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孤兒寡母

菊之國忍者的事情很快便被暗部查了個水落石出。

其實也沒什麼好查的, 血繼限界向來爲外族所覬覦,明裡暗裡奔着它而來的外村忍者大有人在。

一個小小的菊之國,對木葉來說不足爲懼。

打頭陣的男人已被重傷至昏迷不醒, 暗部在村子附近捉獲了他的兩名同黨, 審訊工作也在有條不紊地進行着。

除了中忍夕日紅受到點輕傷, 木葉並無其他損失。

不多時, 這件事情便無聲無息地落下了帷幕。

而血繼擁有者被擄這樣的變故再次被提上風口浪尖, 是在距離菊之國事件的六個月之後,第二年的三月份。

這回卻沒能像先前一樣交由暗部直截了當地處理,然後消亡在木葉大大小小的瑣事裡。

這場變故註定了要被載入史冊, 供後世警醒。

原因其實不難猜測——那處在漩渦中心的兩方,擄人者是雲隱村派來的忍者頭目, 而被擄者是木葉大族日向一族的宗家大小姐。

其中曲曲彎彎不便公諸於衆的兩村機密, 使到事情更加複雜化。

十日後千雲從堂兄口中聽聞了最後的結果, 當下錯愕不已。

作爲對事件的平息,木葉應雲隱村的要求交出了一具屍體。

是日向日差。

堂姐雲煙的丈夫, 外甥寧次的父親。

到底是造化弄人。

她不止一次羨慕而倍感欣慰的那個和美安祥的家,剎那間被擊碎瓦解。

上天果然吝於慈愛。

這個十幾歲的少女,當然不會去深究事情背後那些根盤交錯的利益關係。

她首先想到而且最爲關心的是,堂姐和寧次以後如何還有好日子過。

若日向日差還在世,即使是分家, 他也是堂堂的一家之主, 雲煙好歹是當家主母, 寧次就算身份不如宗家大小姐, 也是個有父親庇護的分家少爺。

而如今, 分家家主一倒,那一對母子便徹底淪爲孤兒寡母, 何人還會記得他們。

五年。

日向雲煙的幸福,只有短短的五年時間。

任何的一件事,都足以令上天收起對她的眷顧。

這原本就是個極其不公平的世界。強者屹立,弱者消亡。

不久有消息說雲煙哀痛至病,鞍馬彩雲帶着侄女去探望,卻被攔在門口。

傭人面無表情地對她們說:

“夫人說不想見任何人。”

彩雲一臉擔憂,好言好語說了半晌,終究被傭人婉言拒之門外。

無奈之下,兩人只得打道回府。

途中千雲數到堂嫂的第六聲嘆息,停下腳步說道:

“嫂子你先回去吧,我還是想去看看,哪怕能見到寧次也是好的。”

鞍馬彩雲遙望遠處那日向分家的屋頂,眼底無盡憂慮,點了點頭。

千雲沿原路折回,腦中不斷想着事,腳步也隨之慢了下來。

再次回到日向分家門前時,未敲門便聽見裡面傳來一聲稚嫩的怒吼:

“你們還來做什麼!”

是寧次。

她這個向來文靜乖巧的小外甥,何時發出過這樣激烈的憤怒。

大門開着一道縫,她也顧不得禮貌,直接推門而入。

前院中,一名美貌少婦似剛剛從屋內出來,身邊還牽着個三歲大的小女孩。

小寧次背對着門口,瘦弱的背脊繃得死緊。

那傭人走到他面前,面上微微帶有責斥:

“寧次少爺怎麼可以這樣對夫人和大小姐說話呢!”

她此時口中的“夫人”,當然不是指雲煙。如果千雲沒有記錯,那位一定是宗家的日向夫人了。

少婦最先看見門口的少女,溫婉笑着向她點點頭,眉心微蹙。

千雲無權插手人家的家務事,卻仍然硬着頭皮走了過去,淡淡地問候一聲:

“日向夫人。”

想了想,還是開口說道:

“我是來探望雲煙姐姐的。”

話音剛落,一旁的傭人便不悅道:

“都說了夫人不想見……”

話語到這裡戛然而止,她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言行不一,偷瞄身旁的少婦兩眼,閉上了嘴。

不想見任何人?那宗家的夫人分明就是剛剛纔進去過。

千雲終於明白,這傭人攔的是雲煙的孃家人,至於日向宗家的人說一還是說二,她樣樣照辦,不敢違逆半分。

果然是人精了,見風使舵的本事並非一日練成。

人人都知道,日向雲煙一個分家孤女,無血繼無實力,身後更沒有強大的家族爲她撐腰。

如今家主已逝,何必花費力氣去討好一個無權無勢的寡婦。

做傭人的,處處要看主人家的臉色辦事,如何不精明。

墨藍色短髮的小女孩緊攥着少婦的衣襬,從她身後探出頭來,羞羞怯怯,聲細如蚊:

“寧次哥哥……”

小寧次怒氣未減,清秀的臉龐生硬無比,語氣冷冷地說:

“我怎麼擔當得起大小姐的一聲‘哥哥’。”

千雲心中一跳,這個只得四歲的孩子,一直以來禮貌而懂事,幾時學會了這樣尖銳的冷嘲熱諷。

日向日差死後不過十日,他已徹底和以前的天真爛漫訣別。

不過想想也是,十日,可以發生很多事情了,至少可以讓小小的孩子初嚐到這世道的人情冷暖。

那傭人皺眉看向寧次,動了動嘴脣,似乎又要說些什麼。

鞍馬千雲一記凌厲的眼刀過去,便縮了縮脖子,最終沒有吭聲。

少女的身份是不能夠站在這裡對人家的傭人指手畫腳的,她也是個無權無勢無地位的分家孤女,但就是見不得別人欺壓她的小外甥。

日向分家她是來過幾次的,因此傭人對她並不陌生,當然也知道她與未嫁前的雲煙幾乎如出一轍的身份,不是什麼得罪不起的大小姐。

之所以對她存有幾分畏忌,完全是因爲她身上有云煙沒有的東西——血繼。

鞍馬一族的血繼,取一個普通人的性命易如反掌。

那十五六歲的少女,看上去並不好欺負。

宗家夫人再說了兩句話就走了,小女孩三步一回頭,大眼睛裡泫然欲泣地看向寧次。

小小少年不爲所動。

以後那將近十年對宗家的恨,在此時已能初見端倪。

其實千雲和寧次都不知道的是,宗家的那位日向夫人今天帶着女兒過來,是真心想要道謝的,她是個知曉大局的女子,知道分家爲此付出了多少。

但對於雲煙和寧次來說,再真摯的道謝也沒能減輕心底的悲痛半分,那是她的丈夫和他的父親。

千雲終究還是進了臥室看望堂姐。

瘦了不止一圈的女子半倚在牀頭,臉色蒼白如紙,雙眸無神,唯有濃濃的悲傷清晰可見。

寒暄了幾句,兩姐妹突然無話可說了。雲煙無心想其他,而千雲一向不擅長寬慰人。

過了好一陣子,少女臨走前聽到堂姐這樣說道:

“以後沒事就不要來了,千雲。”

她腳步一滯,靜止不動。

雲煙虛弱地咳嗽兩聲後又接着說:

“我這個樣子,只會徒增你對未來的恐懼罷了。”

“有空的話,幫我多看着點寧次吧。”

說完,翻過身面向牆壁,不再理會靜靜站着的少女。

外面的天空碧藍如洗。

又是個令人倍感嘲諷的大晴天。

千雲背對着日向分家的大門站了許久,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着,掌心中不斷滲出細細密密的冷汗。

胸膛裡的那一口壓抑異常的濁氣,如何也呼不出來。

鞍馬雲煙,出身於分家,父母死於戰爭,寄住在族長堂兄的本家,成年後被長老團用於與日向一族聯姻。婚後倒是夫妻相敬如賓,琴瑟和諧,只可惜好景不長,五年後丈夫作爲宗家的替身而亡。自此與四歲的兒子成爲一對孤兒寡母。

這也可能是鞍馬千雲此後命運的模板。

想想都讓她心驚。

怎麼會甘心。

一生被困在無形的囚籠中,卻無枝可依,往後數十年的漫漫寂寞要如何捱得過。

少女鬆開十指,低頭凝視自己的掌心。

白皙細膩,紋絡清晰。

果然這世間最可靠的東西,莫過於緊握在手中的強大力量。

除了力量還有什麼能令人畏忌,不敢輕易招惹?

她與堂姐唯一不同之處,就在於她覺醒了血繼。

以前是個無法控制的不□□,現在卻是她最有利的籌碼。

這個世界向來以強者爲尊。

只有足夠強大,才能不受人擺佈。

目前她要做的,就是看清楚自己的實力究竟到了什麼程度,還能夠到達怎樣的高度。

打敗一個無名入侵者便沾沾自喜,高估自己這種事,最爲致命了。

一定要保持清醒,不可鬆懈。

有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千雲擡頭,一名銀髮少年雙手插兜,身姿散漫,站在不遠處。

她將腦海中飄浮一團的思緒驅散,走過去,和他並肩而行。

兩人一路無言,對於她的異樣,他不問,她也不主動開口解釋。

直到走過長長的街道,眼前一片空闊。這裡是木葉人跡稀少的砂石地,寸草不生。

少女停下來,轉過頭看着身旁的少年,極其認真地說:

“卡卡西,和我打一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