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雲看着紫瑛,他擡手接過那一盞鮮血,一飲而盡。紫瑛的血果然與那些俗物是不同的,血液入喉有一種灼燒的*之感,血液之味極香醇濃甜,卻又少了那股惡俗的腥臭,彷彿花液蜜汁一般的滋味。
行雲看着紫瑛,道,“不必了,我想我今日飲夠了。”行雲自己也覺得甚是奇怪,他不過是飲了紫瑛一盞血而已,他身上那些鱗片和血管全然退去,神心俱爽。這麼多年了,他爲了救莯莀,不斷地割下自己的尾巴,又重新長出來。但終於因爲次數過於頻繁,靈損過於厲害,才落下了這嗜血的毛病。
行雲雖說不必了,但紫瑛的手到底傷了,而且傷在動脈上,鮮血止不住地奔涌而出。行雲遂從身上取了一方紫底繡着金錦葵的絲帕來,替紫瑛包紮傷口。行雲小心翼翼地替紫瑛包紮,紗布很輕軟,用的是上乘的沁涼露,抹在傷口上止痛的療效尤其的好。
行雲替紫瑛包紮好傷口後,卻故意留下一片鱗片蓋在紗布上,紫瑛不解地問道,“爲何如此?”
行雲笑道,“其實蝮蛇之鱗,原就是療傷的奇藥。因爲我們蝮蛇有復原再生之力,其實全虧了這一身的鱗片。有了這鱗片,你興許能夠好的快一些。”
紫瑛聽到此處,衝着行雲點頭,因爲方纔失血,只覺得全身疲累。行雲便扶着紫瑛安寢,退出去前,同紫瑛道,“你帶來的那株鈴蘭,我吩咐人好好植在園子裡了,你不必過於擔心。我覺得你這幾日好生靜養吧。”
紫瑛點頭說好,她覺得其實行雲並沒有傳說之中的那麼殘忍可怖,他只是孤獨。他的孤獨是因爲失去了莯莀,也是因爲坐在妖尊之位,高高在上。他彷彿是這麼高貴,便不可隨意爲情所傷,他又彷彿是這麼深情,便不願隨意被政務所煩擾。
紫瑛靠在枕上,莫名地對着行雲走出去時候,那種倔強又孤寂的背影感到心痛。她果然是同情他的,她喃喃道,“謝謝你爲我照顧鈴蘭,你有沒有什麼喜歡的花呢?”
“葵花。”他頭也不回地應道。
紫瑛想自己真是傻了,他肯定是要喜歡葵花的。你看這房裡的佈置,牀帳軟辱,就連一個小小的蠟燭上畫的也是錦葵。可見這錦葵在他心頭的重量。紫瑛想着,便也昏昏入睡,已然看不見他出去的身影,合上門的聲音。
紫瑛的夢裡,雲霧繚繞的綺舞宮,也是一個人在煮茶。和行雲說的一樣,朱衣流火地立在爐邊,他擡手投足間的優雅從容,眉目間的淡雅,他的俊美和循規蹈矩,若不是賀芳庭,試問天地之間還有第二個誰呢?
賀芳庭端了一盞茶,畢恭畢敬地送到那隱在竹簾後的人。紫瑛看不清竹簾子後面的人的真容,只是看見一截玄色的衣角被風拂到了簾子外頭。紫瑛彷彿認得隨風而來的那種香氣,沁涼清冷得猶如寒冰裡的一片薄荷心。
紫瑛在莫滌深的身上嗅到過,然後就再也沒有忘記。
紫瑛隔着竹簾聽見竹簾後的人在說話,真真切切地彷彿就是對着自己的耳畔說道,“幻焰,你看,我若是再添一顆白籽,你的黑籽可就要滿盤皆輸了哦。”
“怎麼可能?”紫瑛不知道爲何還未聽見簾子後的那個人回答,自己便先回答了起來,奇怪的是竟然毫無預警地和簾子後的人重合得如出一轍。
那男聲便又繼續道,“那我若是放下白棋,你就不可後悔了。”
紫瑛又應道,“絕不,絕不會後悔的。”紫瑛說這句話的時候,彷彿看見那棋局,彷彿是自己親手拈着黑籽下到那張棋盤上。
紫瑛聽見噼啪一聲,應該是白棋落下了,紫瑛的腦海裡竟然迅速地反應過來後面三步。她有的時候,真的覺得自己是個下棋的天才。雖然她不敢肯定他腦海裡的棋局,是不是和竹簾子後的棋局一樣,然而她卻聽見那個女聲樂此不疲地道,“瑾譽哥哥,我贏了。”
那男聲也是隨意一笑,卻沒有更多言語。
“瑾譽哥哥,你說過,倘或我贏了這盤棋,你就帶我去吃白蓮糕的。”那女聲嬌聲撒嬌般說道。
“嗯,也好。”那男聲聽起來並無不悅,反而還有些歡快。
只是另一個人很不適時機地說道,“可是,殿下,你若是再下一子在這一處,那麼還是有反敗爲勝的餘地,何況,這情勢看下去,還是不錯的。”這是賀芳庭。
“賀芳庭!觀棋不語真君子,懂不懂啊?”
紫瑛想,果然是賀芳庭。賀芳庭是個頗有規矩的人,絲毫不能逾越。
賀芳庭又道,“幻焰仙子,我反正不是真君,子!我只是想說,殿下想要給你買白蓮糕而已,爲何要繞這一個大圈子呢。其實,殿下直接下凡買就是了,耗了一個晌午下棋,這是爲何?”
那女孩兒噗嗤一笑,卻聽那賀芳庭道,“幻焰仙子,你不會不知道的啊。你看你方纔每一步下棋都那麼精準狠絕,好像一定要贏似地。你上回和長芳主下棋卻也沒有這般啊。但是,一個想輸,一個要贏,活生生地拖了這麼久,恕芳庭看不透。”
那女孩兒又道,“芳庭,以你的情商,就不必爲難自己了。我想你的確很難明白這件事的奧妙的。”
賀芳庭一時默了,換那男聲道,“芳庭,你煮茶煮的這麼好,有沒有想過將來特意煮個不一樣的好茶,給哪個姑娘嘗一嘗?”
“爲什麼一定得是姑娘,公子不成麼?殿下也可以的啊。”賀芳庭說道。
那男聲頓時默了,那女聲卻笑道,“原來你喜歡瑾譽哥哥啊?!”
賀芳庭便道,“難道幻焰仙子不喜歡殿下麼,我想幻焰仙子是喜歡殿下的吧。因爲我覺得殿下是很喜歡幻焰仙子的啊。”
賀芳庭這話落下的時候,那女孩兒笑岔了氣,男聲卻一直是默然的,良久一陣輕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