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軍縱馬而來,迅如疾電,展眼,已將五百大周騎士盡皆堵在城門之前。
一將自門旗下縱馬而出,體貌雄異,儀容非常,冷聲道:“霍青敏,久違了”
來人,正是東齊威遠將軍趙孟敖。
“趙孟敖,你以爲,你能困得住我們嗎?”
蕭祈瑜勒馬轉身,一絲笑意在脣邊輕輕漾開,然而,展眼間,他已斂了笑容,黝黑的瞳仁裡閃爍着流光,長戟揚起望後招手,高聲道:“隨本王一起活捉趙孟敖!”
吶喊聲頓起,五百騎來勢洶洶,勢不可擋,直衝入了敵軍的營陣。
金鼓齊鳴,大周的士兵盡着銀鎧,東齊與西齊的士兵則披玄黑戰甲,兩軍如黑白分明的棋子,在廣袤蒼穹之下,以大地爲棋盤,展開亙古以來人類從未停止過的嘶殺。
沈世卿縱馬在先,於千軍萬馬之中徑奔中軍,趙孟敖麾下之將士,如潮水分流,波開浪裂,竟然無一人能夠抵擋。趙孟敖左右見沈世卿來勢兇猛,幾人簇擁着趙孟敖,拍馬退後。
沈世卿身姿卻是快急如閃電,緊追不捨。蕭祈瑜見狀亦是打馬而追,馬尾相銜,長戟弄影於趙孟敖的後背,卻被他偏身躲避開。眼看着就要追上,這時趙孟敖麾下一將挺刀相迎,阻遏了蕭祈瑜的長戟,幾個回合後,終於被蕭祈瑜與沈世卿劈落下馬。
趙孟敖扯轡喘稍定,冷聲道:“弓弩手準備!”
“敏兒,小心!”沈世卿一劍揮倒攔霍青敏的士兵,拍馬趕了過去。
一時間箭如驟雨,將衆人困在其中。
蕭祈瑜見狀立馬揚起長戟,霍青敏亦是揮舞利劍,一枝枝斷箭。紛紛墜地。
沈世卿拍馬舞戟上前,那些弓弩手還未來得及撤退。已被他趕至,只見他手起時,衣甲平過,血瞬間噴涌而出。
這時東齊西齊盟軍軍營鳴金聲大起。蕭祈瑜暗知不對,立即大喝。“都撤!”
此時甘泉城城樓上,鳴金之音再次響起。果然,若是再繼續下去,盟軍趕至,衆人會難以脫身。
霍青敏無意的一轉首,眸光所及處,卻望見遠處。有一正與人嘶殺的持槊小將,身着玄黑戰甲,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背影,此刻正揮刀斬將。一連刺數人,她勒馬轉身之際,正迎上霍青敏的目光。
馬蹄零亂。劍影刀光,嘶殺吶喊聲遮掩了一切,那“少年”卻是泯然而立,嘴角揚起一抹冷酷的笑容,霍青敏注意到她的嘴型明明是說,“好久不見。”
“阿敏!”
一枝箭,在霍青敏眼前斷作兩截。
“怎麼了?”蕭祈瑜勒馬與她擦身而過。面露焦慮。
“我好像看到鄭清淺了!”
蕭祈瑜一聽,也是一愣,四下打望,卻不見半點影子。“怎麼可能,她是東齊的皇后,不可能在此。”
霍青敏亦是覺得不大可能,便道,“可能是我看錯了罷。”
此時城樓上,左亭再次數次鳴金。
沈世卿在一旁眼神一暗,遂即大呼,“撤軍!”
蕭祈瑜與霍青敏也知不可延緩,率先策馬迤邐而走,衆將士緊緊相隨。
遠遠的,吊橋已經放低,五百騎迅疾奔向城門至吊橋時,早有齊軍上前攔截,然而,五百騎如彪虎生翼,齊軍哪裡能攔得住,他們亦知城中伏有重兵,無人敢追,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衆人盡回城中,展眼間,吊橋已經重新緩緩拉起。
進得了城裡的營帳裡,霍青敏怎麼也沒想到城裡會突然空降下兩尊大佛,當聽到稟報說霍將軍與沈刺史來了甘泉時,連忙與蕭祈瑜沈世卿進了他們的營帳。
沒等霍青敏開口,便見案几上一支毛筆砸了下來。兩根手指挑開簾子,遂即便是霍啓威嚴的容顏,掃了她一眼,冷冷拋下句話:“勞煩裕王爺與沐遠先退避一下,老夫有家事要處理一番。”
“……”霍青敏杵在原地大氣不敢出,卻是面容恭敬的站着,又眼睜睜地看着蕭祈瑜和沈世卿走了出去。
出門前,沈世卿又注意看了一眼霍啓的神色,見他果然又是震怒與擔憂,見蕭祈瑜已經出去了,又折身回了營帳。
“你實在是太胡鬧了!當初讓你報完信便回去,怎的在此耽擱了許久?”
“這也是軍情緊急,我們剛剛到此,第二日東齊西齊便開始攻城了。”
“那你爲何不當日趕回去?”霍啓大怒,氣得自拍案几,這個女兒真是太野了,一個女孩子竟然上陣殺敵!要是掉了小命他怎麼和自家父親母親交差?!當洛城的老父老母知道她身陷甘泉,還得了個什麼大周勇士時,差點就收拾東西來玉門了,還好被他夫人給勸住了。
“你可知你祖父祖母怎麼說的?”
霍青敏低着個頭,完全沒有了在戰場上的英姿。
“孩兒不知。”
霍啓冷哼,“你祖父祖母都準備動身來玉門將你綁回洛城了。”
霍青敏大驚,“祖父祖母他們來玉門了?”
“自然被你母親與叔父勸了下來。”
霍青敏這才鬆了一口氣,又聽得霍啓問道,“聽柳刺史說,你與裕王爺走得頗近?”
“孩兒……”
“他這樣的奸佞狡猾之輩,有什麼資格做我霍啓的女婿!”霍啓想到老太爺與自家夫人所說的話,提到蕭祈瑜就沒好氣,也不顧沈世卿還在一旁,立馬兇起來。
“反正整個安國侯府都不會同意你與他的婚事的,你祖父祖母說了,待戰事結束後,回了洛城,你一及笄,便給你找個夫家嫁了。”
霍啓這一生氣,原先刻意擺出的威嚴神情便越發顯得凜然倨傲,叫人莫敢接近。
“你母親說了,一定會在你及笄之前把婚事定下來!”
沈世卿聽到霍青敏與蕭祈瑜的婚事不成,而她要重新另尋夫婿時,眉頭一挑。原先在一旁與霍青敏一樣垂着的腦袋擡了起來,目光幽幽地朝霍啓掃了過去:“師父。”他輕輕喚了霍啓一聲,對上他疑惑的目光,臉上笑得如沐春風,淡定溫和卻又不失誠懇地問了一句:“師父,您看我怎麼樣?”
“嗯?什麼怎麼樣?”
“做您的女婿啊。”
“……”霍啓瞪大了眼睛。
“……”正準備掀起簾子的沈慕挑高了眉毛。
“……”霍青敏卻是抽了抽嘴角。
她沒聽錯罷?世上竟然有這麼厚臉皮的人!
……
最終帳內火藥味十足的氣氛被沈世卿那般一說便煙消雲散了。因着沈慕與左亭等人有要事要與霍啓商量,霍青敏便被霍啓發配到了隔壁的營帳裡去抄寫兵書。
霍青敏無奈,只得老實的在隔壁的營帳裡去抄寫,寫完了一些之後,她又想把它們都燒了。她實在是太心亂了,這些字一看便是浮躁的很。
然而手剛舉着那一沓宣紙遞向燭臺,帳外卻響起了零零散散的腳步聲。她擡眼看去。被暖風風吹得翻卷不斷的帳門縫隙中遠遠露出了一雙靴子,從鞋底邊沿到鞋面都沾了一層灰塵,有種風塵僕僕的感覺。
她沒有多看,只將那捲宣紙迅速地那本兵書裡夾好。然後工工整整地擺放在一邊的書案上。畢竟有客要到,這時候燒的帳內煙霧繚繞可不禮貌。
做完這些,眼角餘光已經看見那雙靴子停在了帳門前。饒有趣味地盯着帳門,她倒是要猜猜究竟是誰這麼無聊,來了又不進來。
等了好一會兒也照舊不見外面的人有動靜,倒是門外的風越刮越烈,簾子時而被卷得老高,可以看到那人隨風翻飛的衣袂,雪白的。並不是戎裝。
不禁無奈的搖頭,出聲問道,“究竟是誰?怎麼來了也不進來?”
簾子終於被掀開,風聲也跟着“呼”的一聲捲進來,就見一身白衣的張晴曉走了進來。
“霍大哥。”
張清曉的聲音並不高,甚至算得上是柔和,完全沒有了往日的活潑。見到霍青敏臉上詫異的神情,沉悶了許久的心情這纔好了起來,輕快地走過去,雙臂撐在霍青敏的肩頭,俯下臉碰了碰他的額頭,像是小孩子間親暱的動作:“你怎麼也一去不復返了,你們這羣騙子。”
霍青敏感覺到臉上溫熱的液體,嚇了一大跳,不知道她究竟怎麼了,忙輕柔喚道,“曉曉……”
張晴曉卻是抱在她的肩頭哭泣不肯說話,哭了半天后才哽咽道:“霍大哥,我很想你……”
霍青敏臉一變,心知不對,清曉這是將她當男子,真的喜歡上她了?“曉曉,我一向把你當親妹妹看待的。這件事倒要告訴你!”霍青敏見帳篷外沒有人了,緊緊拉了張晴曉的手,轉身朝她道:“我不是男子,我和你一樣是女子!”
張清晰張口結舌看着霍青敏,哪裡肯信?待要從她肩上爬起來,這才發現霍青敏的手指雖修長,手掌和自己的差不多,因爲長期練劍,指腹有些微的薄繭。
“曉曉,我不是有心騙你的,實在是當年有不能說的原因,這才扮作男子。”霍青敏到底還是將張清曉當做親妹妹一般看待,見她面露不信,仍是不想讓她繼續誤會下去了,一咬牙,將她手拖至自己胸前一摸。
“你……”張清曉淚眼朦朧,又是羞又是不敢置信,陪伴了她三年的哥哥竟是女子!她不是愛錯人了?擡頭見她眉眼如畫,燭光映照下,小麥膚色,分明比自己還要好看三分,一時有些茫然:他真是女子!
“曉曉!”霍青敏見張清曉聽完之後,只顧細看自己,卻沒說話,不由急了,搖搖她的手道:“你要生氣,就打我幾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