下橫向磕在岩石上,嚇跑了在池邊遊悠的錦鯉。暖洋洋的風輕撫在我身上,伴着緩慢的“啪嗒”聲,我漸漸控制不住自己的瞌睡蟲。我隨手用毛筆畫了個王八,然後叼着毛筆昏昏欲睡。

儘管是在半睡半醒間,我依舊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我幾乎是閉着眼睛就地一滾,等我搖搖晃晃穩住了自己的身體時,我用手指揉了揉眼睛,然後就被眼前的景象嚇呆了。

我剛剛坐的地方被一層肉呼呼、軟綿綿的蟲子佔領了。

那是我最討厭的毛毛蟲!!!

“啊!!!”

我發出了一聲慘絕人寰的尖叫。

我屁滾尿流地想要向外逃,中途還不小心摔了一跤,終於跌跌撞撞地跑到門口時我卻一頭撞上了一層無形的牆。“哎喲。”我捂着腦門,只敢小聲呻吟一聲,因爲我怕大聲呼痛會更加惹怒惠子老師。

我沿着無形的牆滑坐到地上,怎麼也忍不住眼中涌起淚花,顫抖着說:“慧、惠子老師……”

惠子老師坐在離我不遠處,看起來一直在認真看着手上的卷軸,完全沒聽到我說話似的。

我的噩夢還在繼續。

那些毛毛蟲從我的坐墊和矮桌上爬下來,蠕動着向我包圍過來。

我幾乎要被嚇傻了。

救命啊!!救命啊!混蛋!等我逃過這一次一定要把坐墊和矮桌都燒掉!爺爺救我!

可我不敢在惠子老師面前尖叫。我四肢徒勞無功地向前蹬,試圖讓自己遠離閉緊的毛毛蟲卻被身後無形的牆壁所阻撓。我抽噎着呼喚道:“惠子老師,求你了,我再也不敢學習的時候打瞌睡了……嗚,你把他們弄走,別過來,別過來啊!”

惠子老師終於擡起頭施捨了我一眼。

我以爲自己得救了,卻沒想到那些毛毛蟲被操控着聚攏在半空中,像一條水龍一樣向我劈頭蓋臉地砸來!

“啊啊啊啊爺爺!!!”

我幾乎以爲自己已經死過一次了。當我從眩暈中回過神來,我臉上滿是淚水,止不住地抽噎。那種幾乎被一大羣毛毛蟲覆滿自己身上的感覺令我作嘔又恐懼,我被嚇得手腳發麻。

可當我睜開淚眼朦朧的眼睛,看到的卻是蹲在我身前的惠子老師。

惠子老師有一頭烏黑而濃密的頭髮,在臉側鬆鬆綁在了一起。她兩頰邊有些碎髮,襯得她臉蛋較小、面容嬌柔。她總是穿着一身素色的和服,溫柔得像是音忍村含苞待放的蘋果花,舉止進退得宜,語氣永遠輕柔而波瀾不驚——無論我是在調皮搗蛋還是在偷偷對她惡作劇。

就是這樣的惠子老師,此時卻蹲在我面前,用手擡起我的下顎,眼中一片幽暗,我看不懂她的情緒,但絕不是溫柔,因爲盛夏的陽光也無法驅散她眼中的陰霾。蹲在我面前的惠子老師依舊衣衫立整,甚至衣袖展開了一個好看的弧度。

這樣的惠子老師讓我覺得比毛毛蟲更加可怕。

我甚至被嚇得忘記了抽噎。

她像是挑選貨物一樣擡着我的下顎左右看了看,目光隱含輕蔑,“宇智波家的孩子,居然會怕毛毛蟲?真是……”她說着說着居然笑了起來,那笑聲迴盪在空曠的迴廊中,讓我渾身發冷。

“你害怕毛毛蟲是嗎?”她忽然湊近我,語氣變得極端溫柔,我害怕得直往後縮,“我曾經執行過一次極度危險的任務,哦,不,那不是普通的任務,而是宇智波家族成員必經的十四歲成人禮。我和從小一起長大的堂兄一起參加的。我們被困在一處絕地,沒有後援也沒有補給。堂兄豁出去了想要和包圍我們的敵人同歸於盡,但我卻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堂兄被殺掉,而當時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躺在屍體堆裡、用堂兄的屍體掩護住我自己,把自己僞裝成一個死人。”

說到這裡她輕輕一嘆,指間輕柔地滑過我的臉頰,“那也是一個盛夏。每到盛夏,我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段過去……敵人久久不退,屍體卻腐爛得很快。我躲在屍體堆裡的時候,有些和毛毛蟲很像的小東西一直在陪伴着我。它們在我身上爬來爬去,甚至鑽進我的耳朵和嘴巴里……”

她忽然狠狠掐住我的下顎,神情溫柔目光卻令我顫抖:

“那是我堂兄屍身上長出的蛆!”

我扭過頭去,捂住嘴,差點吐出來。

她溫柔地拍拍我的肩膀,然後狠狠地掰直我的身板,讓我的目光避無可避地落在她的身上。

“我終究是活下來了。開心嗎?”她又開始輕柔地撫摸我的臉蛋,但此時我感受到的卻是蛆在我身上盤桓的噁心觸感,“但我的成人試煉卻失敗了——因爲在那樣生命極度受威脅的情況下,我依舊沒有開啓寫輪眼,所以我被斷定沒有開啓寫輪眼的能力。”

“換句話說,我沒有繼承宇智波家族的血統。”

“所以啊,我沒資格冠上宇智波這個榮耀的姓氏。”

“我的母親,神無光奈,對我十分失望。她甚至沒有賜予我‘神無’這個姓氏。”

“我是惠子,也只是惠子,在這宇智波大宅、在這由音影宇智波佐助統治的忍者村中,我都是一枚遊魂一樣的、始終低人一等的,沒有姓氏的人。”

我還是個小孩子,但我已經能夠理解惠子老師的話語了。

我一時不知該爲自己的處境擔憂,還是該嘗試着安慰安慰惠子老師——可我總覺得自己並沒有資格這樣做,這樣做幾乎是對惠子老師的一種侮辱。因爲我的名字是……

惠子老師輕拂我燦爛的金髮,那些太過激烈的感情雜糅在一起,極度、憤恨、自卑、痛苦,慢慢凝結成一種平靜卻暗潮洶涌的嘆息:“可是啊,爲什麼我拼了命也得不到的姓氏,你卻自出生起就被賜予了呢?宇智波光。”

她注視着我蔚藍色的眼睛。

我有種對未知、亦或對真相的恐懼。

家族祭奠是音忍村每年最盛大的活動。

全程持續三天,敬祖、祈福、澤被後人。祭祖的日期就定在當年宇智波一族的滅門之夜。歷經磨難,宇智波一族終於再次崛起,子孫後代永遠都不能忘記族人們曾經做出的犧牲和奉獻。

這一年的祭奠之夜,神無光奈坐在宇智波佐助身旁,笑看着列席的衆多子孫,心中充滿了操勞一生後終於有所得償的滿足感。

宇智波佐助一生有過無數的女人,除了第一位夫人出身世家之外,其他女人無不是身懷血繼限界或者實力強悍的女忍者,並且分別爲他產下了不止一個孩子。爲此,宇智波佐助背上了□、好色的惡名,他的政敵們甚至在背後管他叫“種豬”,但其中有幾分豔羨就只有他們自己清楚了。

陪伴宇智波佐助時間最久、並且一直陪伴在他身邊的女人,是神無光奈。

她一直沒能獲得宇智波夫人的頭銜。自從宇智波佐助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夫人難產去世後,這位當年僅爲了利益而與夫人進行政治婚姻的音忍首領卻顯現出了令人訝然的深情。他在亡妻的葬禮上,對所有人宣佈:宇智波夫人的頭銜永遠只屬於一個女人。

這樣的姿態讓音忍首領收穫了亡妻家族的尊重和感情。

幾十年來,他們一直是最堅定的政治盟友。

但神無光奈並不在乎虛幻的頭銜。她甚至對宇智波佐助如此明智的政治姿態表示出極大讚賞。

她睡了這個男人,給這個男人生兒育女,並且所有在宇智波大宅長大的孩子眼中,她都在他們的成長過程中充當了母親的角色——無論他們的生身母親是誰。

她在宇智波家族中扮演的角色遠比紅顏薄命的宇智波夫人重要得多。

如此一來,她爲什麼還要在乎名分?

面對得不到的東西,有些人會爲此執念成魔,有些人卻因從未擁有過而完全不在乎。

神無光奈是後者。

她的父親是當年田之國的大名,她的母親卻是一名在貴族眼中毫無地位的忍者。她是個沒名沒分的私生女。

但她比田之國大名的所有兒女都要出色。忍術、頭腦、相貌,她樣樣都拔尖。能在兄弟姐妹的嫉恨中健健康康的長大,足以說明她的優秀了。自宇智波佐助獲得田之國大名的支持登上音影之位後,神無光奈就一直陪伴在佐助身邊。

她臣服於這個男人,崇拜他、尊敬她、愛慕他。

在某些時候——比如說現在——她會憐惜他。

“累了嗎?”神無光奈輕聲問,手上動作不停地幫助佐助卸去一身繁重的音影祭祀服。她注視着他的容顏,只覺得隨着歲月的流逝,這個男人像杯醇酒一樣愈發富有魅力,令人迷戀至深。

佐助盯着窗外明亮的月光,半晌沒有回答。祭典最後一個環節所點燃的大型篝火在他的視網膜中殘留下來光與影,不知疲倦地跳動着,好像無法將它們從視野中抹去。

他長嘆一口氣,只覺得一種難以言說的疲憊感從心底涌出。

那是時光的遺蹟,無論多麼強大的忍者都無法與之抗衡。

他順着神無光奈的力道躺下,任對方幫他打理好被褥。然後神無光奈也在他身邊躺下。

兩人靜默無言。

就在神無光奈快睡着了的時候,佐助突然問道:“小光怎麼了?祭典上好像沒什麼精神的樣子。”

神無光奈幾乎入睡的頭腦緩慢運轉起來。她輕聲答道:“小孩子,祭典時間長,可能把她累到了。”她伸手探進佐助的被窩,握住對方的手,溫言道:“擔心的話明早去看看她吧。您也累了一天了,先好好休息一晚上吧。”

沒想到佐助並沒有聽勸,反而坐起身給自己披上外衣。

神無光奈也坐起身,心裡有點不是滋味。

她注視着自己的丈夫冷峻的側顏,聽到對方淡淡地解釋道:

“只是祭典而已,小光那孩子那麼有活力,怎麼會累到。”佐助說着起身,“我去看看她。”

神無光奈幻想自己伸出手抓住了佐助的衣角,阻止自己的丈夫深夜離開自己身邊——但終究只是幻想。

她一如既往地、沉默而順從地注視着自己的丈夫。也許是祭典中兒孫滿堂的情景讓她擁有了更多的勇氣,讓她對自己在這個家的地位更加有信心,她突然出聲了:“佐助大人,人不能一直欺騙自己的心。”

佐助單手搭在已經拉開的拉門上,微微側回頭,目光卻落在了別處。

神無光奈注視着佐助在月色下依舊挺拔的背影,輕聲說:“您這一去,到底所求爲何,您的心,知道真實的答案嗎?”

佐助雙手籠袖,沐浴在銀月的清輝下,久久不語。

就在神無光奈以爲自己不會得到答案的時候,聽到佐助低聲說:“那些火光一直在我的眼前閃爍。”

佐助邁步離開,最後一句話被一陣離去的風夾裹着送入神無光奈的耳畔:

“所以……我想去,尋找一些溫暖的東西。”

原來是……這樣嗎……

神無光奈落寞地低下頭。

那個宇智波家族唯一金髮碧眼的孩子,對您來說,是溫暖的光嗎……

在神無光奈所不知道的過去,在好似被忘卻但從未消逝的回憶,在曾經溫暖而瑣碎所以沒來及好好珍惜的生活中,有一道溫暖的光曾經闖入佐助的生命,陪伴着佐助度過了人生中最黑暗無望的一段時光,陪着佐助從一個弱小衝動的少年成長爲了堅韌、冷靜而強大的頂級忍者。

後來呢……

宇智波家族的血脈需要傳承,否則振興家族只是一句空談。

於是那道光便自己離開了。

那是個再平常不過的早晨。朝陽初升,清風拂面,佐助在睡夢中聞到了木魚飯糰和海帶湯的細微香氣。他沈浸在一種溫暖的幸福感中,像是泡在最舒適的浴湯裡,有種迴歸母體的安心感,那段時間的痛苦糾結似乎都不在了。

他似乎還得到了一枚繾綣溫柔的吻。

後來呢……

便是殘酷如斯的,此生不復相見。

後來呢……

佐助擦乾了血淚,繼續踏上征程。

生爲宇智波家的惡鬼,便註定了獨自一人踏上屍骨累累的黑暗血路。

這是一條註定孤獨的道路,宇智波佐助,不悔。

惠子對宇智波光的嫉恨並不是毫無理由的。

以冷酷和強橫聞名整片大陸的巔峰忍者宇智波佐助,在面對自己的妻子和子孫後代們的時候,也並沒有太多的溫情。在宇智波光降生之前,宇智波家的孩子們甚至嫉妒病弱早逝的大哥,只因爲父親偶爾會戳戳他的額頭。

孩子們崇拜並敬畏着父親,就像是崇拜着一位永遠強大的戰神。

而這一切只持續到宇智波光的降生。

宇智波光降生的那一年,忠誠於大名的忍者軍團與忍者自擁軍的戰鬥陷入膠着狀態,曾經的田之國、現在音影的轄地也被捲入其中。宇智波佐助一直坐鎮前線,直到宇智波光三歲多時,因爲戰事稍緩而得以回家休息一段時間的宇智波佐助才第一次見到能走路了的宇智波光。

那時同時覲見族長宇智波佐助的孩子有八個,其中兩個是佐助自己的幼子。前線指揮在戰鬥期間讓別的女忍者懷孕生子本是一件足以動搖軍心的醜聞,但這件事發生在佐助身上,大家就絲毫不以爲意了。這位強橫的忍者將延續宇智波家的血脈視爲頭等大事,甚至隱隱讓人覺得已經執念成魔。大多數人都覺得,只要這位傳奇忍者沒有絕精,他就不會停止製造子孫後代的腳步。

被佐助的態度所影響,整個宇智波家族都極度渴望新生命誕生。

每次佐助戰鬥歸來,他會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召喚新誕生的孩子們覲見,然後賜予孩子和孩子的母親們整個家族內部最高程度的祝福和獎勵。

那次的覲見一如既往。可是當佐助看到了在母親的帶領下緩緩走來的宇智波光時,居然一時間忘記了賜福的動作。

佐助停頓的時間越久,場面越發尷尬。

宇智波光的母親是個棕發藍眼的美人,她的丈夫是宇智波家族慣有的黑髮黑眼。當年兩人的結合並沒有得到所有族人的祝福,因爲這位美人只是個普通的下忍。宇智波光降生後,族裡流言四起,人們都猜測宇智波光是她母親偷情的結果,否則這樣的父母怎麼可能產下金髮碧眼的孩子呢?

這件事甚至驚動了神無光奈。這位掌管宇智波內宅的女人下令對宇智波光使用了追溯血緣的秘術,結果顯示宇智波光確實是宇智波家族的血脈,這才洗清了族人對宇智波光身世的質疑。

在那越發尷尬的場面中,宇智波光的母親帶着自己的孩子一起跪下,眼中有着隱忍的淚花,對佐助說道:“稟告族長大人,我父親的髮色就是燦金,我的孩子應該是隔代遺傳。”

佐助聞言看向敬立在身側的神無光奈。神無光奈恭謹地點了點頭。

佐助起身,寬大的袖袍隨之劃出一道鋒利的弧度。

他走下了自己的影座,一步步走向跪在議事堂中央的母女。

宇智波光的母親隨着佐助的腳步越發低垂下頭。她眼角餘光居然瞥見自己的孩子有點好奇地直視着音影時,嚇了一跳,拍了拍宇智波光的後背讓她也恭謹地低頭。

佐助在金髮碧眼的孩子面前停步,蹲□。

伴着火與血的煞氣從佐助身上彌散開來,足以嚇哭一個在母親身邊疼寵着長大的小女孩。

宇智波光當時也下意識地哆嗦了一下,但最終還是敵不過自己的好奇心,自以爲悄悄地擡頭瞥了一眼音影大人。

音影大人的面容她在畫冊和塑像中見過無數次了,給她留下最深印象的就是音影深重的法令紋和眼紋,像是被人用刀劍劈砍上去似的,讓她每次看到音影的畫像時都有點害怕。

可是她沒想到真正的音影居然會對她露出如此溫和的神色。

她和音影對視了一會兒。

她在那雙被稱爲死神之眼的寫輪眼中看到了自己清澈的倒影。

她突然覺得她的爺爺一點也不可怕。她裂開嘴笑了,兩頰酒窩畢露,脆生生地叫了一聲:“爺爺!”然後伸手要抱。

她母親被她唐突的舉動嚇個半死,剛想呵斥她無理的時候,只見一向冷肅的音影居然抱起了她的孩子。要知道音影會在賜福時撫摸孩子的額頭,但是他從未在賜福儀式上抱過任何一個孩子!

“宇智波家族中居然誕生了一個金髮藍眼的孩子……”佐助抱着孫女柔軟而幼小的身體,心中被某種難以言喻的情緒充斥着,也許是感激或者敬畏命運輪迴的力量,又或者只是一瞬間回想起了幾十年前的舊事。在滅族之夜後,冒着大雨莽莽撞撞地來探望他好不好的男孩,也有一雙如此純淨的藍眼睛,和他懷裡抱着的小女孩一模一樣。就連能讓人聯想到溫暖陽光的金髮,也是如此相似。

佐助輕輕撫摸着孫女的金髮,生怕太用力懷抱中的珍寶會再次在不經意間離他而去。

他嘴脣輕輕翁動兩下。

只有離他最近的小女孩聽到了他的聲音。

他的聲音裡,有着小女孩所聽不懂的東西。那是一種經過時光沉澱、磨礪和淬鍊過的沙啞和沉寂,所有的感情和回憶都慢慢被碾壓而過,最後只剩下那些最不經意但卻最刻骨銘心的東西。

她聽到他說:“奇蹟……”

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之下,佐助舉高這個孩子,當衆宣佈道:

“我賜予你宇智波家族的祝福,願你喚醒沉睡於血脈中的力量,接受我們的宿命,敬畏我們的宿命,同時擁有至高無上的勇氣和意志力與其抗爭到決絕之境。”

“我,宇智波佐助,在此賜予你宇智波光之名。”

全場大譁。

宇智波佐助輕輕推開拉門。

月光灑進屋內,照亮了一方天地。

他看到他最寵愛的孫女在被子裡蜷成一團,連大半張臉都藏進被子裡。他就像是任何內心充滿慈愛的爺爺一樣,蹲□,將被角向下拉了拉,以免自己的孫女在睡夢中感到窒息。這其實很沒必要,沒有一個孩子會把自己悶在被子裡憋死,更何況是冠上了宇智波之名的孩子。

但他卻下意識地這樣做了。

宇智波光的眼睫稍稍一顫。

小傢伙,居然跟我裝睡?

佐助好笑地想着,擡手颳了刮宇智波光細嫩的臉蛋。

宇智波光的眼睫顫抖得更明顯了。

佐助臉上浮現出幾分笑意。算了,不鬧你了,小傢伙。他替宇智波光掖了掖被角,注視了對方一會兒,在對方的額頭上留下一枚稍縱即逝的吻。

宇智波光不再裝睡了。她轉過身,伸手抱住了佐助,軟綿綿地喚道:“爺爺。”

她的聲音讓宇智波佐助一向冷硬的心都不自覺地柔軟了一些。

佐助抱起孫女,讓這個金髮碧眼的孩子坐在自己的膝蓋上。宇智波光擡手摟住佐助的脖子,頭靠在佐助的頸窩。

室內一時唯有月光在靜靜流淌。

小光突然意識到,自己正靠在爺爺最靠近頸動脈致命處的地方,把手收回來,就能碰到爺爺的胸腔,那裡面代表着生命的震動平緩而有力。

“爺爺。”小光突然擡頭認真地注視着佐助,“我是離爺爺最近的人。”

佐助低頭看向自己的孫女,摸了摸她金色的頭髮。

小光以爲爺爺沒有聽懂自己的意思。可她絞盡腦汁也想不到更加貼切的語句了。她擡手拍了拍爺爺的脖頸,又拍了拍爺爺的胸膛,又重複了一遍:“我是離爺爺最近的人。”

小光的手肉呼呼的,手背上還有着肉窩。

佐助看着小光的手有點走神,隨意地回了一句:“你當然是。”

得到了這句話,小光心中徘徊了多時的陰霾一下子緩解了許多。她忍不住笑了。無論是咧嘴大笑還是抿脣偷笑,每次小光的笑容都燦爛得如同初升朝陽,令人心生希望和溫暖。小光知道爺爺喜歡看她笑。

可這次爺爺好像在發呆。

小光膽大包天地扭過爺爺的臉,重新笑了一次。反正她一定要爺爺看到她的笑容。她眼睛都笑彎了,裂開嘴露出一排小牙,在佐助眼裡她笑得有點傻。

但是傻得單純,傻得可愛。

傻得如故人。

於是佐助握住了孫女肉糰子似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他常說的哄孫女的話到嘴邊卻突然變成了:“你一直在這裡。”

這位頂級忍者在這一瞬間悄然陷入了他給自己設下的幻術裡。

連那雙能夠操控虛幻與真實的寫輪眼也突然失效了。

他的眼前有些模糊,他的嘴脣不受控制地吐出另一句話:

“我的心裡,一直只有你。”

小光覺得這句話有點突兀,但她依舊開心得很。臉蛋紅撲撲地撲進爺爺的懷裡,她撒嬌似的說:“我也最喜歡爺爺了!”

佐助抱着自己的孫女,輕柔地撫摸對方柔軟的金髮。

他不再說話。

以好戰聞名整片大陸的宇智波佐助很少在宇智波族地中長期停留。他的子孫後代們大多數和他接觸的機會都是在戰場上或者是在戰鬥中,而這一點更加加深了宇智波佐助在族人們心目中冷酷、強大而不容置疑的形象。

這一年祭典之後,佐助少見地沒有立刻離開族地。

宇智波光非常開心,因爲她最近每天都能見到爺爺。小女孩似乎感覺到,自那晚爺爺來探視她之後,爺爺待她更加親近了。

有一次宇智波光在上午的修煉結束後去了爺爺那裡吃午飯,吃完午飯後還賴着不想走,跟爺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宇智波佐助在面對宇智波光時總好像擁有着無窮無盡的耐心,聽她興奮地轉述投擲手裡劍或者修習忍術獲得的成績,雖然她的成績在天才輩出的宇智波家族內算不得什麼,或是撒撒嬌,抱怨一下嚴苛的老師和在她看來天才到變態的同輩們。午休時間到了,她說着說着就開始犯困。她只記得午後溫暖的陽光在她的視線中留下跳躍的光斑,然後她便睡了過去。

朦朦朧朧地睜開眼時,她發現自己枕着爺爺的腿。感覺到了她的氣息變化,正在閱讀卷軸的宇智波佐助沒有移開視線,手卻精準地落到了小光的頭上,安撫似的停留在那裡。本來腦海中想着“這樣在爺爺面前太沒禮貌了我是不是該起來”的小光迅速地拋棄了這個念頭,蹭了蹭她的“枕頭”,覺得有點不對勁,小聲嘟囔了一句“怎麼是溼的”。聽到了這句話的佐助少見地有點哭笑不得。睡覺流口水的始作俑者自己倒是抱怨起來了。小光像蠶寶寶一樣拱啊拱地翻了個身——金色的頭髮柔軟地拂過佐助的掌心——然後倚靠着“枕頭”,小手伸出被窩裡抓住佐助的衣角,安心地睡了。

佐助的視線落在小光身上,目光滑過她紅撲撲的臉頰、金色的髮絲、拽着他衣角的手,片刻後他強迫自己移開視線,繼續專注在手中的卷軸之上。

那天小光午睡睡過了頭,手忙腳亂地爬起來,險些遲到下午的課程。她心裡奇怪爲什麼爺爺沒有及時叫醒她。

大概那個年歲的孩子,都還不能理解也無法想到,當疼愛着他們的長輩看到他們安睡在自己身旁,露出尚未被時光侵蝕過的天真甜美的睡顏以及十足的依賴感時,那種抑制不住涌上心頭的感情會讓他們在叫醒這些安睡的孩子時,有那麼片刻的遲疑。

之後小光依舊跑到爺爺這裡來午睡。

有一天族中似乎發生了什麼大事。

早起穿衣洗漱時小光的母親什麼也沒說。父親長期在外駐守,在族中並不是非常出衆的人物。母親因爲當年和父親的結合並沒有被族人祝福,在族中的人緣也並不是很好,有什麼事情發生了,往往幾天之後才知道。

她上午修習結束時,身邊也沒有人和她說話,因爲一同修行的孩子慢慢都知道了在他們眼中遙不可及的、崇拜的爺爺卻是宇智波光每天都能見到的人物。她試着搭話,可早熟的宇智波家的孩子們卻說“不能耽誤你和宇智波大人的午餐”,把她禮貌地拒之門外。

她漸漸地習慣了,卻因此越發地依戀爺爺。

那天中午她如常午睡,半睡半醒間聽到一個陌生的聲音說道:“這就是那個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本來準備發新章,結果我發現自己完全把佐助寫崩了……我擦,還是寫個番外緩緩,讓我尋找一下包郵的宇智波思維。

此篇爲鳴人x佐助的番外,靈感來源於當時的討論,多謝各位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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