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十根只剩森然白骨的手指握住了那三尺九寸的刀,沒了血與肉的白骨自然無法像以往揚起刀劍廝殺。
但是,本就不需要染血了。
當彌彥手中刀尖輕點地面,白色的光從地下衝天升起。
包括羅砂、多目在內的砂隱衆人,此刻都似乎陷入了奇妙的平和中。
光彷彿浪潮一般,在山谷中沖刷着,空氣裡沒有灼熱,只有溫暖和聖潔。
“這是,什麼?”
很難想象,在被白色光芒覆蓋的情況下,多目此刻還擁有思考的能力。
但這也是他最後一刻,以生者的身份,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了。
在這一刻,他似乎變成了第三人稱的上帝視角。
他看到了這場戰爭開始之前,從醫生手中接過剛出生的蠍,小心翼翼露出了笑容的自己。
也看到了在戰爭進行四年後,蠍蜷縮在空無一人的房間裡,懷中抱着的全家照上的自己。
他看到了被妻子勸告後,依然固執己見要進行實驗的自己,也看到了面對那些平民的求饒哭泣,依然能夠一臉冷漠解刨的自己。
他看到了站在滿是屍體的實驗室外,爲手中實驗數據而激動興奮的自己,也看到了空中那些空忍們,滿是憎恨的眼眸中倒映的自己……
笑容、憐愛、瘋狂、陰翳、冷酷、淡漠……
最後,是此刻拋棄妻子屍體狼狽逃跑的自己,那張臉上只剩下恐懼、猙獰、醜陋……
明明是如此熟悉的面容,卻讓多目感覺無比陌生和作嘔。
“怎麼會走到如今這一步的……”
如果沒有爲了保住聲望而將蠍一個人留在家裡的話,如果沒有爲了爭取風影之位而主動申請來到前線的話……
如果沒有爲了人傀儡之力而主動去找三代風影的話,如果沒有爲了開發掌握禁術而無視妻子紗織勸告的話……
在一股莫名力量的引導影響下,悔恨之意如同洶涌的浪潮一般,無法抑制地涌上心頭將他淹沒。
對不起……
也就是在他生出無窮無盡悔恨之意的瞬間。
轟!
彷彿有什麼東西在他的身體內崩碎後點燃,熊熊的白色火焰由內而外將他的身形覆蓋。
不止是多目,其餘被白色光芒覆蓋的砂隱忍者們,此刻都無比詭異地燃起了白色火焰。
“是等皆以業火乾枯,酬其宿債,傍爲畜生。”
從彌彥口中說出的這句話大意爲,他們的業火燒乾了地獄餓鬼二道,於是只能轉爲畜生得以酬還舊債。
業火,業報之火,既是指惡業害身如火,亦指地獄焚燒罪人之火。
死前保留的短短一瞬間,是留給他們悔恨的時間,這是最後的慈悲和憐憫,也是近乎無情的罪與罰,生前悔恨越多便越痛苦。
這種痛苦燃自靈魂,將業火蔓延到身體,直到,徹底燃燼靈魂血肉……
咔嚓!
沖天而起的瓷白光柱破碎,向四周擴散出慘白的環暈,彷彿流體溢散一般的美景。
在長門的感知之中,白色光芒只是瞬間綻放,又在瞬間崩碎散去。
但當他的感知重新恢復,卻愕然發現自己身後的羅砂,已經化爲了白色的人臘。
不只是羅砂,還有遠處的多目,以及周圍那些砂隱忍者,他們的身體都化作了白色的人形蠟狀,保持着生前各異的動作。
但是讓長門感覺心中微微發寒的是,那些活靈活現的“蠟像”臉上,卻是近乎相同的悔恨表情。
咔咔!咔嚓!
長門下意識掙脫身後羅砂的懷抱,而在一陣清脆的響聲後,那具人形蠟像直接破碎,他的腳下直接踩碎了灰白的脆殼,瘮人的碎響聲不絕於耳。
羅砂的傀儡身體可是由各種稀有金屬打造的,但在被那詭異的白色火焰燃燒後卻脆得像紙。
“……”
看向周圍那些形態各異的人蠟,長門的眼角忍不住一抽,心中涌現的寒意更甚。
他根本沒有感覺到任何的熾熱,但睜眼後落目之處卻盡皆廢土,只要輕輕一碰就只剩灰燼白皚。
轉頭透過那扭曲的空氣看向身後,長門看見了沉默握緊刀柄的彌彥,手掌上的血肉已經重新長了出來,眼中火潮般的赤紅之色逐漸褪去。
可能是此前被那白色光潮的暖意填滿了身體,現在一切忽然歸於平靜時,長門心中反而涌起了一股煙花易冷的空虛感。
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的傷居然好了,明明是哪怕憑藉他的恢復能力,也無法在短時間內治癒的傷勢……
“這就是你新獲得的力量嗎?”長門開口問道。
儘管他不曾知曉這種力量真正的名字,但他依然能夠感受到剛纔瞬間擴散的,那股不容反抗、詰問靈魂的聖潔之感。
似乎是點燃了他們的靈魂,然後蔓延到他們的血肉,最後只剩下一具空殼。
“呼……”
呼出一口成形的白色霧氣,彌彥身上那淡淡的威壓散去,泛白的臉上重新露出有些傻的笑容,擡起手中三尺九寸的刀笑道:“它叫業火,始解能力是……”
“作用於敵人,就是點燃靈魂的污穢,燃燼軀體的血肉。”
不等彌彥把話說完,長門便直接打斷,表情複雜道:“作用於友方,就是治癒靈魂和軀體的傷勢?”
斬魄刀?靈壓?源自靈魂的力量?
長門早就聽兄長說過,但他並不認爲這種力量,能讓彌彥變得比自己更強。
哪怕彌彥將呼吸法這條路走到終點,也只足以讓他擁有上忍精英水平的力量,在面對擁有媲美五影實力的忍者時,就算呼吸法加上斑紋和通透世界也不夠。
彌彥用出所謂的“破道”,能和羅砂磁遁硬撼的力量,就已經讓長門感到驚訝了。
至於所謂的斬魄刀和始解……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彌彥施展這種力量,而這種力量的詭異也超過了他的預料。
作用於靈魂,近乎於審判,溫和又冷酷,憐憫又無情。
如果彌彥能徹底掌握這種力量,哪怕沒有統領軍團的軍事天賦,也能成爲獨擋一面的高端戰力,足以決定一場小型戰役的勝敗。
長門再不願承認,也不能否認,和現在的彌彥比起來,自己恐怕已經……
念及此,他心頭一緊,下意識擡起手,摸了摸被黑布矇住的眼睛。
靈魂的污穢?
生存在這樣的世界上,又有誰的靈魂能聖潔?
區區一個天真的傻瓜,就連靈魂鍛造的武器,都是這麼天真和幼稚。
長門怎麼可能接受,自己被傻瓜所超越。
“輪迴眼……”他輕聲呢喃道。
————————
雨之國,臨江村莊的山上。
在乾枯的荊棘密叢中,黑色的影子若隱若現。
一道趴在高處哨位的身影看向下面,沉聲道:“虎平隊長,前面好像有動靜。”
因爲趕路兩天兩夜沒睡的虎平,剛剛小憩了半個小時就被叫醒,擡頭看向手下微微提起戒心道:“什麼動靜?”
“狗吠。”那人低聲道,“雖然距離有點遠看不清,但是還能聽出它受傷了……”
一隻受傷的狗?
聞言,虎平不由眯起眼睛,不由自主想到小石身邊那隻大黑狗,臉上浮起一絲陰霾,問道:“那隻狗是不是通體黑色的?”
那人愣了一下,擡頭眺望向遠處,看到那個正在逃竄的黑影,也看到了後面一邊隱匿一邊追趕的四道身影。
很快,他想起了小石身邊的那隻黑狗,臉色微微一變,點頭道:“對!應該就是小石的狗,後面還有四個人在追,可能是木葉的忍者!”
確定了心中的猜測,虎平的手猛然攥緊。
他心中第一個念頭,就是位置被暴露了,但是很快又意識到,小石不可能這樣做。
如果小石真的向木葉忍者透露了他們的行蹤,現在他們看到的就不是黑狗而是大量敵人了。
更有可能是小石發現了敵人,冒險前去確定的時候被發現,讓那隻黑狗跑回來提醒他們。
意識到這一點,虎平攥緊的手掌微微鬆開,臉上的表情卻變得陰沉了。
現在是正午,大部分“鬼”都趁這個時間在村裡休整,只有他們這些負責戒備的人,三人一組分散在周邊。
也就是說,他現在手下只有兩個人。
“隊長,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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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人也意識到了那隻狗出現意味着什麼,湊到虎平的身旁將手放進腰間的包裡沉聲道:“要動手嗎?還是先去通知夜老大?”
虎平瞥了眼他放在腰包中的手,冷哼道:“你這不是已經有打算了嗎,小玄子?”
“嘿嘿。”被喚作“玄子”的少年哂笑一聲,“隊長是瞭解我的,我懶得動腦子,只想把他們炸飛。”
“你和自己那個有本事待在木葉當間諜的老爹玄翁還真不像。”虎平不輕不重地教訓了一句。
“老爹是老爹,我是我。”玄子無所謂地笑道:“我要是慫,當初就不會跟着雲川大人從陽炎村來這裡了。”
聞言,虎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嘆息道:“也不知道雲川大人怎麼想的,真讓你跟着我們一起出來了。”
玄翁,陽炎村最擅長起爆符陷井的“機關專家”,配合起爆符所用的遠程起爆裝置,製造的起爆符陷阱就連日向的白眼都能瞞過。
目前正隱藏在木葉內部探查情報和佈置起爆符,是關鍵時候能夠給予木葉沉痛一擊的重要角色。
作爲玄翁獨生子的“玄子”,本該以“質子”的身份老老實實留在破曉城,作爲讓玄翁乖乖聽話的手段。
誰知道,這小子居然主動去找雲川大人,希望能夠跟他們一起出城迎敵,雲川大人居然還同意了。
萬一死掉的話,可怎麼辦。
虎平感覺有些頭疼,但既然進了軍團,就沒有特殊待遇,不管以前是什麼人,進了軍團就是兵。
明白這一點,虎平沉聲道:“你第一次,有把握嗎?”
玄子沒有說話,只是正色,重重地點了點頭。
虎平也不再多說,擡頭看向高處的那人,開口道:“良一,我們去解決那四個傢伙,看看能不能活捉一個審問情報,你在這裡守着,給夜老大他們發信號。”
“沒問題。”被喚作良一的男人趴在坡頂上,眼睛始終湊在瞄具目鏡上,看着遠處越來越近的身影,頭也不回地應聲道,“我不會放跑一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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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嗚!嗷嗚!”
看着遠處在廢墟中一邊亂竄一邊嚎叫的黑狗,被繞到有些頭暈的志村忍者忍不住低聲罵道:“這死狗對這破地方的地形也太熟悉了!”
言語間,苦無從袖口中滑落到手中,他揚起手臂直接將其甩出。
黑狗恰巧從狹窄的管道中鑽出,甩出的三枚苦無中有兩枚射空,發出短促的響聲釘死在管道上,但還有一發精準射中它的腹部。
“嗷!”
在一聲淒厲痛苦的狗吠後,黑狗掙扎着爬進一間廢屋。
但是在它進去的瞬間,一隻手突然從陰影中伸出,直接捏住了它的嘴巴。
“嗚嗚。”
在那隻手的鉗制下,掙扎着從喉嚨中發出低鳴,但它的鼻子動了動,似乎嗅到了熟悉的味道,瞬間便搖起了尾巴。
“好狗。”
輕微的呢喃聲響起,從陰影中走出的虎平緩緩鬆開手,在黑狗的注視下向後退去,重新沒入黑暗中。
與此同時,志村忍者和其他三名木葉忍者,順着地上滴落的血跡看向那座廢棄的房子。
“沒想到追一隻狗都這麼麻煩,等下直接把你扒了皮烤着吃。”
志村忍者冷哼一聲走了過去,整個身子都沒入屋內的陰影,身後三名木葉忍者守在外面。
“跑啊,怎麼不跑了?放心,你的小主人很快就會去陪你的。”
低頭看着蜷縮在地上受傷的黑狗走過去,志村忍者獰笑着,已經在幻想被炙烤流油的狗肉,卻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的頭頂正上方。
一雙手緩慢而輕柔地從上面垂下,伸向志村忍者的頭顱,就像屋外灑下的雨滴,輕得感覺不到存在卻冷入骨髓。
“嗚嗚……”
無論是人,還是狗,對於死亡都有種發自本能的恐懼。
在黑狗淡淡的嗚咽聲中,志村忍者突然感覺一陣寒意,脖頸處的汗毛倒豎而起。
幾乎是出於本能下意識地擡起頭,驚愕的目光對上一雙猩紅的眼睛。
沒等他張開嘴巴喊出聲來,一隻手便已捂住了他的嘴,雙臂的肌肉鼓起用力一錯……
咔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