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出口,薛寶釵心裡鬆口氣,賈璉嘴角微勾,曉得對方明白了自己意思。
“倒是可惜,若是從前侍讀的名額還在,如今新帝登基,正是充盈後宮的時候,雖說寶姑娘只是小選,但憑藉妹妹的人才面貌,便是娘娘,也是做得的。”
若有所指的開口,賈璉一邊說一邊看向薛寶釵。
“從前因着忙忙碌碌的,也不曾注意妹妹的美貌,如今看來,倒是要顯得六宮粉黛無顏色了。”
毫不掩飾的誇讚,賈璉仔細凝視薛寶釵的眼睛。
他自我覺得,這番舉動都不只是暗示了,分明就是明示。
若是薛寶釵對那宮闈之事果然有心,必然會給他一個答案。
如果說剛纔賈璉那番問話,薛寶釵只是狂喜的話,那現在就是直接驚詫了。
錯愕得呆若木雞,癡癡看着賈璉,胸腔的心狂跳。
“璉二哥哥的意思......”
進宮,那是薛寶釵一直夢寐以求的事情。
甚至這件事從她記事起,從知道甄家出了個太子妃,賈家出了個賢德妃,就一直讓她魂牽夢縈。
但她到底是有自知之明的,薛家的底氣相較於其他幾家,實在上不得檯面。
也因此,她對進宮的事情,越發的看重。
畢竟只有進了那個地方,她才能夠真真正正的成爲人上人!
便是再愚昧,賈璉這番毫不掩飾的話指的什麼,薛姨媽也知道了。
轉頭看向自己女兒,眼眶忍不住泛紅,薛姨媽顫抖着起身,朝賈璉走近。
“璉哥兒,我們是親戚,是要互相照應的家人,你來姨媽,這到底怎麼回事?難道我們家寶釵,還能有機會進宮?”
不說別的,哪怕只是進宮當一個宮女,這也是一種無上的榮耀。
更遑論她們心裡有信心,只要能夠給她們一個機會,只要她們進宮看到皇上,那就一定能夠成爲人上人!
並沒有回答薛姨媽的話,賈璉依舊看着薛寶釵的眼睛。
少女的眼睛又圓又明亮,杏核眼眼角微勾,嘴巴也是標準的微笑脣,脣珠飽滿,臉頰微微鼓起,脖子修長白皙,讓人一看就覺得親切,想要親近。
便是這時候驚訝的樣子,也是說不出的溫婉柔和,給人一種安心的感覺。
“你呢,那是你想去的地方嗎?”
“我,可以嗎?”
原本的那股子伶俐勁兒完全不見,薛寶釵喉嚨動了動,朝賈璉沙啞的問道。
當初因爲薛蟠出命案,她待選的資格被剝奪,夏金桂從那之後就一反常態的咄咄逼人,她永遠忘不了那種感覺。
而這一切的一切,無非就是因爲那些人以爲她再也沒有了成爲人上人的機會,所以纔敢那般肆無忌憚的落井下石。
但現在,薛寶釵似乎感覺到賈璉手中有那麼一個機會,那麼一個,可以讓她再次成爲人上人的機會。
當然,不管是薛姨媽還是薛寶釵,想到的也只是賈璉出面,將薛寶釵原本待選的資格重溫。
但卻是怎麼也沒有想到,竟然不僅是小選,再也不是伺候人的宮女,而是直接大選,以秀女的身份!
薛家母女的神態,倒是讓賈璉心裡終於有了底,只是有些訝異的是,薛寶釵的反應,竟然這麼大。
微微一笑,清楚兩個人的心思,賈璉反而不着急將事情說出口,眸子微閃,而是朝薛寶釵再次開口。
“寶姑娘,你,想去嗎?”
戴權既是已經將事情辦了下來,賈璉又已經放出賈迎春已經定親的消息,那隻要薛寶釵不抵抗,賈璉就肯定會把她送進去的。
只是現在賈璉需要的,是讓薛家人求他。
輕易得到的東西,總是不會去珍惜的。
賈璉現在曉得她們對那個地方的渴望,需要做的,就是一步一步,引誘薛家母女求他幫忙。
也是那個時候,賈璉就會更大的掌握主動。
薛寶釵雖然年歲不打,但因着照看家裡生意,也算是走南闖北的。
因此賈璉這番舉動,更是讓她欣喜,因爲她知道,這個人,絕對可以給她想要的。
而她現在需要做的,就是放低自己的姿態,盡一切可能放低自己的姿態。
毫不猶豫,薛寶釵甚至都沒有再看薛姨媽一眼,直接走到賈璉和秦可卿面前,直愣愣就是一跪。
“璉二哥哥本事了得,我知道您定然可以讓內務府恢復我待選侍讀的資格,此前我兄長一事,如今薛家已經不如從前,若是兄長嫂子不嫌棄,承蒙厚愛,寶釵發誓,不管將來什麼位置什麼身份,定然投桃報李,爲璉二哥哥和二嫂嫂當牛做馬,絕不食言!”
薛姨媽微愣,雖然她已經做好了幫女兒求賈璉的準備,但女兒在自己面前,這般毫無顧忌的給一個外人下跪,薛姨媽心裡還是不舒服。
只是她也曉得,若是賈璉果真幫忙出手讓薛寶釵進宮,這對薛家意味着什麼。
要知道此前薛蟠出事的時候,他們薛家之所以花了這麼大的代價,纔將薛蟠救出來,其中最主要的原因,無非就是以爲他們薛家勢單力薄,沒有靠山。
但若是薛寶釵進宮,就算只是一個宮女,旁人也不敢招惹薛家。
因此也一併上前,薛姨媽看向賈璉秦可卿,臉上滿是期望。
“這是幹什麼,趕快起來。”
佯裝驚訝的樣子,賈璉秦可卿連忙上前,將這和一老一小扶起來。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們這是何苦,只要我們辦得到,怎的需要你們如此作爲。”
得了便宜要賣乖。
對於薛寶釵和薛姨媽的舉動,賈璉是滿意的。
他要的,無非也是如此。
將薛寶釵扶起來,賈璉示意衆人坐下,這才朝薛家母女嚴肅的開口。
“原本我就只是這樣一問,都是親戚,從前蟠哥兒出事兒的時候,我們的確是沒幫得上忙,如今寶丫頭這事兒,既是姨媽和寶丫頭開了口,我自然不會拒絕,只是這結果如何,確實不敢保證的。”
這些場面話,薛姨媽薛寶釵司空見慣,自然不當回事兒,因此連連點頭附和,秦可卿見談的得差不多了,也上前朝幾個說道。
“原本今日請姨媽和寶丫頭,是因爲今日有人送來了一條上好的鹿腿,聽平兒說從前寶丫頭就好這一口,我想着母女連心,想來姨媽也是喜歡的,這才請了二位來,今日留下來用膳嚐嚐,若是喜歡,就帶一些回去。”
這是之前賈璉和秦可卿想好請兩人過來的理由。
畢竟那時候不管是薛家的意向、薛寶釵的意願,他們都還一無所知。
因此爲了保險起見,這纔想了這樣一個理由,免得問起來的倒是唐突。
薛家母女倒也上道兒,今日此行簡直意外之喜,心裡對賈璉真是滿懷期望的時候,自然滿聲附和。
“那可就真謝謝你們了。”
嘴角的笑容快要裂到耳根,得到賈璉的答覆,薛姨媽激動得不得了。
相較於薛姨媽,薛寶釵自然就淡定多了,也同樣朝賈璉秦可卿福了福,然後柔聲道謝。
晚膳的時候,除了林黛玉,基本所有人都來陪着這薛家母女一併用餐了。
林黛玉身上帶孝,即便是在只院子,基本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而吃食就更別說,從林如海死的那天開始,這丫頭就沒有進過葷腥。
要不是秦可卿琢磨着,讓人偷偷將林黛玉要的素食,比如湯,就是肉湯,而蔬菜什麼的,也儘量用葷油去做,這樣才能讓林黛玉沒有步上後世的悲劇。
雖然紅樓中並沒有明確記載,但在賈璉看來,後世紅樓中林黛玉最後病死,雖然跟別人的刺激脫不了干係,但若不是因爲她心理承受能力太弱,也不至於最後病到那種程度。
只是這古人的規矩實在太多,賈璉便是跟他們說了,也是不可理喻,因此這才讓秦可卿偷着這樣做。
又因爲這一切都是私底下的,因此也就並沒有公注於衆,林黛玉自己,也就依然不知道。
因此即便今日是來了客人,如今進的還是她林府,她也並不想出來。因此晚膳的時候,雖然連賈赦刑氏等人都陪着,林黛玉也沒來。
一頓晚膳,薛賈兩家的關係算是真正復甦,又因着第二日還要上朝,賈璉陪完客也早早歇了。
“今日她們那副神色,想來也是真的想進宮的,既是如此,怎的爺不直接告訴她們?”
一邊親手扶着賈璉往房門走秦可卿一邊輕輕開口,臉上滿是不解。
畢竟剛纔的談話,她和賈璉是一起的,因此薛家母女的舉動,也是一清二楚,而從中也可以看出,她們的野心,並不止於此。
而且薛寶釵那樣一跪,不說別得,至少秦可卿心中,對她的疼惜是有了。
因此也不想再晾着這二人,因着這話,卻是有幾分求情的意思。
賈璉微微一笑,曉得妻子心中所想,摸摸秦可卿的臉。
“寶丫頭那個人,你不要被她的外表矇騙了,你嫁過來和她接觸得少,所以不知道,這個人啊......”
大意將薛寶釵的事情跟秦可卿講了講,賈璉認真的看着秦可卿。
“所以不管如今我們兩家關係再密切,你也不要輕易相信她。”
對於薛寶釵,賈璉已經是一種本能的防備。
這種心思九轉玲瓏的人,稍微不慎,可能你就中了她的佈置。
但也是因此,賈璉對薛寶釵的皇宮生活,十分放心。
這樣的人能屈能伸,又有向上爬的野心,可想而知,成爲人上人,不過是時間關係。
雖然心裡對賈璉對薛寶釵的評價持有保留意見,但對於賈璉竟然對一個小女孩如此防備,秦可卿還是有些驚訝的。
是以不再提及,只是賈璉那邊,在天牢裡清心寡慾的日子過得久了,如今又是軟玉在懷,哪裡還能像之前自己說的早點兒休息,於是一直折騰到凌晨,還是秦可卿身子實在發軟求饒了,這才罷休。
只是早上起來的時候,原來一向早起的秦可卿,卻是起不來了。
“你再多睡會兒沒事兒,左右還有平兒翡翠給你頂着,迎春的事兒,今日我會去找尹善治,她那裡,你也去探探口風。”
雖然當日秦可卿和賈璉分明就已經撞破這兩人的好事。
但賈璉也怕迎春這是小孩子心性,沒準過了這麼些日子,她的心思又轉變了呢?
這時候可不比後世。
即便是結了婚,性格不合適,家庭磨合不來還可以離婚。
這時候結了婚就是一輩子的事兒,便是真的合不來,也是由男方休妻。
像什麼合離那樣的高端玩意兒,也就是說說,女子根本就沒有那個自主的權利。
即便是有,這個大環境對女性的苛刻,也會將此歸納與休書一說。
而且不管孰是孰非,最後飽受流言蜚語的,肯定還是女人。
因此爲了迎春着想,賈璉並不想讓她將來後悔。
秦可卿睡得迷迷糊糊的,原本賈璉起牀的時候,就掙扎着想起來伺候。無奈昨晚賈璉就是個色中餓鬼,睡了一晚,她現在整個人像是散了架一般,渾身痠痛,實在爬不起來。
因此迷迷糊糊答應了,賈璉瞧着小嬌妻被窩裡臉頰粉嫩嫩的樣子,心裡跟猴兒抓似的癢癢,忍不住當着丫頭的面兒又親了親,然後才意猶未盡的去上朝。
早前賈璉出獄,是皇帝親自下令釋放的。
任職的文書,也是出來的時候,直接送到了林府。
裴永春一死,實際賈璉是被人陷害,現在兇手已經伏法,而且保齡候忠靖候以及當場的龍騎蔚,也能夠證明當時賈璉是在裴永春已經倒地後纔去的,也就更加印證了這一點。
沒有人懷疑爲什麼此前賈璉被老皇帝關進天牢的時候,爲什麼這些人沒有站出來,朝上許是爲了讓還賈璉一個公道,讓賈璉在朝中地位能夠更高一些,皇帝坐在上首俯瞰衆人。
“賈卿蒙受不白之冤,朕深感不安,但此前賈家寧國府賈蓉,失德之事,賈卿也的確管家不嚴,因此此前查沒的家產,也就不返還了。
不過朕另外再將東城一所宅子賜予你,算是此前冤枉你的補償,再賜皇莊百頃,良鋪三間。”
一點一點來,除了賈璉,當初老皇帝和新皇的謀略,涉及到的可是還有很多人。
因此皇帝選擇此番衆目睽睽之下對賈璉宣判,也是爲後來的人鋪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