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綠的柳枝宛如裁剪過的宮絛一般輕揚在人間四月的清風之中,雁歸廬隱在着又翠又軟的柳簾之中。穿過柳簾的縫隙,一隻嬌媚的左眼若隱若現,眼角貼着星星閃閃的銀柳花鈿,爍亮着的是銀絲溫柔的光澤,襯着琥珀色的瞳孔泛在水靈靈的眼眶裡,溼了的下眼睫,有一種無盡的楚楚風情令人心間盪漾。
紫瑛和莫滌深站在雁歸廬門前,扣響那雙硃紅的矮門。來開門的女子,笑意粼粼,宛如江中一尾錦鯉身上的鱗光,翩若驚鴻。只是,紫瑛如何能想到當初那個妙齡麗顏的栩曼妙,如今竟是滿頭蒼蒼白髮,容顏雖不改,卻禁不住已然凋零殆盡的青黛。
“姥姥,你這是……”紫瑛驚詫地望着栩曼妙,栩曼妙卻對着紫瑛身後的莫滌深行了一禮,又道,“有生之年,有幸拜見這位公子,也不枉這一生了。”
紫瑛回眸看着莫滌深,莫滌深卻對着栩曼妙道,“這就是你原本的樣子麼,其實這樣也挺好。一個凡人,原就該有生,有死。”
“公子說的對,我縱是人間醫仙又如何,終究是一直在等這味藥治成。我見過他了,藥已經給他了,我想彩嫣不會有任何事。”栩曼妙嘆息,擡手抓了一把穀子,輕輕一揚,那滿地的大雁撲棱着翅膀去追,她的眸光卻黯淡,道,“我做了一味七竅玲瓏而已,卻還是不足以還他心上一個圓滿。”
紫瑛有些迷惑,遂道,“你們在說什麼,姥姥爲何變成這樣,彩嫣又是怎麼了。賀芳庭爲什麼放了長假,他到底怎麼了?爲什麼,我來之前長軒上仙長哭了?爲什麼?”
栩曼妙聞言,失笑道,“你說,長軒靜哭了?”栩曼妙笑着笑着,仰面,淚從眼角滑落,那種痛比撕心裂肺還要劇烈,彷彿一生的念想在頃刻間全都毀盡了,她回眸來握着紫瑛的手,道,“長軒靜也猜到了,賀芳庭那樣的人,怎麼會在勾欄玉失竊後,拋開一切去周遊六界呢。只不過是命不久矣,所以想要再陪彩嫣最後一程罷了。”
紫瑛聞言,如晴天霹靂,久久不能理解。
栩曼妙卻道,“我就知道,四月,他怎麼能來找我呢?他來找我,一開口就問我要了一顆可以起死回生的藥。無論我有什麼,我都會給他,哪怕他辜負了我的心願,只是拿着我耗盡畢生精力研製而出的唯一一顆藥去救彩嫣那隻小狐狸,我也會答應他的。”
莫滌深便道,“所以你,想見的不是紫瑛,你想見我,是麼?”
栩曼妙望着莫滌深,笑道,“明人跟前不說暗話,我想我命休矣。死前,我求公子一件事,他日芳庭入土,請把我也埋在看得見他的地方。他依舊不必看得見我。”
紫瑛聞言,搖頭拉着莫滌深的手,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栩曼妙深吸了一口氣,道,“也不妨告訴紫瑛吧,她也是遲早要知道的。”栩曼妙說着,拉着紫瑛坐在庭院裡的竹椅上,道,“來,替我喂一喂鴿子,我和你慢慢說可好?”
大雁環繞在紫瑛和栩曼妙的腳邊,莫滌深沏好來新茶,紫瑛手中握着的那盞還是熱的。她望着栩曼妙淒冷的容顏,聽她娓娓道來。
賀芳庭帶着彩嫣把勾欄玉送回天庭以後,遇上了綠惜,就是那個常年護在魔王蒼梧身邊的女子,也曾是花神凝珀的近身侍婢。綠惜化作蘇雨晴的模樣騙走了彩嫣,賀芳庭終究是爲了救彩嫣,而單槍匹馬地去見了綠惜。
綠惜手中執着一壺酒,那是魔族的含虛酒。若是神飲下含虛酒,便是要從五臟六腑裡爛出來的,可是賀芳庭爲了救下彩嫣,想都沒有想就喝了那壺酒。賀芳庭到底是修爲深厚,強撐了數日,終將彩嫣從綠惜手中救回,彼時彩嫣傷入心髓,賀芳庭度了不少靈力才保住彩嫣的性命。大約也是那時候,綠惜潛入天宮,盜了勾欄玉。
賀芳庭顧不上追擊綠惜,只是拖着重傷,一路帶着彩嫣來雁歸廬。他們剛到的時候,栩曼妙才治好那一味‘七竅玲瓏’的丹藥。賀芳庭想都不曾想,便把那丹藥喂彩嫣吃下。又過三日,彩嫣終於醒轉,復原如初。然而,賀芳庭的身體卻每況愈下,可就連栩曼妙也是束手無策。
因此,栩曼妙熬白了頭,卻也始終沒有想出一味什麼藥,可以救活賀芳庭。
紫瑛聽完栩曼妙說完最後一句的時候,清晰地看見栩曼妙頭上的白髮一撮一撮地往下落,這是多麼滄桑的愁苦。紫瑛皺着眉,一刻也不曾鬆開過,嘆息道,“所以,至今爲止,彩嫣依舊什麼都不知道是麼?”
栩曼妙點頭,苦笑道,“我從來不知道,賀芳庭如果要護着一個女子,可以把她護得那麼好。他告訴彩嫣,他的傷被我治好了,可是我卻什麼也沒有對他做。彩嫣單純,自然是信的。她總以爲,此番賀芳庭帶她周遊六界,是因爲他想通了,不再醉心於術法了。每當彩嫣指着他的鼻尖笑的時候,賀芳庭也總是笑,那是我見過他最好看的笑容了。”
紫瑛聞言,脣齒顫抖得終究是說不出隻言片語來了。
“可是,我也不敢想象若是我是彩嫣,我知道一切的時候,會有多恨他。那樣完美地在我周遭的日子那麼短,卻終於要我用後半生來思念,你說這多殘忍……”栩曼妙又說。
紫瑛終於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
莫滌深將紫瑛摟在懷中,嘆道,“那是他愛她的方式,即便他從未說過愛她。然而,那些細碎的時光裡,我想彩嫣是會感受到的。”
紫瑛在莫滌深的懷裡重重地點頭,一雙手狠狠地抓緊了他的衣襟,好像若不是用力緊緊抓住,一不留心那些美好統統如泡影一般幻滅得無聲無息。紫瑛是害怕的,是心痛的,她默默地祈求上蒼垂憐,放過賀芳庭,亦放過彩嫣。
可是,如果上蒼肯垂憐,又豈會到如此地步。
坐在她對面的栩曼妙,驟然吐了一口鮮血,笑道,“我如今也三百歲了,若是在凡人之中,也算是老妖怪了,沒什麼不值得的。最不值得的是,沒能喝到心愛之人請我喝的一杯喜酒。哪怕,賀芳庭最終娶的是彩嫣又如何。我只要看到他幸福,我便了無遺憾,可這遺憾他終究還是留給我了……”
栩曼妙閉眼的時候,滿院子的大雁展翅飛起,明明是四月,看在紫瑛的眼底卻只有比秋還要蕭瑟的淒涼。
栩曼妙死了,如她所願,莫滌深和紫瑛將她葬在了蒼洱海上的懸崖上,因爲那個位置可以時時刻刻地看見這片海。這片海,深藍如璧,海底的珊瑚赤紅如血,尤其華麗。聽莫滌深說,賀芳庭是仙根便是由這片海底的珊瑚所生的,倘或他日賀芳庭羽化,終究不會再回到人世黃土,而是歸於這裡。
紫瑛每常聽到賀芳庭羽化,心口總是一陣微疼。她回眸看着莫滌深的時候,也生出了許多的不捨,她抱着莫滌深,把頭再次深深埋進他的胸懷裡,聽見他的心跳和着海浪拍打在礁石上的聲音,嘆道,“我要回淨月宮了,那四位墮仙還在外逃竄,我想我應該先把他們找到。”
莫滌深輕輕嗯了一聲,便道,“我送你回去。”
“可是,淨月上神也許不會放過你,我們畢竟和魔族結了那麼大的一個樑子。”紫瑛擡眸望着莫滌深,眼神裡頗爲擔憂
莫滌深卻笑得十分輕巧道,“那與我又有什麼干係,我不曾命人去攻打淨月宮,也不曾和那些魔族一起攻打淨月宮。雖然,我是挺想把那個鎖仙塔掀了,救出你來。綠惜這回倒是替我幹了一場實事。”
“我聽說那個鎖仙塔,是瑾譽殿下親手製的,我覺得塔身做的很漂亮,如今被毀了也着實可惜。”紫瑛嘆着,一面又拉着莫滌深的手,邁開了步伐。這一日的日光尚好,落在紫瑛明媚的容顏上,染了一層淡淡的金光,如神祗。
莫滌深笑道,“你覺得漂亮就好,也沒什麼可惜的,我也可以爲你再做。”
“你麼?你能做出那麼漂亮的塔麼?你做的塔用來鎖什麼?”紫瑛笑着問道。
“你想鎖什麼,我就留着給你鎖什麼好了。從前你說過想養一兩隻寵物,不如就做個塔鎖貓貓狗狗你說如何?”莫滌深笑道。
紫瑛搖搖頭,嘆道,“我纔不要,好好的貓狗卻要被你鎖在裡頭。”
莫滌深便又說,“那就鎖你好了,這樣你就不會離開我身邊了。”
紫瑛便道,“我就不必鎖了,因爲……”紫瑛說着頓了頓,擡手拂上莫滌深的臉,揭開了那面具,看着那張俊顏,道,“因爲你這麼好看,我是捨不得離開的。”
莫滌深笑了,再次將紫瑛攬入懷中,緊緊相擁。日光暖暖地鋪在他二人的身上,落在斑駁樹蔭下,相偎的影子那麼長,好像什麼都無法再將他們分開。紫瑛只是覺得從沒有這般踏實圓滿過,所謂愛一個人,就是相互依偎着,什麼都不說,也已然足夠幸福了。
然而,紫瑛卻憂愁道,“可惜,我得回去淨月宮,你又不能同我一起去。”
“我可以……”莫滌深的話還未說完,卻被紫瑛搶了先,道,“算了,你在淨月宮下等我吧,我先回去,反正遲早也是要再下山去找尋那四位墮仙。而且我也不想你因爲我……”
莫滌深擡手捂着紫瑛喋喋不休的嘴巴,遏制她四處亂竄的思緒,鄭重地說道,“你果真是不記得了,即便看了我的臉也不記得我是誰了。可是,紫瑛,你聽清楚了,我不但可以去淨月宮,而且還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淨月宮,因爲淨月宮是我創的,他們都必須向我俯首稱臣,你懂麼?”
紫瑛聽完這一段話,有那麼一瞬的呆滯,然而隨即捧腹大笑,道,“莫滌深,你最近講的笑話有點好笑呢。一定是因爲你覺得我因爲賀芳庭的事兒傷懷,所以故意逗我的是麼?”
當莫滌深非要執着紫瑛的手,一步一步走進淨月宮的宮門的時候,紫瑛是心驚肉跳的。好在今日守在宮門前的是長軒靜,長軒靜攜着一衆弟子也並沒有要作勢開打的樣子,站在長軒靜身後的華錦裳一直衝着紫瑛使眼色,可是紫瑛的心卻提在嗓子眼裡,故也無心迴應。
如紫瑛所料,紫曼殊和千舞羽已然跳出來指着莫滌深,大聲謾罵他爲魔族,要與他拼命。然而,莫滌深抽出青玉扇輕輕一揮,便把二人揮倒在地。這一陣的動靜,還是引來了淨月。淨月從空中旋身而降的時候,飛出幾道流光術法,莫滌深也依舊只是擡着扇子輕輕一擋,那些術法瞬時便煙消雲散了。
莫滌深立在衆人之中,心不驚肉不跳地問淨月道,“見了青玉扇,你還不行禮麼?”
淨月蹙眉,仔細辨別着他手中的青玉扇是真是假。他便笑道,“你侍奉在本君身側如此多年,竟然連本君慣用的青玉扇也都認不出來了麼?”他說着,擡手輕搖玉扇,扇沿生出一股碧綠色的圓弧幽光,直逼着淨月襲去,淨月竟不躲不閃地生生受了。
淨月的脣邊溢出鮮血來,跪在地上,俯身道,“瑾譽殿下,淨月失迎。”
淨月這一拜,淨月宮上下的弟子全都俯身下跪參拜,他便將玄鐵面具取下,擲到千舞羽和紫曼殊的跟前,冷笑道,“這面具,是當年你們的師父,玉衡君親自爲本君打造的。想來,你二位也早知道本君的身份了,卻竟然還屢屢不敬,你們說該當何罪啊?”
千舞羽默不作聲,紫曼殊遂嘴硬道,“我們愚昧,受了妖人蠱惑,對殿下屢屢不敬,還請殿下恕罪。”
莫滌深好似絲毫不慍不怒,淡淡笑道,“罷了,你們不必留在淨月宮了,去找你們的師父吧。前幾日,他被本君打傷了,恐怕正是需要人侍奉左右的時候。”莫滌深說着,輕揚扇子,便把千舞羽和紫曼殊連個揮出了淨月宮的上空。
莫滌深出手乾淨利落,卻不知道那一下輕笑間的揮扇,已然要了千舞羽和紫曼殊的九條命。她們哪裡還有命回去見什麼玉衡君,灰飛煙滅也只是他的談笑間。他垂眸來望着淨月,沉聲道,“本君方纔打你的那一下,你可心服?”
“淨月自知未曾迎接殿下聖駕,自是心服。”淨月俯身再拜。
莫滌深卻道,“不過未曾接駕還不至於要受本君的青玉扇一擊,本君問你,當ri你明知無念或是莫滌深就是本君,爲何還對夏紫瑛重罰?”
淨月擡眸看了看莫滌深身側的紫瑛,紫瑛已然錯愕得不知所措了,淨月遂不緊不慢地道,“淨月的確不知,淨月眼拙。”
“你眼拙?那就該多罰一罰,罰到你眼睛清醒起來。”莫滌深冷笑,又是一扇要揮出去,卻被紫瑛按下道,“天冷了,又不熱,不要老是揮扇子,揮多了,怕人。”
莫滌深側目來看紫瑛,脣邊還帶着戲謔的笑,問道,“聽說,你昨晚聽我說笑話聽得挺暢快的,今天我給你演的這麼一出,還滿意不滿意啊?”
紫瑛訕訕地笑了,卻終究是說不出半句話來。
無瑕聖殿裡,大門緊閉,卻不知道里間如何。倒是淨月和華錦裳站在外頭,等了許久。華錦裳覺得百無聊賴,就拉着淨月說話。華錦裳隔空變出了兩盞茶,自己喝了一盞,另一盞遞給淨月道,“你說你,學學我唄。一早就看出了殿下真身,還有紫瑛就是幻焰,該開後門的時候,就開後門。你老端着淨月宮的規矩幹嘛,你又不是不知道瑾譽的性子,對誰都是剛正不阿,公平不偏,可是最喜歡護幻焰的短。”
“我既承了殿下的信任,便不能夠對不起這信任。”淨月握着華錦裳遞過來的茶盞,方纔被青玉扇所傷,右肩還隱隱作痛,似乎連茶盞都端不好了,灑了幾滴茶水出來。
華錦裳便又道,“你和你那個妹妹一樣死腦筋,你是比你妹妹好一點,還不至於傻到殺了幻焰,你看看你妹妹現下是個什麼境地。不過,我看你也快步她後塵了。”
“爲了殿下,我和素月就算是碎屍萬段也不會眨眼睛的。”淨月莊嚴得猶如宣誓般說道。
華錦裳無奈地一拍她的肩膀,道,“姐姐,你姐妹二人對於瑾譽的死忠,在天宮之時已然就出名了。然後,瑾譽對於幻焰的死忠,這幾年也是有增無減,你們又何苦相互難爲呢。”
淨月聞言,遂苦笑嘆息,又道,“敢問錦裳上神一句,倘或有人對祈言神君不利,上神可會縱着不理呢?”
華錦裳聞言,默了一下,又道,“還有誰能夠對他不利呢?他那樣的修爲了,如果沒有我,可以萬萬年地安好。其實,我就是那個不利,否則也不必爲了躲他,躲到你這兒來不是麼?”
淨月遂苦笑道,“錦裳上神也是用心良苦。”
“他身邊又不比瑾譽,沒有你和素月這樣誓死相護的人。其實就算有,那些不成器哪一個近的了我的身,又殺得了我呢?”華錦裳嘆道。
淨月卻說,“可是,無論你躲到那裡去,只怕祈言神君都不會放棄的。”
“我又何嘗不知道。”華錦裳嘆了嘆,卻看見不遠處紫瑛不知道哪裡弄來的炮炸,很長一串,一路拖着過來了。見了華錦裳和淨月,就探頭問道,“睡到現在還沒醒麼?”
華錦裳笑道,“他和玉衡君打了三天三夜,才把玉衡君給打得落荒而逃,又馬不停蹄地趕來淨月宮救你,再陪你去了一趟雁歸廬,也着實受累了。你這是做什麼,要炸醒他麼?”
紫瑛搖搖頭,道,“我不知道爲什麼,覺得就是把這一長串都點了,他也未必會醒的。我弄這個炮炸來,也不是爲了鬧他。”
華錦裳不解道,“那你弄這個來作甚?”
紫瑛遂道,“他說要考考他教我的御火術習得如何了?看看爐火純青了沒有。”紫瑛的話落下以後,華錦裳攜着淨月找了一處先躲着。無瑕聖殿的門卻在那一刻開啓,想來他是聽見紫瑛的聲音,才尋了出來。
然而,紫瑛的手指摩擦間閃出一縷火星,落在那一長串的鞭炮上,噼裡啪啦地炸響了一地。硝煙瀰漫之中,塵土飛揚之後,他依舊立在那裡,青玉扇上落下了不少炮灰,還好他只是頭髮有些亂,臉也有些黑。
出了淨月宮,瑾譽換了一襲便裝,還戴着玄鐵面具,還是莫滌深的模樣,走在紫瑛和素凌絮以及夜飛弦的身側。原本瑾譽出行,至少得是淨月親自護駕的,但由於處於多事之秋,便也就讓淨月等留守在淨月宮了。
瑾譽選了夜飛弦和素凌絮一併出來歷練,自然是有他的用心所在,卻沒有明言。一路上,他們都只尊稱瑾譽爲公子,卻也不透露瑾譽的真實身份。依着瑾譽的意思,那四位墮仙應該是往神河鎮的昆玉谷去求雀皇神膽了。
雀皇神膽,便是傳說之中雀族之皇腹中的唯一一顆膽,可聚已散之魂,重新凝結成魄。只是,這凝魂結魄之事需要耗費極大的仙力,當初瑾譽爲救幻焰重生,用的便是此術。所以,其實雀皇神膽早就不復存在於世,只是當年之事,瑾譽十分保密,所知之人不過他自己,長極仙翁,翩潔公主和淨月而已。
瑾譽心中知道,這四位墮仙尋這雀皇神膽是爲了救斕星。他們之所以墮仙爲魔,爲的卻也是斕星。瑾譽卻不曾把這些緣故告訴紫瑛等人,只道是算準了昆玉谷有難,便一同前往。自然,衆人也並不會對瑾譽殿下的命令存疑。
待瑾譽攜着紫瑛等到了神河鎮的時候,卻發現滿鎮子都是一派祥瑞的喜氣,絲毫不見任何墮仙來襲的痕跡。紫瑛一時被這神河鎮的繁華所吸引,拉着瑾譽的手,一路小跑到那賣面具的攤子前,選了一個孫悟空的面具遮在臉上,道,“你有面具,我也買一張面具,這樣就成雙了。”
“那你好歹選一雙牛郎織女的,你選了孫猴子的,是不是說我得選一面天蓬元帥的呢?”瑾譽無奈地說道。
紫瑛卻不以爲然,笑道,“倘或,你願意做天蓬元帥,那就是天下豬的福分了。”
瑾譽失笑,回眸看見素凌絮和夜飛弦流連在一個小布匹攤子前,向來冷情的素凌絮綰着一匹紅紗,愛不釋手,夜飛弦卻也只是靜靜地陪在身側。那一刻,瑾譽是羨慕夜飛弦的,這樣默默地愛着一個人也好,陪她挑她喜歡的紅妝,終將讓她爲自己披上那一襲紅妝。
紫瑛順着瑾譽的目光望去,正想上去逗弄一下素凌絮,卻被瑾譽拉扯道,“罷了,他們這樣很好,何必打攪。”
“原來,你也有羨慕別人的時候。其實何必羨慕,你和我也可以啊。”紫瑛說着,笑了笑,可是卻不知怎地悲從中來,嘆道,“也不知道彩嫣和賀殿主如何了,如果他們也可以這樣該多好呢?”
瑾譽擡手輕輕拍着紫瑛的肩膀,安撫道,“遍遊六界,芳庭會帶她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這樣的事兒想一想也是美的,你不必傷悲。把傷悲都留到那天真的到來的時候再說,珍惜現在所有一切的美好,而不要浪費時間去擔憂那些還未到的,雖然我們知道那是遲早。”
瑾譽的這番話,像是在說賀芳庭和彩嫣,又像是在說自己和紫瑛。他知道紫瑛遲早會變成幻焰,那時候她必須回到天庭,重新接受審判。倘或可以替代,他寧願求天君放過她,一切罪責他都一力承擔,哪怕放棄太子尊位,貶爲凡人又有何妨呢?
他倒寧願,和她一起做一回凡人,若是輪迴再輪迴,永不相離便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