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之國忍者的事情很快便被暗部查了個水落石出。
其實也沒什麼好查的, 血繼限界向來爲外族所覬覦,明裡暗裡奔着它而來的外村忍者大有人在。
一個小小的菊之國,對木葉來說不足爲懼。
打頭陣的男人已被重傷至昏迷不醒, 暗部在村子附近捉獲了他的兩名同黨, 審訊工作也在有條不紊地進行着。
除了中忍夕日紅受到點輕傷, 木葉並無其他損失。
不多時, 這件事情便無聲無息地落下了帷幕。
而血繼擁有者被擄這樣的變故再次被提上風口浪尖, 是在距離菊之國事件的六個月之後,第二年的三月份。
這回卻沒能像先前一樣交由暗部直截了當地處理,然後消亡在木葉大大小小的瑣事裡。
這場變故註定了要被載入史冊, 供後世警醒。
原因其實不難猜測——那處在漩渦中心的兩方,擄人者是雲隱村派來的忍者頭目, 而被擄者是木葉大族日向一族的宗家大小姐。
其中曲曲彎彎不便公諸於衆的兩村機密, 使到事情更加複雜化。
十日後千雲從堂兄口中聽聞了最後的結果, 當下錯愕不已。
作爲對事件的平息,木葉應雲隱村的要求交出了一具屍體。
是日向日差。
堂姐雲煙的丈夫, 外甥寧次的父親。
到底是造化弄人。
她不止一次羨慕而倍感欣慰的那個和美安祥的家,剎那間被擊碎瓦解。
上天果然吝於慈愛。
這個十幾歲的少女,當然不會去深究事情背後那些根盤交錯的利益關係。
她首先想到而且最爲關心的是,堂姐和寧次以後如何還有好日子過。
若日向日差還在世,即使是分家, 他也是堂堂的一家之主, 雲煙好歹是當家主母, 寧次就算身份不如宗家大小姐, 也是個有父親庇護的分家少爺。
而如今, 分家家主一倒,那一對母子便徹底淪爲孤兒寡母, 何人還會記得他們。
五年。
日向雲煙的幸福,只有短短的五年時間。
任何的一件事,都足以令上天收起對她的眷顧。
這原本就是個極其不公平的世界。強者屹立,弱者消亡。
不久有消息說雲煙哀痛至病,鞍馬彩雲帶着侄女去探望,卻被攔在門口。
傭人面無表情地對她們說:
“夫人說不想見任何人。”
彩雲一臉擔憂,好言好語說了半晌,終究被傭人婉言拒之門外。
無奈之下,兩人只得打道回府。
途中千雲數到堂嫂的第六聲嘆息,停下腳步說道:
“嫂子你先回去吧,我還是想去看看,哪怕能見到寧次也是好的。”
鞍馬彩雲遙望遠處那日向分家的屋頂,眼底無盡憂慮,點了點頭。
千雲沿原路折回,腦中不斷想着事,腳步也隨之慢了下來。
再次回到日向分家門前時,未敲門便聽見裡面傳來一聲稚嫩的怒吼:
“你們還來做什麼!”
是寧次。
她這個向來文靜乖巧的小外甥,何時發出過這樣激烈的憤怒。
大門開着一道縫,她也顧不得禮貌,直接推門而入。
前院中,一名美貌少婦似剛剛從屋內出來,身邊還牽着個三歲大的小女孩。
小寧次背對着門口,瘦弱的背脊繃得死緊。
那傭人走到他面前,面上微微帶有責斥:
“寧次少爺怎麼可以這樣對夫人和大小姐說話呢!”
她此時口中的“夫人”,當然不是指雲煙。如果千雲沒有記錯,那位一定是宗家的日向夫人了。
少婦最先看見門口的少女,溫婉笑着向她點點頭,眉心微蹙。
千雲無權插手人家的家務事,卻仍然硬着頭皮走了過去,淡淡地問候一聲:
“日向夫人。”
想了想,還是開口說道:
“我是來探望雲煙姐姐的。”
話音剛落,一旁的傭人便不悅道:
“都說了夫人不想見……”
話語到這裡戛然而止,她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言行不一,偷瞄身旁的少婦兩眼,閉上了嘴。
不想見任何人?那宗家的夫人分明就是剛剛纔進去過。
千雲終於明白,這傭人攔的是雲煙的孃家人,至於日向宗家的人說一還是說二,她樣樣照辦,不敢違逆半分。
果然是人精了,見風使舵的本事並非一日練成。
人人都知道,日向雲煙一個分家孤女,無血繼無實力,身後更沒有強大的家族爲她撐腰。
如今家主已逝,何必花費力氣去討好一個無權無勢的寡婦。
做傭人的,處處要看主人家的臉色辦事,如何不精明。
墨藍色短髮的小女孩緊攥着少婦的衣襬,從她身後探出頭來,羞羞怯怯,聲細如蚊:
“寧次哥哥……”
小寧次怒氣未減,清秀的臉龐生硬無比,語氣冷冷地說:
“我怎麼擔當得起大小姐的一聲‘哥哥’。”
千雲心中一跳,這個只得四歲的孩子,一直以來禮貌而懂事,幾時學會了這樣尖銳的冷嘲熱諷。
日向日差死後不過十日,他已徹底和以前的天真爛漫訣別。
不過想想也是,十日,可以發生很多事情了,至少可以讓小小的孩子初嚐到這世道的人情冷暖。
那傭人皺眉看向寧次,動了動嘴脣,似乎又要說些什麼。
鞍馬千雲一記凌厲的眼刀過去,便縮了縮脖子,最終沒有吭聲。
少女的身份是不能夠站在這裡對人家的傭人指手畫腳的,她也是個無權無勢無地位的分家孤女,但就是見不得別人欺壓她的小外甥。
日向分家她是來過幾次的,因此傭人對她並不陌生,當然也知道她與未嫁前的雲煙幾乎如出一轍的身份,不是什麼得罪不起的大小姐。
之所以對她存有幾分畏忌,完全是因爲她身上有云煙沒有的東西——血繼。
鞍馬一族的血繼,取一個普通人的性命易如反掌。
那十五六歲的少女,看上去並不好欺負。
宗家夫人再說了兩句話就走了,小女孩三步一回頭,大眼睛裡泫然欲泣地看向寧次。
小小少年不爲所動。
以後那將近十年對宗家的恨,在此時已能初見端倪。
其實千雲和寧次都不知道的是,宗家的那位日向夫人今天帶着女兒過來,是真心想要道謝的,她是個知曉大局的女子,知道分家爲此付出了多少。
但對於雲煙和寧次來說,再真摯的道謝也沒能減輕心底的悲痛半分,那是她的丈夫和他的父親。
千雲終究還是進了臥室看望堂姐。
瘦了不止一圈的女子半倚在牀頭,臉色蒼白如紙,雙眸無神,唯有濃濃的悲傷清晰可見。
寒暄了幾句,兩姐妹突然無話可說了。雲煙無心想其他,而千雲一向不擅長寬慰人。
過了好一陣子,少女臨走前聽到堂姐這樣說道:
“以後沒事就不要來了,千雲。”
她腳步一滯,靜止不動。
雲煙虛弱地咳嗽兩聲後又接着說:
“我這個樣子,只會徒增你對未來的恐懼罷了。”
“有空的話,幫我多看着點寧次吧。”
說完,翻過身面向牆壁,不再理會靜靜站着的少女。
外面的天空碧藍如洗。
又是個令人倍感嘲諷的大晴天。
千雲背對着日向分家的大門站了許久,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着,掌心中不斷滲出細細密密的冷汗。
胸膛裡的那一口壓抑異常的濁氣,如何也呼不出來。
鞍馬雲煙,出身於分家,父母死於戰爭,寄住在族長堂兄的本家,成年後被長老團用於與日向一族聯姻。婚後倒是夫妻相敬如賓,琴瑟和諧,只可惜好景不長,五年後丈夫作爲宗家的替身而亡。自此與四歲的兒子成爲一對孤兒寡母。
這也可能是鞍馬千雲此後命運的模板。
想想都讓她心驚。
怎麼會甘心。
一生被困在無形的囚籠中,卻無枝可依,往後數十年的漫漫寂寞要如何捱得過。
少女鬆開十指,低頭凝視自己的掌心。
白皙細膩,紋絡清晰。
果然這世間最可靠的東西,莫過於緊握在手中的強大力量。
除了力量還有什麼能令人畏忌,不敢輕易招惹?
她與堂姐唯一不同之處,就在於她覺醒了血繼。
以前是個無法控制的不□□,現在卻是她最有利的籌碼。
這個世界向來以強者爲尊。
只有足夠強大,才能不受人擺佈。
目前她要做的,就是看清楚自己的實力究竟到了什麼程度,還能夠到達怎樣的高度。
打敗一個無名入侵者便沾沾自喜,高估自己這種事,最爲致命了。
一定要保持清醒,不可鬆懈。
有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千雲擡頭,一名銀髮少年雙手插兜,身姿散漫,站在不遠處。
她將腦海中飄浮一團的思緒驅散,走過去,和他並肩而行。
兩人一路無言,對於她的異樣,他不問,她也不主動開口解釋。
直到走過長長的街道,眼前一片空闊。這裡是木葉人跡稀少的砂石地,寸草不生。
少女停下來,轉過頭看着身旁的少年,極其認真地說:
“卡卡西,和我打一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