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框裡的年輕女子,赫然竟是葉子!
我凝視着鏡框久久沒有說話,一個駭人的念頭在腦海中涌現。良久,我放下鏡框,回身問老人:“您……還記得,葉子……哦,是劉葉,她出生時,是在劉惠離家之前還是離家之後?”
老人低頭想了想:“是離家之前,我記得我當時就在新加坡,劉奇爲劉葉辦的滿月酒我也是去了的,當時,劉惠也在場。嗯……劉惠是在那之後不久離家出走的。我記得,劉奇夫婦去世後,藍海和劉惠曾打聽過劉葉的下落,但那孩子卻不知去向了。”
從張智家出來後返回報社,我和小周在車上都保持着沉默,心裡感到沉甸甸的。我把車停在報社的停車場,熄火後還是默默地坐着。
小周看了我一眼,轉頭又望向前方輕聲地說:“大概,葉子才真的是藍老的傳人了。”
我點點頭,心裡五味雜陳。追尋藍老的傳人這麼久,我卻從來沒有往葉子的身上去想過,這是爲什麼?我苦笑一聲:“女人啊……我怎麼就從沒想過藍老的傳人是個女的呢?”
我又低頭回憶了一會——確實,自打惠姨來報社說起藍老還有一個傳人的時候開始,惠姨也好,藍海也好,從沒說過他有一個兒子。反而是我,想當然地問過幾次“藍老還有一個兒子?”,但他們都沒有正面回答。原來,一直都是我自以爲是的這麼認爲的,甚至到最後想到惠姨有可能是藍海的女兒,也還是因爲小周不太自信的喃喃自語。
但今天從張智那裡瞭解到的情況去分析,葉子極有可能就是藍海的女兒,是他和惠姨兩人所生——劉奇爲了遮掩家醜,將劉惠關在家中,待產下劉葉後對外說是自己的女兒。
“就算葉子是藍海的繼承人,對藍月的案子應該也沒有什麼影響了吧。”小周幽幽地說着。
“這就難說了……這幾個案子裡有些事情很難解釋……她如果是藍海的女兒,說不定就是專門跑回來復仇的。”
“復仇?復什麼仇?”
“復當年被父母拋棄的仇。”
“可是,她一個女孩子,又能復得了什麼仇?”
“如果……如果有高上幫助她的話……”話說到一半,我搖了搖頭。
“可高上臨死前還叫着要殺她呢,怎麼可能會幫她?”
我使勁搓揉着頭皮,隱隱感到一絲慌亂。心裡暗想,這裡面肯定有什麼不對,可到底錯在哪裡呢?
過了一會,我盯着擋風玻璃,緩緩地說:“如果……如果高上臨死前是故意那麼說的,只是爲了……爲了掩護葉子呢?”——高上臨死前惡狠狠地盯着葉子:“你!要小心!”——這到底是恐嚇,還是對同伴的提醒?冒出這個疑問時,我的眼神一定和臨死前的高上一樣在散發着冷冷的光。身邊的小周又倒吸了一口涼氣,連我自己也不禁感到遍體生寒。
“我們繼續查。”
“查誰?”
“高上!”說完,我打開車門走了下來,“查他與葉子交往的任何線索,特別是他在英國時的情況,要仔細地查!”
我跟老舅彙報完情況,老舅沉思片刻,拿起了電話打給數據技術室:“叫小王放下手上的工作,全力幫霍莘查資料。——馬上!”
數據資料陸陸續續多了起來,高上在英國留學時的所有信息,只要能在網上搜索到的,都集中到了我和小周的電腦上。我和小周面對面坐着,一刻不停地在各自的電腦上仔細檢索這些信息,從中尋找任何與兩人之間有聯繫的蛛絲馬跡。
高上在英國的短短兩三年裡,獲得了不少榮譽和獎勵,有:中外文化合作推廣大使,海外文化推廣精英等等,還有一些個人體育項目的獎項,如N大學游泳賽亞軍,N大學與J大學保齡球友誼賽優勝獎,N大學年度皮划艇賽優勝獎等等。
資料顯示,高上在海外的幾年裡,對傳統國畫藝術的推廣可謂不遺餘力,而且,也很注意參與各項體育鍛煉,算得上是一個各方面全面發展的好青年。
我和小周終於發現了葉子的蹤跡!
在一張高上登上領獎臺領獎的圖片中,發現在背景的人羣中有個熟悉的模糊的影子,經過小王放大清晰處理,那個人,正是葉子!隨後,在保齡球俱樂部組織的某次保齡球賽的獲獎記錄裡,我們查到,高上獲得男子組的優勝獎,但那次球賽女子組的亞軍,就是劉葉!
老舅動用關係,給英國N大學中國藝術館的工作人員打去了遠洋電話。經電話證實,高上與葉子於四年前開始在那所大學的中國藝術館工作,兩人在同一個工作室,對國畫創作都有極高的天分。並且,他們兩人在入校不久之後就確定了戀人關係!只是在兩年前,兩人不知道因爲什麼原因,同時辭職離開了。
我手裡拿着一張相片跟小週一起走進了老舅的辦公室,那張相片是高上和葉子離開英國前留下的最後一張影像資料。
“這,說明了什麼?”老舅擡起頭問我。
“這說明了,他們兩人正是因爲這個原因而歸國的。”我認真地回答。
這是某次拍賣會的相片資料,正在拍賣的藏品,是藍老的爺爺藍石親手繪製的遺作:《冰梅》!在後排觀摩席上的人羣當中,依稀辨出高上和葉子就坐在中間!他們緊緊靠在一起,面無表情地盯着主席臺上的畫作。
老舅用放大鏡反覆地盯着相片看了很久,最後將相片往桌上一丟:“這不過就是張相片而已,什麼也說明不了。”
“還要怎麼說明?高上和葉子在英國認識的那個時間,正好是在葉子的‘父母’過世之後,葉子到了英國認識了高上並開始了相戀。他們兩人在英國工作得好好的,爲什麼要離開呢?現在,我們再看看他們離開的時間——正是在《冰梅》拍賣之後。這說明,他們通過拍賣會認識到了《冰梅》的價值,同時也知道了藍海手上的那幅《蘭溪》的價值!他們正是爲了《蘭溪》而回來的!”
“證據!”老舅輕輕一拍桌子,正色說道,“任何事都要講證據!”
“好!我再解釋給你聽——高上歸國之後,以他的學術造詣和海外教學的經歷,完全可以到任何高校謀個職位,可高上不去其他學校,偏偏選擇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的美術培訓學校當老師?這是爲什麼?”
“藍海曾經是高上的老師,高上到藍月那裡幫忙教學,這還需要理由嗎?”
“好好!那我們再說說葉子!葉子明明是個有潛質的青年畫家,可爲什麼要隱瞞自己畫家的身份,裝成什麼都不懂的樣子,心甘情願地到學校裡做一個模特?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
“職業的選擇,是個人的選擇,或許她膩煩了畫畫,想做模特了呢?這也不能作爲她窺視《蘭溪》的理由啊!”
“老舅!”我有些急了,“你怎麼這麼固執!好好,還有,還有……高上和葉子明明是一對,可歸國以後,他們卻裝成什麼關係也沒有,這又是爲什麼?”
“現在的年輕人,換朋友比換衣服還快!這有什麼好說的?”
“還有!”我站起身來,雙手據着桌面,盯着老舅說,“爲什麼就在他們回來之後的這兩年裡,先是藍楓意外溺死,後來又是藍月被高上所殺,接着又是楊颯離奇溺死在浴缸裡!這些,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老舅看着我,半晌沒有說話,神態卻無比溫和。過了一會,他輕聲地說:“小兔崽子,給我證據。”聲音不大,但重若千鈞。
我頹然倒在椅子上,是啊,證據呢?證據在哪?
藍月死的那晚,環衛工人不是聽到有人在凌晨三點半左右從學校的方向走出來然後離開嗎?那“塔、塔、塔”的腳步聲,怎麼聽都更像是女人的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發出的聲音啊。
如果是兩人配合,事情的進行就更加簡單了。當我們都出去喝酒的時候,葉子悄悄來到藍月的家,在與藍月聊天的時候,偷偷地往藍月的牛奶裡放入安定藥,等藍月昏睡過去,將她藏到沙發後或者吧檯後面的工作室,然後自己上牀裝成藍月等楊颯回來。楊颯喝酒必醉的習慣是學校裡每個人都清楚的,在他說起第二天早上談招生廣告的事的時候,只要“嗯”一聲就可以了,楊颯迷迷糊糊中又哪能分辨得清楚。等大家都熟睡之後,葉子打開防盜門等高上到來,兩人從從容容完成後面的事情,然後,葉子趁着雨夜離開……
我甚至都想到了,高上和葉子得知藍月還有一筆鉅額的人壽保險之後,連這一筆款子都要侵佔——他們才臨時決定提供僞證,製造藍月自縊的假象,好讓人壽保險能順利地被楊颯接收,然後葉子閃電般地引誘楊颯結婚並殺掉楊颯,順理成章地得到楊颯的鉅額遺產。
浴缸殺人,其實也並不難——只要趁楊颯不防備,抓住雙腳輕輕一拉,猝然入水的楊颯瞬間就會被嗆昏過去,類似的案子之前就曾有發生過。事後,只要將楊颯的屍體翻轉過來僞裝成自殺的姿勢就可以了,利用水的浮力,這不是一件特別費力氣的活。改變死亡的真實時間也不復雜,水溫高一點,死亡時間就會延長,水溫低一些,時間就會縮短。等楊颯死後,只需把熱水放掉,重新灌滿冷水,甚至再加入一些冰塊,就可以輕易地減緩屍體腐敗的時間……
可是,可是……這些都只是我一廂情願的猜測,問題是,證據在哪裡?還有,楊颯的遺言,又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