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住進了本家,千雲極少出門。
一來每日十幾個小時的修行時間,如何還有閒餘顧及其他;二來則更加現實,出了本家的那扇門,失去庇護的她都不知道還有沒有命回來。
三代目曾經來過,看見正在後院打坐的她,皺紋一舒笑着說“修身養性了啊,千雲。”
她在心中自嘲,不過是爲了保命而已。
堂兄對她當真是盡心教導,絲毫沒有放水的意思。
她從不知道修行能這樣辛苦枯燥,日復一日被打得落花流水,新傷舊傷不曾短缺。
“站起來,千雲。你這樣會沒命的。”
每次藉着間隙在地上喘息,堂兄面無表情地走到她面前,語氣堅決。
一站在訓練場上,鞍馬羣雲便與平日溫柔待她的模樣截然不同。
堂嫂有時心生不忍,出聲勸解道:
“休息一會兒吧,千雲畢竟不是忍者。”
羣雲不爲所動,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平平地說:
“你以後面對要取你性命的是忍者,這樣弱不禁風,再掙扎又有什麼用。”
“想要活下來,不僅是要變強,而且是要變得比忍者更強。你不是早已做好覺悟了嗎,剛纔的那個幻術,重來。”
“抱着殺死我的心態吧,千雲。”
他是真心想她好。
畢竟那是他最敬愛的師父的遺孤,說是看着她長大也不爲過。
堂兄外出執行任務時她倒是有些許餘暇,除了幫忙照看侄女八雲,多數時候也會到廚房幫嫂子打打下手。
鞍馬彩雲向她眨眨眼睛,溫婉笑道:
“難得今天你羣雲哥哥不在,出去玩吧,千雲。”
她來到這裡將近一年了,從沒踏出過家門一步。正是愛玩的年紀吶,卻像一隻被困在囚籠裡的鳥雀。
千雲搖搖頭,繼續將胡蘿蔔切成絲。以前在家的時候父親是不允許她拿刀的,但現在時日境況不同了,她甚至學會了在砧板上使得一手好刀法。
生活總會令人成長。
堂兄夫婦對她再好,她也始終記得自己是寄人籬下。
如今她也能理解當年卡卡西的處境了。
說到卡卡西。
一日她和堂兄正在修行,後者突然停了下來,目光看向一旁的大樹。她一時覺得奇怪,也順着堂兄的視線望過去。
原本應該空無一人的樹邊出現了一名暗部,周身仍有幾縷白煙未散。
那人一頭銀髮,戴着白色猙獰惡犬面具,身材較之一年前要頎長結實。之所以得出後面一個結論,是因爲她心中在一瞬間便無緣由地知道那是誰。
“羣雲上忍,火影大人有請。”
很熟悉的聲音。
鞍馬羣雲向他點點頭。
“勞煩了,我稍後就過去。”
“biu”的一聲,那人憑空消失,至始至終目不斜視,沒有看她一眼。
千雲轉過頭,向堂兄確認道:
“那是卡卡西?”
卻聽見堂兄語氣平板嚴肅地說:
“不要擅自猜測暗部成員的真實身份,記住了千雲。”
她領教點頭。
鞍馬一族的本家大宅,遠離村子的繁華街道,背靠着一座矮矮的山丘。
由於族中覺醒血繼的人少之又少,近幾年來都沒能爲木葉提供多少優秀的上忍,蕭條敗落也不是一年兩年的事情了。
十多年前倒是出了一個最強幻術師,可惜那人在喪失愛妻後低糜了九年之久,如今也戰死沙場。
所以就現在而言,族裡能夠上得了檯面的忍者也就只有族長鞍馬羣雲上忍,其妻鞍馬彩雲上忍,以及其堂弟鞍馬雲海特別上忍。
如何也看不出當年名門望族的半分繁榮。
果然重振一族什麼的只是一個奢想。
鞍馬羣雲從火影處接受任務後,回家告知妻子明後兩日都不必準備他的三餐。
訓練場上有個女孩還在修行。
他沒有走過去,而是站在不遠處的迴廊上,安靜看着。
很多年前他就和鞍馬川雲說過,小堂妹是個資質不輸師父的天才,倘若悉心教導,他日一定會成爲村子裡最拔尖的幻術忍者。
那個愛女心切的男子卻不在意地笑笑:
“木葉最不缺的就是天才了。”
這是對女兒忍者道路的不贊同,卻也是不折不扣的大實話。
而且,但凡鋒芒畢露的所謂天才,大都沒有什麼好下場。
因此這些年來師父並沒有教她忍術或高級幻術,原因之一是鞍馬川雲並不希望女兒當忍者,之二則是千雲幼時被血繼反噬,需要精心調養。
但不得不說,那女孩對查克拉的控制是極其精準的。
族中的長老都說,鞍馬川云爲着自己的私心,生生浪費了女兒修習忍術的最好時機。
其實不然。就對查克拉要求苛刻的幻術來說,千雲的底子打得極爲紮實。
或許師父是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天也說不定。
如果由師父親手教導,說是千雲將來必定前途無限也不爲過。
只可惜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
但那也是就作爲忍者的前途來說,到底是福是禍不過見仁見智。
還是做個擁有自保能力的普通人更爲輕鬆踏實。
兩個月後木葉發生了一件大事。
或者說是一件大喜事。
三代火影退隱,四代火影上任——是波風水門。
居然跨過傳說中的三忍成爲四代目火影,年紀輕輕便有如斯成就,真是叫人難以置信。
當然有人跳出來反對,其中言行最激烈的,便是三忍之一的大蛇丸。
對於這個三忍中天才,千雲是有印象的。
五歲那年旗木朔茂還在世,一日午後,她和卡卡西在旗木大宅的後院裡玩耍。
說是玩,其實是少年在練習忍術,她坐在院中的小池塘旁,百無聊賴地看着池中的金魚與她一樣無聊地游來游去。
直到雙眼耷拉成死魚眼,她緩緩轉過頭,無神的目光落在旁邊將她漠視得徹徹底底的銀髮天才身上。
——好欠揍啊,這小子。
這是鞍馬川雲對摯友的獨子不厚道的評價,不排除有以大欺小的嫌疑。
但卻真真切切形容出了千雲此時的感受。
仰頭望天,眯了眯快要睡着的眼睛,腦子裡靈光一閃,霎時間睡意全無。
女孩露出一個不符年紀的詭異笑容,雙手快速結印。
頓時院子裡一陣白霧,散開後,少年前方的木樁變成了一個個三點一式的美豔波霸,正在對着他騷首弄姿,眼送秋波。
卡卡西拿着苦無的手果不其然地一頓,沒有戴面罩的小俊臉已黑成一片。
轉了個方向將苦無狠狠地扔出去,尖銳的利器從千雲的耳邊飛過,便聽到少年咬牙切齒的聲音:
“你的腦子裡整天在想些什麼啊!”
低沉喑啞的笑聲彷彿含在喉嚨裡,突兀地在他們斜上方處響起,兩人一驚,循聲望過去。只見後院的高牆上坐着一個黑色長髮的男人,暗金色的眼瞳正俯視院中的兩人。
千雲不由得咬了咬下脣,伸手扯着身旁少年的衣角。
“小鬼的幻術不錯,不過身體比例有些不協調。”
男人開口說道,嗓音比一般人要沙啞得多。目光偏了偏,落到最右邊那個由幻術變造出來的女人身上,挑剔地半眯起眼睛,說出的話卻是很中肯的。
“那女人的盆骨太大了。”
千雲怔住,目瞪口呆。
倒是卡卡西抽了抽嘴角,片刻才叫了一聲:
“大蛇丸大人。”
男人從牆端穩穩當當地落在他們面前,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千雲甚至沒有看到他移動。
“旗木家的小子,我來找白牙。”他說。
少年側側身子,向他示意了一個方向。
“父親在客廳等您。”
男人勾着嘴脣進入屋內。
等人走出眼簾後,千雲晃了晃少年的衣角,滿臉好奇。
“那是誰?”
卡卡西鄙視地瞥她一眼。
“與自來也大人和綱手大人並稱三忍的大蛇丸大人。”
彼時的女孩眨巴着大眼睛一陣深思,最後得出的結論是——那人一定和父親一樣以小黃書度日,纔會一眼看出幻術中女人的不妥之處。
多年以後大蛇丸襲擊木葉,從日後的第一技師口中得知他的種種變態事蹟,她才知道自己當年錯得離譜——那人對女性身體構造之熟知,和父親根本不在一個層次上。
這當然是回憶加後話。
四代火影就任儀式那天,整個木葉一片歡騰。
街道上人山人海,鮮花滿道,擁擠着向新火影歡呼鼓掌。可見波風水門在村中人氣之高,接任這個位置確是衆望所歸。
“火的影子照耀村子……”
風度翩翩的金髮青年,站在火影巖上發表就任演講,底下的聽衆早已激動不已,爭先推擠着涌向更接近他的前方。
真是一羣瘋狂的粉絲。
千雲頭疼地看着這般景象,被人羣推來擠去差點夾成肉醬。
——早知道就不該來湊這個熱鬧。
女孩悔不當初,恨自己太低估了新火影的魅力。如今這樣人海洶涌,進退艱難,再苦惱也無濟於事。
前面有個體積大她兩倍不止的女人,扯着嗓子尖叫高呼,不知爲何突然後退一步,霎時將纖瘦的女孩彈開好幾步。
——那一堆居然是肌肉。
千雲捂着被撞得發疼的鼻子,腦海中竟浮出這樣一句不合時宜的話,下一秒纔想起自己真算是危機四伏的處境。
——要是摔下去肯定像踩螞蟻一樣被踩死。
她當然沒有摔下去。
背後忽然出現了一股救命般的阻力,擋開了她與身後人羣的接觸。
驚訝扭頭,一張白色惡犬面具映入眼簾,那人的一隻手正扶着她的背脊,護得她安然無恙。
是隱藏在人羣中維護火影安全的暗部。
“卡……”
剛開口,驀地想起堂兄的告誡,千雲的話語消散在喉嚨裡。
她定定看着那人的惡犬面具。
少年扶着她背脊的手環到她身前,配合着另一隻手結了個印。
白煙縈繞,眨眼間她站在了人羣之外,前方依然是熙熙攘攘的沸騰,而她所在的地方空闊了不少,連空氣的流動都更爲流暢。
——得救了。
這是女孩的第一反應。
身旁已經沒有了少年的蹤影。
幾天後從堂嫂口中又聽到了一個好消息。
——去年嫁到日向分家的堂姐雲煙,生了個兒子。
就算是被用作聯姻的女子,也終於有了與自己骨肉相連的依靠。
這當然是好事。
壞消息倒是也有一個。
“嘛,所以說,就是這樣。”
千雲看着對面悠然端起茶杯說了這麼一句話的木葉第一美女,不禁眼角一抽。
——明明除了一句“要離開村子去外面遊歷”之外什麼都沒有提及了好吧,這個“所以說”到底是怎麼來的!!!
女孩在心中暗暗吐槽。
她偏頭想了想,眼睛亮亮地看向對方。
“是因爲自來也大人和大蛇丸大人都離開村子了,綱手大人才也要走的嗎?”
“當然不是。”
綱手伸出大手使勁地揉了揉她的腦袋,神情說不上是認真,卻也不像敷衍玩笑。
“我呀,早就想出去外面遊歷一番了。”
停頓了片刻,又看着她接着說:
“當年如果不是你還小,大概你父親也不會留在村子裡吧。”
這句話倒是隱約帶有幾分唏噓。
千雲當然明白“當年”指的是母親去世後的那段時間。
畢竟這個生養了他們的村子,同時也埋藏着他們最爲痛苦的回憶。
張張嘴還想說什麼,卻被綱手不耐煩地揮手打斷。
“好了好了,十來歲的女孩子別像老太婆一樣囉嗦,我今天也不是來聽你囉嗦的。”
說着,拿出一本厚厚的筆記本推到她面前。
“這是以前我和你母親一起記錄的藥劑配方,也許你會用得上。”
千雲翻開本子,泛黃的紙張上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字。
綱手的字跡她熟悉得很,那另一種陌生的字跡想必就是母親的了吧。心中頓時被一種複雜的感情所纏繞,難以名狀。
“可是綱手大人,我又不是醫療忍者。”
“用不上的話就留着做個念想吧,反正放在我那兒也是積灰塵。”
雙馬尾的女子不甚在意地說。
……
……
這一年過得還算安寧平和,往後的日子也是踏踏實實的大同小異,雖然堂兄對她的修行越發苛刻,而她也只能在心底咬牙苦撐,不敢在面上表露半分。
波風水門成爲第四代火影后,整個木葉村像是煥發了一股勃勃生機,人心安穩。
這樣又過了一年。
直到那一天,熾熱豔紅的火光籠罩了半片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