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中國影視的表演學,現在最盛行的莫過於兩派。
一種是一話劇舞臺表演爲基礎衍生出來的,以再現模仿爲刻畫人物手法的表現派。這種表演方式上手快,學得人也多,同時也特別適合電視劇表演,所以中戲出身的科班演員大多精通此道。
還有一種,是以斯坦尼理論派爲基礎,加了一點布萊西特理論的體驗派。也就是易青教依依他們班學生的這些東西。這種表演方式隨着研究的深入,和學術的發展,越來越成爲時尚的表演主流,雖然上手慢了一些,但是能夠規律性的幫助演員適應各種角色。近年來一直倍受電影學院推崇。
電影學院的表演二級學院自己內部也分爲兩派,一派是以院長系主任崔心清老師和她的丈夫霍宣老師爲首的表現派學者;另一派是以副院長系副主任王敬鬆老師,著名演員黃雷老師爲首的,推行“齊派表演理論”的學者。
這“齊派表演理論”其實就是傳統的體驗派的新聲。是斯坦尼理論在中國實踐中總結出來的,與中國文化,中國傳統價值判斷與文化思辯相結合的產物。這套理論強調演員的創作目的,創作工具,創作結果三位一體,即這三個的答案都是演員本身,創作目的是爲了演出自己的個性,創作工具是自己,創作結果是象自己一樣地角色。和象角色一樣的自己。
這套理論以解放天性爲基礎,與傳統體驗生活相結合,強調對規定情境的把握與開掘,非常適合中國學者和年輕演員的學習掌握。以致與剛剛在學術界提出時,非常轟動,此後每年專爲學習這套理論的各國演員,留學生絡繹不絕。
自然的,第一個創造性地提出這種理論的那位大師。也名垂青史,大名赫赫。
這位開宗立派的一代大師,就是徐曉君要拜訪的齊世龍教授。
齊老師一代鴻儒巨匠,跟孫老爺子一樣,可謂桃李滿天下,育人無數。與孫老爺子不同的是,孫教授的學生大多是手握實權的電影公司,國家單位,拍攝團體的掌舵人,而齊老師地學生多半跟老頭自己的性格一樣。都是些童心未泯地,相對單純的演員和學者。
齊世龍教授自己就不擅長處理人情世故。教出來的學生也大都是口碑不錯的樂天派。
90年齊老師在一羣考生當紅發現了後來星光燦爛的黃雷和江文地弟弟將武,又資助了一個檔時好幾天沒吃飯的窮孩子。這個窮孩子後來成了他齊派表演理論的集大成者,傑出的學者,電影學院歷史上最年輕的教授,副主任,二級學院副院長——今年將成爲依依這屆考生的兩名主考之一的王敬送老師。
93年,齊老師又在美術系的落榜考生中發現一個美玉良材。該良材從未想過要考表演,在齊世龍教授鼓動下隨便一試。結果一發不可收拾,成就中國影視近十年的玉女喘氣,最近又成功轉型成著名美女導演,也是網絡上地博客紅人——徐晶蕾。
象齊世龍老師這樣一位成就超卓,萬衆矚目,聲名顯赫的宗師級人物,卻有一個常人看來很要命的缺點——單純不通世故。
可想而知的,一個整天研究“解放天性”,“象孩子一樣輕信”的癡迷於學術地學者,他的性格心態和爲人處事會是怎麼樣的。他在表演學術上的研究越精深,在思想上就越接近童真。所以除了一年一度的表演專業考試三試最後一關的總拍板,其他時候大家都不拿電影學院裡的行政俗務打擾他,讓老人專心研究學問。
因爲大家都知道,就是放手讓他去處理校務,恐怕這位童心未泯老來浪漫的老教授也幫不上什麼忙——他呀。整個就是一個進金庸筆下的老頑童周伯通。
徐曉君本身沒什麼業務能力,能派去常年掌管膠片資料,負責給大放電影廳開開門什麼的。而齊世龍經常半夜想起什麼問題,都要去放映廳找片子來看,所以經常去“麻煩徐曉君,而徐曉君也非常願意被“麻煩”,所以兩個本來不應該相熟的人,多少有點面熟。
徐曉君留着這份人情,這份人際關係多年,總算派上了用場。她要糊弄君子,借刀殺人,以求自保,好讓易青,孫茹這些血氣方剛的小傢伙們威脅不到她。
齊世龍教授也是個略顯得發福的老人,歲數跟孫老爺子不相上下,事實上,兩人是多年惺惺相惜的至交好友。
這天齊世龍老師正在反覆推敲今年表演系三試要考學生們的考題。小保姆來告訴他說,又位電影學院的徐曉君老師來拜訪。
其實齊世龍老師是不想見的。只是自己平時對人家多有煩擾,現在她既然登門了,不說實在說不過去,只好停下手上的活計,走出書房,在客廳來見徐曉君一下。
老教授走進客廳,剛在沙發上坐下。對低頭站着的徐曉君道:“小徐來拉?坐啊坐啊,不要客氣!”
徐曉君不坐,肩膀一抽一抽的。
齊世龍老師奇怪了,問道:“你……有什麼事兒嗎?”
徐曉君突然哇得一聲哭了出來,戲份十足,撲通一聲給齊世龍教授跪下了。
齊世龍老師嚇了一大跳,急忙道:“這是幹什麼?這是做什麼,不興這樣,趕快趕快,快起來。”
徐曉君擡頭看着齊世龍,哽咽難言。
齊世龍老師再一看,徐曉君的半邊臉誇張的腫得老高,不禁不怒道:“誰這麼狠的手,怎麼把人打成這樣?你天天在電影學院上班,怎麼會有人打你?”
徐曉君聲情並茂的哭道:“老爺子,您幫幫我吧!我真是走投無路了,您可要救命啊!”
齊世龍老師立時道:“什麼事你說,我一定幫你!”
徐曉君道:“其實也沒什麼事,就是……就是孫國放老教授家,他……他們家……”
“老孫怎麼了?”齊世龍聽說牽扯到老朋友,更加打起精神問道:“怎麼還扯上他們家了。
徐曉君嘆道:”原本也不是什麼大事,沒想到會變成這樣。去年,孫教授的掌上明珠,他們家的公主那個小孫丫頭……”
齊世龍微笑道:“我知道這孩子,小雪團似的特別可愛。”
“那是她小時候可愛吧……”徐曉君道:“去年我辦得那個補習學校,正好趕上常年班招生。孫茹這丫頭突然帶了一個妖里妖氣,長的挺勾人的女學生來。說是要安插在我的常年班裡學表演,還說是她爺爺的主意。我原說加個學生不打緊,可是孫茹說了,她這個朋友來這裡,一分學費也不交,而且,還不住六人一間的學生宿舍,一定要開間單人房間給她單住。”
齊世龍老師不禁皺了皺眉頭。
徐曉君接着道:“老爺子您想啊,孫家的大小姐對我們這種人,那是多大的來頭,我們哪敢得罪啊!只好把這學生收了進來,一分錢學費也沒要,還專門給她租了間房,象姑奶奶似的供着……”
齊世龍老師搖頭道:“你這話我不認可。老孫的名望是他自己的人格,本事累積起來的,關他孫女兒什麼事?你有必要應酬這個小黃毛丫頭嗎?”
徐曉君心中暗笑,心裡說這老頭還真是一點人情事故都不懂,居然也能活到這麼一把年紀,真是奇了。
她趕緊附和道:“可不是說的。我本來也想說,自己貼點錢,能安撫了孫丫頭就算了。孩子嘛,何必跟她們計較呢?誰知道,竟是把個天大的禍害招進了自家門。”
“……自從這個學生進了我們學校,就沒一刻安寧過。先是每天晚上招些外面奇奇怪怪的男青年來,躲在房間裡不知做些什麼。最奇怪的是,有個叫易青的導演系學生,聽說是讓孫老爺子收了做關門弟子的,他明明是孫茹的男朋友,卻三天兩頭瞞着孫茹一個人跑來找這個女學生,還在她房間裡過夜,清晨才走。”
“竟有這等是?”齊世龍怒道:“想不到,真想不到!我們學院的風氣現在敗壞到這種地步了!你怎麼也不管管?”
徐曉君爲難的事:“我一個四五十歲的半老婆子,這種羞殺人的男男女女的事,怎麼管?再說了,孫茹這孩子最近拿着孫老爺子的名頭在外面飛揚跋扈,只有人家巴結她的,誰敢去招惹她。我也只好睜一眼閉一眼。只盼望着,能熬到今年考試,把這學生趕緊送出去倒乾淨。”
“哼!”齊老爺子吹鬍子瞪眼,怒道:“這樣品德的學生,形象再好,專業再好,我們也決不能要!就算過了二試,三試我主考的時候一定把她刷下來!”
齊世龍老師說着,猶自餘怒未息的道:“那個叫易青的學生,不是聽說前一段在日本電影節上着實爲學校爭了點光彩嗎?我原以爲孫老哥看中的孩子不會錯,沒想到他在個人問題上居然這麼不檢點。這纔是大一的學生呢,就沾上圈子裡的那些歪風邪氣了,將來畢業了還怎麼了得!亂彈琴!”
徐曉君故作惶恐的道:“老爺子,我也就是太委屈了,到您這兒訴訴苦,您可千萬不能讓孫老爺子和那個易青知道啊,不然我這學可更辦不下去了。”
齊世龍老師怒道:“沒有這樣的道理!我這位孫家老哥,出了名的正直大度,從不包庇護短;他對子女晚輩的教育一向是極嚴的,當然孫丫頭是家裡的掌上明珠,多少可能會溺愛些,但是這事要讓他知道了,我信他決不會藏私!”
徐曉君啞然道:“啊?那麼說這些都不是孫老爺子的意思?那孫茹怎麼說,孫老爺子要把易青安插進我那學校,帶考前班……”
“胡說!”齊世龍老師道:“竟有這樣的事,一個大一的學生,專業能力再好,怎麼能夠教高三的學生呢?我聽說地方上的民辦學校有不少這樣的事,難道你那裡也是這樣?”
徐曉君連忙道:“不是不是,我平時請的都是崔新清老師這樣級別的,哪能對學生不負責呢?”
徐曉君肚子裡暗笑,電影學院裡崔新清這一派多少跟齊派的人有點隔閡,齊世龍縱然地位超然,恐怕也不會有找崔新清查問,她這個謊可謂是天衣無縫。
徐曉君道:“前兩天,有個劇組的副導演來我們學校選個廣告模特。我也是鬼迷了心竅,一心還想討好一下孫家丫頭,特意把她介紹來的那個女學生介紹給人家,縱然不指望她念我的好。起碼讓她有個去處收收新,後腳易青就帶了一幫社會青年追了上去。說是那副導打他……打他女人的主意,我也不太清楚,就是些爭風吃醋的事。結果易青就找人把那個副導演給打了。最過分的是,把人家買了不到三天的新車也給砸了!”
齊世龍怒道:“這……這是什麼學生!開除他!讓學校查實了以後一定要開除他!”
徐曉君捂着臉哭道:“結果第二天,被打地副導就帶着一幫劇組的道具,場工什麼的人,五大三粗的,衝到我學校來找人來了。說是讓把易青和那個女生交出來。您想啊,易青那孩子闖了這麼大的禍,當然是躲出去了。我雖然害怕,但好歹那是我學習請地人和我們的學生。就算他們品德再差,我也得對他們負責不是。我好勸歹勸,希望能把這事大事化小,誰知道……哎。那些劇組裡的粗野漢子,根本不聽我說,竟然……竟然把我的辦公室和學生的教室,全給砸了!”
“砸了?”齊世龍教授大吃一驚,問道:“把你那學校給砸了?你這臉。也是叫他們打的?”
徐曉君哭道:“我挨點打算什麼?老爺子,你說我一個苦哈哈的小校工,攢這點家當我容易嗎?這麼多年的積蓄,置辦了這麼點東西,還不是想着要對學生們負責,給他們個好點兒地學習條件,幾十萬的東西全給砸了!可憐我的兒子,從小肝功就不好,現在還沒錢治;我家裡還有病了多年的老公公;一家老地下的。就靠着辦這個學校添點兒錢治病吃藥,這下可怎麼好?這可怎麼好?我一輩子沒作過傷天害理的事,怎麼就不給我條活路走哇……”
徐曉君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搖頭帶嘆氣的道:“那個易青不知道給孫丫頭吃了什麼藥,哄得她死心塌地的。孫家在圈子裡多大地勢力。有她撐腰,我哪敢對這些壞胚子有什麼意思,打落牙齒和血吞就是了。學校沒了,最可憐的其實還是我那些學生,他們的家長很多都不富裕,都是信任我,信任我這個學校的辦學質量,才千辛萬苦的湊了錢來上學,這學校跨了,不是要誤了他麼的前途嗎?”
“行了行了!”齊世龍老師惱怒的揮了揮手,道:“小徐,你先回去休息吧。這事但凡我不知道便罷,叫我知道了,說什麼我也要倚老賣老管上一管!老孫明天上午就從橫店回來了,我找他去!問問他是怎麼教的孩子,縱着他們在外面拉虎皮作大旗,無法無天!”
……
一年一度的全國藝術院校大招生,又將開始了。
全國各地的漂亮女孩,才藝適齡學生,還有天賦高,文才好的青年才俊們,從全國各個省市,四面八方的涌向京城。
北京火車站,首都機場,各個藝術院校附近,隨處可家孤身的是八九歲地少年,拖着沉重的行李,走在爲夢想而奮鬥的路上。
住進易青租來的房子以後,依依和小云也開始的緊張的備考。臺詞考試的臺詞選段,聲樂考試的歌曲,形體考試的舞蹈,還有幾十個不同類型的小品題目要準備。
就在徐曉君拜訪齊世龍老爺子的第二天上午。小云自己出錢,去超市裡買了肉餡麪粉,把易青,孫茹,楊嫺兒,羅綱他們都請來,說是想大家熱熱鬧鬧的包噸餃子。
易青當然知道小云是爲了跟孫茹,羅綱他們搞好關係,爲將來在這個朋友圈子裡打好基礎。依依畢竟已經跟他們在一起一年,感情非常融洽了,小云卻是剛剛認識。
要說到待人接物,交朋友搞人際關係,現在的小云可真是快成精了。
大家夥兒笑笑鬧鬧,包到中午,大家買了涼菜,飲料,吃了一頓餃子。
孫茹看看時間,連忙道:“我不跟你們說了。我爺爺今天從橫店基地回來,我要早點回去陪他。”
易青聽她一說,連忙道:“你等等。”說着跑進廚房,從櫥櫃裡拿出一個密封的飯盒,遞給孫茹道:‘這是小云早上起來做的她家鄉江南糕點,北方吃不到的,拿回去給老爺子嚐個新鮮。”
孫茹笑着接過來,對小云道:“有心了。”
小云微微一笑,易青只不過偶爾跟她提了一句孫茹的爺爺非常好吃,她就記住了。
易青把孫茹送到門口,特意交代道:“徐曉君的事,能不說還是儘量先壓着。一切都等依依和小云安安靜靜的考完試再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千萬彆着急,徐曉君這種老賊婆子,花花腸子太多,扳倒她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
孫茹心不在焉的應着,心裡卻想:‘就徐曉君那種小角色,她能掀起什麼風浪來。易青也太沒見過世面了。等我悄沒聲息的把這事解決了,看他還敢小看我不?”
易青雖然聰明,但是男女情事上面,卻是要講經驗的。象他這個年齡,又怎麼揣摩的到女孩子的心思。其實無論是楊嫺兒還是孫茹,這些女孩子彼此感情雖然好,但似乎都存在了心上人面前競爭的心思。
楊嫺兒去打架也好,孫茹不聽他交代也罷,其實都不過想在易青面前表現一下自己,只是這種小女兒的心態,易青又怎麼能猜到?
孫茹開車回到家。抱着那個飯盒,興高采烈的開門進去。
一進客廳,孫儒上前殷勤的要接過她手裡的東西。
孫茹閃開,道:“這是給我爺爺吃的。他回來了沒有?”
孫儒道:“老爺子在樓上書房,齊世龍老師來了。”
孫茹大喜道:“好久沒見齊爺爺了。”
她連蹦帶跳的上了樓,推開書房的門,偷偷向裡面張望。看見孫老爺子和齊世龍教授正坐在沙發上神色凝重的交談着什麼。
孫茹哇得一聲推開門,笑着衝兩位老人做了個可愛的鬼臉,嬌聲道:“爺爺,您回來拉!齊爺爺,你好久不來了哦!”
齊世龍不說話。
孫老爺子低喝道:“小茹,你越來越沒禮貌了!進來也不敲門!”
孫茹見氣氛不對,連忙把飯盒放在茶几上,笑道:“爺爺,易青知道您今天回來,他跟一個南方來的同學一起做了點精緻的江南點心,請您嚐嚐。”
“江南點心?”孫老爺子漫不經心的道:“是在北影廠徐曉君老師的補習學校的那個女學生吧?”
“是啊,爺爺,你怎麼知道?”孫茹一楞,本能的點頭應道。
孫老爺子道:“我什麼時候讓你安排人去北影上補習學校了?”
孫茹奇道:“我也沒用您的名義啊,我自己介紹朋友去的。對了,爺爺,你快告訴電影學院的那些老師們,那個學校不能去了,最好找有關部門把那種害人的學校封了纔好。”
齊世龍聽她這麼一說,轉頭道:“你看,我沒有瞎說吧?”
孫老爺子生氣的看着孫茹道:“你這孩子!從小爺爺是怎麼教育你的!你怎麼變成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