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言雙手呈上此刻最新的信函,低聲地說,“主上,宮中情況有變。”
軒轅灝柔光綿綿地看了一眼正在懷間昏昏入睡的風若歆,伸手接過了御言手中的密函。
他微冷的眸光在那標有紅色標誌的密函上迅速閱覽了一遍,便把密函遞給御言,命令道,“消滅掉。”
“是,主上。”御言頓了一下,輕聲地開口,“主上……如今燕國處在於交困的時期,主上如此遠赴幽國,怕是會導致朝中不穩,屬下以爲……即刻回宮正是時機……爲何?”
爲了一個女子,賭上整個燕國的命運,真的值得嗎?
軒轅灝的目光,落在了已經沉睡的風若歆的身上。
御言驚於他眼神的那一剎,春水柔波般的綿邈。
他記憶中,除了素雅公主,主上從未用這樣的目光看過任何一個女子。
片刻後,御言才聽到他淡淡答,“因爲她會遺憾的。”
一路上走過來,那刺客如同傾盡了巢般涌現,越來越多,分明是下定了決心要取她的命。
單單憑藉商君於的力量根本是無法抗敵的,最後恐怕會落得一敗塗地的結局。
那一批殺手,來自燕國一個隱秘的結構。
他竟一直不知道有如此的結構,不像幽國讓人聞風喪膽名動天下的‘千葵宮’,而是隱藏在黑暗中,根本就沒有辦法預測其中的勢力。
或許是比‘千葵宮’的勢力更大。
“主上,國家爲重。”御言單膝下跪。
“朕自有分寸。”軒轅灝揮手,示意他退下。
一路上,看似平靜。其實,這一路走來,他們所走過的路,都是灑滿鮮血的,是鮮血鋪出的路。
他們已經損失了很多人。
軒轅灝低頭,凝望着懷中的風若歆,輕聲地說,“歆兒,睡一覺,醒來便會天晴。”
是他,給她下了嗜睡的藥。
他不願讓她看到血腥淋淋的場面。
此刻,酣睡中的風若歆,她的小臉微微揚起,那美麗的容顏盡是清秀脫俗的氣息。她的玉指還捏着他的一縷墨黑的長髮,指間纏發。
軒轅灝低頭,一吻,那輕若柔水的吻落在了她的脣角上。
什麼時候開始,她已經變得如此了?
“軒轅灝,前方有敵,照顧好歆兒。”商君於騎着血汗寶馬,冷峻地說。
“知道。”軒轅灝的臉色一沉,露出了肅殺的表情。
前方血色嫣然,他們一路前行,爲的只是同一個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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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聖主。”盛妙言一手扶住衣顏。
此刻的衣顏並沒有抗拒盛妙言的示好,她任由盛妙言扶着,她緊緊地捂住胸口的地方,一股劇烈的痛意襲來,痛得她喘不過氣。
盛妙言把一顆藥丸遞至她的脣間,她乖乖地張嘴,沒有拒絕。
因爲她知道,她時間不多了。與其無力掙扎,倒不如放寬心態去接受。
“我們都錯了。”許久,衣顏淡漠地開口,眸色怏然,生出了一股塵埃落定的悲涼之色,苦笑道,“若是當年,我沒有出賣素雅公主,若是當年,你沒有屈服於素雅公主。就不會是這樣的結局。我們走錯了一步,步步皆輸。我們說了一個的謊言,卻不得不用無數個謊言去掩蓋,越說越多。直到至今,我已經快忘記,到底哪一個纔是真的?”
當年,她身在予國的皇宮內,通過自身的努力,一舉成爲了予國尊貴的素心公主。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是真正的素心公主。她真正的身份是燕國尚書府的嫡女,同時,她也是外族巫族的唯一繼承人,
她的母親原本是巫族的聖女,可是,後因家族的紛爭,從出生便
流落至燕國,成爲了燕國名門的大家閨秀,後來嫁予當今的尚書大人溫文。
後來,她的母親陪伴着溫文出使予國,那是身懷六甲的母親在予國生下了她。而她恰好於予國的小公主素心公主同時出生,那是溫文的設計下,真正的素心公主被掉包,把她換成了素心公主。
她,成爲了燕國的一枚間諜。
她生來便是奸細,是燕國滅掉予國最大的武器,可惜,後來出了一個素雅公主,一個不該屬於這個時代的能力強者。
爲了國家,她所謂的父親把她扔在了異國他鄉,以備後用。
而真正的素心公主已經被帶回燕國,據說回途中,被拋棄在叢林間,成了野獸的食物。
後來,她的母親因爲過度的抑鬱,收養了絮雪。
絮雪成了尚書府的嫡千金,可是她母親的地位日益下降,最後淪爲無人問曉的多餘人,絮雪便成了受氣包。
真正的尚書府嫡女,是她——衣顏。
“少聖主……”盛妙言臉上盡是蒼白之色,一瞬間的恍惚迷惘,“素雅公主,還活着,對不對?”
衣顏無神地搖了搖頭,“不,她已經不在了,永遠地消失了。”
——你是誰?
——不管你喜不喜歡,我是你姐姐,同父異母。
——所以是你害我一生被囚冷宮?
——是。
——予晗風,你以爲,在我最孤獨無援的時候,遞上一個饅頭,我就會感謝你嗎?
——我不屑你的感謝,是卑微地死去,還是殘喘地活着,由你選。
——予晗風,我不要你的假好心!你如此歹毒,你會有報應的!你會有報應的!
——恨我嗎?若是恨我,就學會變強。
——予晗風,我要用我的一生詛咒你,不得好死!
衣顏露出了慘淡蒼白的笑容,笑那時候歇斯底里的自己,笑那時候天真至極的自己,笑那時候愚蠢無比的自己。
她從來沒有想過,她最恨的人,是最愛她人,是一個默默爲她承受一切。那時候,她以爲自己是普天下最不幸的人,孰料,她是世間上最幸運的人。
可惜,當一切被揭開朦朧的面紗的時候,一切都晚了。
“少聖主,你已經付出很多了。”盛妙言握住衣顏的手,臉上微微激動地道,“你已經把唯一的解藥給了……二小姐。”
唯一的解藥,絕情草唯一的解藥。
絕情草是巫族的獨門毒藥。外界傳言沒有解藥,其實,在巫族內,有一份解藥,唯一一份解藥。
可以調配,但是必須等待一千年,因爲,藥引中,有一種‘月下冰蓮’千年一開。唯有湊夠了藥料方可研製,可是那千年一開的‘月下冰蓮’是世間上極爲珍貴的藥材,花期只有一天,可遇不可求。
正是因爲如此,絕情草也就成了幾乎無可解藥的毒藥。可是,巫族有,唯一一份解藥。
然而,她卻把唯一的解藥給了風若歆。
“她之所以身中絕情草,是因爲我。”衣顏淡涼地說,“若不是我,她又怎麼承受那一份痛楚?”
把解藥給風若歆,是她的責任。
“盛妙言,回去告訴她,我不會接管巫族的。”衣顏一手握住盛妙言的手,緊緊地握着,如同拼盡了全身的力氣那般,臉上露出了釋懷的笑容,“我生在予國,那裡是我的家,那裡有我的姐姐素雅公主。我做錯太多了,這一次,我想好好補償。等我離去後,把我埋葬在那一片梅花林,姐姐最喜歡一大片一大片的梅花了。我想伴着那一片美麗的梅花,做她的守候,永恆的守候。”
素雅公主,她的姐姐,一生的姐姐。
對不起,是她負了姐姐。
“不,少聖主,你不會有事的!”盛妙言臉上露出了堅定的神情,“尊師是蝶仙谷的谷主,他是一代名醫,他一定可以救你的,少聖主……”
“不,師傅說過,世間只有兩種毒他沒有辦法解,一種心病,一種是絕情草。”衣顏淺笑,嘴角的小梨渦若隱若現。
“盛妙言,你是我的手下,哪怕你的心裡只忠於素雅公主。”衣顏語氣一停,“從今天開始,你的任務是保護她。”
這是她的第一個命令,也是最後一個命令。
“我若不在,所有的蠱效都會失效,一切會重新開始。”衣顏閉上雙眸,任由臉上悲傷的色彩在流淌。
她所害怕的,終究會來。
盛妙言緊緊地盯着此刻臉色蒼白的衣顏,不禁開口問,“那風子軒呢?”
她知道,他,是衣顏的軟肋。
哪怕是他的眼裡只有素雅公主,她亦願意心甘情願地充當綠葉。
他如同一團明亮的火焰,她心甘情願去做那撲火的飛蛾,只爲了感受他的存在。
她願意用他的飛蛾撲火,換他一個回眸。
可惜,他一直在向前走,從未回過頭。
“愛我的人我不愛,我愛的人不愛我。這就是命運。”衣顏的嘴角凝住了一朵苦澀的花。
她用一生去愛他,卻從未回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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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國的閣樓內。
“皇兄,近日柳天昊有私下調兵之舉,怕是要起兵了。”軒轅婧露出了擔憂的神色。
她一聽聞此消息,即刻到處尋找沐引,孰料他竟在此地空消遣?
“自從柳纖墨在冊封大禮上陷入昏睡的狀態之後,柳天昊失去了柳纖墨這一枚宮中的內應,他的動作便越來越大了。”軒轅婧着急地說。
“等,我們要等。”沐引的眸光瞟向了窗外,他的目光定在了一個身穿鵝黃色紗衣的女子上。他的目光如月光般柔和,直直地映射着那街上的窈窕淑女。
“皇兄,我們在等什麼?”軒轅婧疑惑地問。
“等一個時機。”沐引淡淡地回答,心不在焉。
“時機?”軒轅婧問。
“嗯。”沐引收回了目光,轉眸,凝望着軒轅婧,安慰道,“婧兒,不必擔心,一切盡在掌握中。”
語畢,他的身影一閃,消失在蒼白的空中。
軒轅婧順着他的目光看去。
樓下,那女子恰好擡眸。
她們四目相對。
那女子微微一笑,點了點頭,隨即,邁着優雅的步伐離去。
軒轅婧眸色一沉,露出了微微訝異的神色。
沐引剛纔看的女子是燕國第一名妓——絮雪?
是巧合?
軒轅婧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那時,皇兄執意於沐引的名譽向尚書府提親,轟動一時。
那時,她還小,她不懂。
但是她知道不惜與父皇反目堅決娶尚書府嫡女,一向溫文爾雅的皇兄突然如此偏激嚇壞了她。
如今,尚書府嫡千金溫玉婕已經離世,皇兄依舊是平日的模樣,從未提起過此事。
當年又傳聞,沐引公主流連花叢中,與絮雪姑娘有一段霧水情緣。因此,作爲沐引公子未婚妻的溫玉婕是恨透了絮雪的,次次出言侮辱。
她很清楚皇兄的爲人,於是一直都沒有理會這種市井小民無厘頭的傳言。皇兄向來愛結交天下的好友,又精通音律。絮雪姑娘彈得一手好琴,與皇兄結交。
在她看來,並無不妥。
可是今天,她從皇兄那眸光裡,看出了絕望與深情。
難道,皇兄真的與絮雪姑娘有什麼關係?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