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欄苑,顧名思義,與那些麗春院怡紅院等場所不同,裡頭伺候的都是些小倌,來往的客人也多尊貴。才一到勾欄苑門前,已是覺得與麗春院等地方不同,誰人都知曉煙花柳巷這種地方,多在入夜纔開張,可勾欄苑大白天也照樣開門,彷彿並不覺得有多見不得光。
門前相當雅緻清淨,在未打開門之前,看到的唯有清雅的門庭和乾淨的匾額,彷彿來的是文人最愛的風雅之地。
然而,等霍明珠推開了勾欄苑的門,入目的種種,才讓她知曉何爲白日宣淫。一樓大廳內,有數對衣衫半解的男人正在摟摟抱抱,互相喂着水酒點心,眼中無不盛滿陶醉,甚至還能聽見呻吟放肆之聲。
方鐵衣有些異樣的情緒,一見這場景,立刻便想拽着霍明珠離開,他一個大男人都受不了這情景,她一個女人難道不會覺得噁心害怕?
他佔據着身高的優勢,只需要稍稍一側頭,便能瞧見霍明珠的臉色,她的面色一絲變化也無,眼眸中唯有好奇,手中搖着摺扇的動作沒有停頓,十分富有規律。這足以說明,她將這裡的一切看作理所當然。
門一推開,裡頭的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眼睛朝他們倆看了過來,饒是霍明珠的臉上抹了些桐油,也依舊掩蓋不住她的美貌,那些人的眼中紛紛流露出垂涎之意。方鐵衣握緊了手中的劍,感覺到危機四伏。
“哎唷,客官,第一次來吧?”
既然是風月場所,自然有人招待,在衆人各異的目光中,晃出來一個穿着女人衣服的娘娘腔來,他掐着嗓子說完這句,手中的帕子上染了香,揮動間,薰得方鐵衣一陣頭暈。
“可有雅間?”霍明珠沒有去理會衆人的目光,只是開口詢問了一句,順便遞給了那個娘娘腔一錠銀子。
“有,有,有,當然有!”那娘娘腔立刻伸手將銀子接了過來,收在了袖中,忙殷切地招呼霍明珠道:“公子請樓上坐。咱們勾欄苑的雅間啊,是最有情調的,只有公子你想不出,沒有我們做不到的……”
那娘娘腔將霍明珠二人引上了二樓,在拐角處的一個房間前停下,推開門道:“這間房啊,是留給貴客的,公子頭一回來,自然要以貴客之禮招待。”說着,上下打量了一番霍明珠同方鐵衣,小心翼翼地試探道:“公子您二位是要敘敘舊呢,還是給您找幾個能歌善舞的小倌兒來?咱們這兒的小倌啊,個個都水靈靈的!保管公子您滿意!”
娘娘腔不愧是長在風月場所混的人,主僕二人的姦情也不是沒有撞見過,公子帶着自家的奴才來找樂子,本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他還不知霍明珠同方鐵衣是否有什麼……
霍明珠同方鐵衣自然也聽懂了,方鐵衣的面色難得尷尬,不自然地移開了視線,霍明珠爲了掩人耳目,自然不能找小倌,便輕輕拽了拽方鐵衣的胳膊,對他道:“我們先談些事,你上些水酒小菜來,若是要小倌,我會再找你。”
說着,她又給了一錠銀子,出手不可謂不大方。
“好嘞,兩位爺好生快活着,酒菜馬上就來!”那娘娘腔的目光中更堅信了霍明珠同方鐵衣有什麼,這勾欄苑不是個專門提供小倌的地方,卻是個只管尋歡作樂的地方,無論是主僕、摯友,但凡有些斷袖之癖,無法在人前展露的感情,都可以盡情釋放,大家都是與世俗不同的人,也談不上嘲笑彼此了。
說完了客套話,那娘娘腔馬上退出了房門,順便將門從外頭帶上了,爲了給二人一個私密的場所。
房裡只剩下霍明珠同方鐵衣二人,霍明珠往裡走,繼續打量着這裡的格局,牆上的字畫、案上的劍、几上的琴,像男人的書房,又像女子的閨房。
一回頭,見方鐵衣還站在門口,手中握着劍,頭低垂着,面色微微不自然,霍明珠挑起眉頭道:“你還愣在那裡幹什麼?等會兒他們送酒菜來,見你還站在那,會怎麼想?我好端端的公子,不在家中好好待着,卻來這等齷齪之地,難不成只是爲了來吃飯菜?”
方鐵衣忙道:“是……”
他仍舊低垂着眼瞼,擡腳朝她的方向走了過來。
霍明珠仔細一想,覺得好笑:“你不是在害怕,我會把你怎麼着吧?”
“沒有!”方鐵衣像是被人點着了尾巴的貓,立刻就炸了,這聲音這腔調,倒是霍明珠從來沒有聽過的。
大約是察覺到自己太失態了,方鐵衣眼神躲閃着解釋:“不是,我是不知如何是好,小姐……不,公子儘管吩咐,方鐵衣照辦便是。”
霍明珠的心情倒是十分好,瞧見方鐵衣這個樣子,十分像她在將他逼良爲娼似的。既然要演戲,霍明珠自然不介意做到底,她挑眉,用扇子指着方鐵衣道:“把你的劍放下,把外衣脫了,這麼熱的天,你穿的那樣多,讓旁人怎麼想?快脫了。”
“我……”方鐵衣的臉幾乎全紅了。
若是素縷瞧見,恐怕要笑得在地上打滾,她多想整方鐵衣啊,如今算是她家小姐給她圓夢了。
方鐵衣猶豫歸猶豫,但想起命都是人家的,他是個重諾的男人,自然要照做,放下了手中劍,解開了外衣,放在了一旁。端端正正地坐在了一方桌子後面。
霍明珠很滿意他的聽話,她走過去,坐在了方鐵衣的身邊,一隻手勾上了他的肩膀,雖然她的個頭在方鐵衣的面前差得太多,可是這個勾肩搭背的姿勢卻仍舊讓進來送酒菜的娘娘腔眼前一亮。
俊美如女人的公子哥,相貌普通但魁梧高大的奴僕,這一對,瞧起來竟也頗爲順眼,絲毫沒有覺得不適。
“二位客人慢用,小菜都備齊了。小的先告退,若有什麼吩咐,儘管開口!”那娘娘腔笑着,面帶瞭然深意地退了出去。
門又從裡面掩上了,方鐵衣以爲霍明珠會立刻放開他的肩膀,卻不想霍明珠只是執起酒壺倒了杯酒,端起酒杯湊到鼻端聞了聞,方鐵衣以爲她要喝,忙去攔她,酒杯卻已經貼上了他的嘴邊。
“喝了這杯酒吧?”霍明珠一笑,見方鐵衣猶豫地看着她,她笑了:“哦,說起來,我對你還不大瞭解,你不會完全沾不得酒吧?”
方鐵衣聽罷,眼神從她的面上收回,接過酒杯,仰頭一飲而盡,垂着眼睛答道:“能喝,只是不敢醉,怕誤了公子的事。”
霍明珠笑笑,站起身來,踱步走到了窗邊,這雅間的位置不錯,可以看得到來往的客人。這時霍明珠瞧見了一輛馬車正在靠近勾欄苑,目標出現了。
霍明珠轉頭,不慌不忙地對方鐵衣道:“待會兒你便回去找素縷,讓她照着我先前說的去做,把人帶到這兒來。一定要快,但也不可太過照耀打草驚蛇,明白嗎?”
方鐵衣聽懂了,卻蹙眉問道:“公子你一個人留在這兒?”
聽他的語氣,似乎很擔心她,霍明珠笑了:“沒事,咱們倆都走了,倒容易引人懷疑。何況,我得留下來看着獵物,待會兒你們來了,注意看我這窗口,若是窗戶是開着的,你們便上來,若是窗子關着,則原地不動。現在就去吧。”
方鐵衣一面要完成霍明珠的吩咐,一面又着實放心不下她,且不說她本就生得美貌柔弱,單是一個女人呆在這勾欄苑,四周皆是男人,哪一個的力氣都比她大,若是一不小心出了意外,那可就無法挽回了。
“放心吧,我自有我的辦法,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你再磨磨蹭蹭的,倒真是壞了我的大事了。”霍明珠的眼中已無笑意,命令不容置疑。
方鐵衣沒有辦法,只得起身離去。
才走了一會兒,門外便有人敲門:“公子?”
是那個娘娘腔。
霍明珠道:“進來!”她握着手裡的酒杯,喝了一口酒,眼神異常不悅地掃向了那個娘娘腔:“何事?”
娘娘腔帶着笑意,略有些尷尬地做小伏低道:“方纔見那位爺氣哄哄地走了,莫不是二位起了爭執?”
“不識擡舉的奴才,半點規矩也沒有。”霍明珠恨恨道。
那娘娘腔做的就是皮條生意,從中賺的油水更多,哪有不順水推舟的道理,忙湊過去,笑嘻嘻道:“公子,天涯何處無芳草啊,何必單戀一個不懂事的奴才?這樣吧,若是公子想找人解悶,小的這就去給公子找幾個漂亮懂事的小倌兒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