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一生最執著的事情大概就是婚姻這回事了。
從孃家到夫家, 從爲人女兒到爲人.妻子,斷不會是一條簡單的路。
可能會鮮花漫道,可能會荊棘遍地, 盡頭是以後數十年的歸宿。
那人即將取代父親成爲自己生命中最親密的男人, 是否會與己攜手同心, 或者是相敬如冰?大抵要看各人造化了。
婚姻是女子人生的轉折點。這話不假。
脫離家中庇護到獨擋一面, 不比兒時玩的過家家遊戲, 再也沒有不稱心就重來的輕而易舉。
爲人媳,爲人.妻,還有日後不久的爲人母, 肩上越來越重的除了溫情還有責任。
一個女人的一生,幾乎就是束縛在這裡面了吧。
也有更爲艱辛的, 孃家不要夫家不理, 丈夫又早逝, 只得一人帶着兒子孤苦寂寞地過完後半世。
如此一般,說的就是鞍馬雲煙。
千雲默默地在心底發了一通感慨, 斂起眸光低頭靜靜喝茶。
少女嫺靜姣好的臉龐線條在陽光下愈顯柔和,坐姿端正而自然,舉手投足間可見極好的教養。
只可惜心中早已一排黑線和無奈。
鞍馬千雲今年十六歲了。
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正好是適婚年紀。
堂兄一心想爲她找個好人家, 安安穩穩過完後半生, 也算對得起心繫女兒而逝的鞍馬川雲。
她何嘗不明白這一點。
今朝堂嫂突然說有個飯局要帶上她, 還督促她換上新衣裳好生打扮一番, 那時尚且莫名其妙, 現在是恍然大悟了。
木葉酒家的二樓包廂裡,氣氛一派融洽。
四名長輩笑當年談如今, 互遞眼神言有所指地撮合席中的兩名年輕小輩。
讓人不禁感嘆真是用心良苦,這場打着舊友相聚名頭的——相親宴。
剛纔一進門便互相介紹過了的。
“奈良若。”
“鞍馬千雲。”
坐在少女對面的青年一頭黑色短髮,面容清朗,即使是不笑的時候嘴角也是上揚三分,卻不顯輕佻之意。
周身氣度淡然而溫和,頗有幾分青年才俊的樣子。
他目光落在正在說話的長輩身上,似認真聆聽,卻不插話,等到有人提及他的時候才微笑着應和兩句。偶爾還會記得給千雲添茶水。
這樣一表人才,斯文有禮,如何能讓鞍馬羣雲夫婦不合意。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不是忍者。
這一家是木葉奈良一族的分家,相比於本家的奈良鹿久,要低調遜色得多。
奈良夫婦及其長子長女都是忍者,唯獨最小的兒子奈良若從小就沒有做忍者的志向,倒是熱愛鑽研藥典,整天在家裡的藥鋪中忙活得不亦樂乎。
奈良家長曾一度怒其不爭,屢教不改,後來倒也釋然了,覺得小兒子就當個藥鋪老闆什麼的,日子也挺舒適。
上個月任務歸來在居酒屋裡遇見鞍馬羣雲,兩人說起家中正值婚娶婚嫁年齡的兒子和堂妹,頓時一拍即合,計劃着讓兩個年輕人先正式見個面再培養一下好感吧啦吧啦的。
於是有了今天這個目的不純的飯局。
奈良夫人笑容和藹地往少女的碗中夾菜,語氣親切無比:
“不用客氣哦,千雲醬,多吃點吧。阿若你也是的,怎麼呆坐在那裡,不跟人家女孩子聊聊天呢。”
鞍馬彩雲立刻笑着接道:
“阿若看着就是個穩重靠得住的好孩子啊,千雲還要多點向他學習呢。”
兩人又互相誇了雙方的後輩一會兒,才一致達成“兩個年輕人很般配吶”這樣雙方都滿意的共識。
千雲在心底很是汗了一把,面上卻打定主意將文靜乖巧貫徹到底,微微笑着只喝茶不說話。
對面的奈良若也是一副坦然淡定的表情,不動如山。
看樣子,這兩人都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撮合成一桌的。
長輩們又談笑了半晌,見兩名主角均沒有進一步交談了解的意思,不由得心中惋惜,又彼此傳達給對方“來日方長”的安慰目光,便結賬離去。
在酒家大門前相互道別時,席中話不多的奈良若青年突然說道:
“千雲桑如果有空的話,可以和我一起去走走嗎?”
少女一愣,四位長輩卻頓時喜形於色。
奈良夫婦倍感欣慰,原來以爲兒子對人家姑娘沒什麼意思,不曾想他居然還留了這麼一手。
——爸媽看好你哦,阿若。
鞍馬伕婦則是恨不得替堂妹點頭答應。
這麼想着,鞍馬彩雲開口笑勸道:
“去吧,千雲。你們年輕人就應該多點出來走走啊。”
千雲不好掃大家的興,點點頭走到阿若青年的左側,兩人在四道期盼的目光中漸行漸遠。
鞍馬羣雲與妻子相視一眼,寬心而笑。
趁着族中長老尚未有安排,他若能就此爲堂妹尋得好歸宿,那是再好不過的了。
木葉酒家二樓的另一個包廂中,一羣難得沒有任務的年輕忍者聚在一起,喝酒吃飯聊天打牌,熱鬧哄哄。 ωwш▪ Tтkǎ n▪ Сo
窗戶大開,很容易便看見樓下的街道上有兩個並排走着的身影。稍高一點的青年一頭黑髮,偏過頭向身旁的少女說了句什麼,清俊的側臉上笑容依稀可見。
那少女長髮及腰,深棕的髮色襯着鵝黃色的夏日和服,煞是好看。
只是這包廂內的年輕忍者好不容易趕上齊人又空閒的一天,忙着彼此聯絡感情吵吵鬧鬧,誰會在意窗外風景如何。
不過真的完全沒有人在意嗎?那倒未必。
“喂喂卡卡西,該你出牌了。”
“打牌的時候不要走神啊卡卡西君。”
“難得今天放假就不要想任務的事情了嘛,卡卡西桑。”
少年收回落在窗外的目光,若無其事地彎起一隻月牙眼。
“抱歉吶,忽然看到路上有隻小貓隨便跟人走掉了……”
“好爛的藉口啊,卡卡西前輩。”
衆人深表贊同。
夏末的晴空萬里無雲,蔚藍如鏡。
奈良若帶着少女繞過人來人往的街道,往可俯視村子景緻的山坡慢步而上。
沿途一片清靜,有三三兩兩的鳥雀撲哧着翅膀從旁邊的小樹林間飛上高空。
陽光柔和而稀落,這樣的好天氣的確適合情侶約會散步。
“我自小就不像大哥和姐姐,對忍者啊英雄啊什麼的一點興趣都沒有,理想呢也從來沒想過。嘛,反正就是別人口中說的不思進取胸無大志這類人了。至於我自己,倒是覺得沒什麼所謂的,日子嘛,過得舒服就好了。”
青年突然一下子說了長長的一段話,語氣平緩而溫和,也不覺得自己的無所作爲在這個崇尚忍者的村子裡有絲毫丟臉,反而像是在簡單平淡地陳述一件生活瑣事。
腳下綠草如茵,他轉過身,目光落在少女秀麗但略顯茫然的臉上。眼中是十二分的認真,卻並不使人感覺咄咄逼人。
“我其實不介意相親的。如果能相到和我志同道合,甘願平平靜靜過日子的女生,那又何樂而不爲呢。”
千雲聽得似懂非懂,從初識到現在短短的幾個小時裡,兩人並沒有向對方表示過好感。而對於他突然之間說的這番話,在腦海中過濾消化後,她依然猜不到他的用意。
難不成他在試探她?
如果對方是這種願意過平淡日子的想法,她其實也不排斥這場相親的。
愛與不愛又有什麼關係呢,不是每個人都像阿斯瑪和紅那樣有幸被愛神眷顧。
至少對於要求不高的千雲來說,沒有愛情的婚姻也不是一定不能忍受的。
當然,前提是不被人利用,與家族無關。
她絕對不要成爲什麼重振家族的棋子。
有個少年的身影在腦海中一掠而過,她當然知道那是誰。
之前倒是從未想過會比卡卡西早結婚的,那少年現在還沒到適婚年齡,估計知道之後會笑話她許久吧。
心底有一絲不明情緒在微微掙扎,似不捨,似不甘,又似兩者兼有。她皺皺眉頭,把這抹突如其來的不舒服壓抑在角落裡。
她不會是在相親對象面前生出怯婚的少女情緒吧?
一定是這樣。
“我記得千雲桑是擁有鞍馬一族的血繼吧。”
輕輕的一句話飄到少女耳中,不由得眉頭緊了緊,看向青年的目光隱隱帶上了幾分探究和防備。
血繼限界,從來都是異常敏感的話題。
無論是幼時還是如今,千雲尚且未能完全消弭血繼帶給她的恐懼。
有時午夜夢迴,半醒未醒間只覺呼吸艱難,似有什麼控制了心智,無法清醒。而後突然在腦中閃過一道白光,猛然睜眼,才知原來已驚出一身冷汗,再無睡意,只能輾轉反側至天明。
鞍馬一族強大到可怖的血繼,若控制不當,極易釀出心魔。
奈良若見她這一記不善的眼神,倒是笑開了。目光並未從她臉上移開,緩緩地,似意有所指,接着說道:
“一個女孩子揹負着這些,很辛苦吶。”
千雲先是一怔,然後從他微微勾起的笑容裡終於看出了些許端倪,不禁失笑。
如果說剛纔還在模棱兩可地猜測,那她現在可以說是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了。
——這個只想過安樂日子的青年,看來是在嫌棄她的血繼呢。
有血繼就等於有麻煩,而他兜了這麼大的一個圈子,不過是想表明態度——作爲熱愛平靜生活的無志向好青年,他對一切麻煩敬而遠之。
原來人家是看不上她。
少女這時露出的笑容,不算燦爛,但絕對是心無芥蒂的,連她自己也說不清這般莫名其妙的輕鬆感是從何而來。
先前心底的那一抹不舒服也已煙消雲散。
“若君,我差點以爲我們會不辜負長輩的期望呢。”
她神色愉悅地笑道。
“是嗎。”
奈良若看着她,不置可否。然後搖搖頭笑着說:
“是我沒這個福氣呢,千雲桑,你看起來開心了不少。”
他敢肯定,這門婚事,如果他沒意見,她也同意,他們或許真的能相敬如賓攜手白頭。
但她一定會有遺憾,會在心底留下一處無法填補的空白。
是不是早就將心中無可代替的一席之地留給了一個人,連她自己都未能發覺?
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