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對於軍中那些風言風語,她並非全然不知。
只是知道歸知道,因爲大多數的時間都和那男人待在一起,所以很少正面碰上點什麼,也因此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可方纔那個士兵的神色卻給了她當頭棒喝,原來,他們之間的關係已經曖昧到連底下人都懷疑了。
雖然她會開玩笑說那男人是斷袖,可他究竟是不是斷袖,別人不清楚,難道她還不清楚嗎?
那麼他對她的這些舉動,到底是爲何?
難道真的只是因爲惜才,所以纔會把她留在身邊,所以纔會對她如此和顏悅色,以至於無論她說什麼、做什麼,他都不會真的生氣嗎?
走進營帳,慢慢走到那張牀邊,掀了被褥,蜷着身子躺了下去。
雖然天都快亮了,可不知爲何,她卻還是想着,能睡一會兒算一會兒。
或許這纔是真正的她,貌似雷厲風行、行事果斷,可實際上,卻凡是遇上讓她覺得不高興的事,則是能躲則躲,半點不願意去想,以爲蜷縮在自己的殼裡邊兒,這個世界就是安靜的、安全的。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耳邊時而響起淅淅瀝瀝的雨聲,夾雜着響雷滾滾,讓她即便是睡也睡得不安穩。
“軍師……軍師……”
牀上的人皺了皺眉,慢慢從夢中醒來,睜開眼的瞬間,整個人顯然還不在狀態,愣愣地朝營帳口的方向看了兩眼,恍然驚覺天色已經大亮,猛地就從牀上彈了起來。
這下完了。
說好今日一早大軍進駐殭屍城的,她卻在這兒睡了過去。
急急忙忙地梳洗了一下,衝出營帳的瞬間,看到那個奉命來叫自己起牀的士兵,頓時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也沒顧得上說什麼,尷尬地笑了笑就朝主帳的方向跑了過去。
外頭的雨已經停了,地上卻仍是泥濘一片,空氣中溼度不減,夾雜着一股剛剛下過雨之後奇異的花香草香,煞是好聞。
遠處,熟悉的人影站在一大片士兵的最前方,銀色的鎧甲閃着寒幽幽的冷光,三軍集結,氣勢恢宏,卻絲毫無法掩蓋男人身上那種出塵斐然的氣度,仍然是一眼就可以勾魂攝魄。
似乎是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男人眼梢輕擡,往她這個方向看了一眼,眸光微凝了片刻,又重新收回了視線,隨手喚來身旁的鎮南將軍,不知與他吩咐了些什麼,說完,他就側身走到了一旁。
蘇紫染想了想,跑到軍隊附近的時候,微微放慢了步速,深吸了幾口氣,努力裝出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
那個男人知道也就罷了,她可不想讓所有人都知道她是睡過頭了。
男人幾不可察地挑了挑眉,信步朝她走來。
“軍師可是在帳中安排行軍路線?”
“啊?”她愣了愣,須臾才反應過來他這是在爲她解圍,眼角微微抽搐兩下,卻怎麼也說不出個“是”來。
頭頂上方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輕笑,男人似乎是被她的表現愉悅到了,可又礙於衆人面前,也不好說點什麼或是做點什麼,就這麼眸色深邃地睇了她一眼。
一旁的鎮南將軍又與三軍將士吩咐了幾句,像是要注意沿途的安全之類的,還有一些別的什麼,蘇紫染也沒有聽進去。
最後,由男人親自宣佈:“拔營,出發!”
她跟在男人身旁,騎着馬,走得卻並不是很快,雖說軍中騎兵不少,可是也有很多步兵,因而行軍速度不能太趕,否則就容易落下了那些士兵。
路過一條分岔路口的時候,男人轉頭看向了與他們行軍方向相反的那一邊,眉心幾不可見地一凝。
蘇紫染正好看到他這般模樣,先是微微一詫,不過轉瞬就了悟了他之所以如此的原因。
若是所料不差,那個方向便是汜水關吧?
不知爲何,雖然天不遂人願,汜水關大水堵了他們的行軍道路,可她還是覺得,只要有這個男人在,無論如何,天闕與漠淵的這一仗,他們都一定會贏。
只是,若非這場突如其來的雨水,他們不知省卻多少工夫,也難怪這男人會是這般表情,易地而處,明明本來用三成功夫就能完成的事,偏偏要用上他七成功夫,任是換了誰也不會覺得高興吧?
輕聲一嘆,她看到男人早已收回了視線,正神色如常地目視着前方,心裡微微一疼。
“王爺,其實從哪條路走不都是一樣,反正殭屍城一說原本就是那些不明就裡、危言聳聽之人胡亂傳出來的,剛好還給了我們的士兵一個駐紮休息的地方不是嗎?”
男人不意她會突然開口,說的內容還是這個,神色微愣地看了她一眼。
下一秒,那雙漆黑如墨的深瞳中驀地劃過一絲湛然光彩,他笑問:“小九這是在安慰本王?”
蘇紫染眼角微微一抽,雖然他說得是事實,可他能不能不要這麼一本正經地說出來?
對於這種人,她就不該同情心氾濫!
撇了撇嘴,她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更準確地說,是白了他一眼,只是白得不太明顯,只有她一個人知道而已。
“王爺想太多了,小人只是……隨口一說。”
“哦?”男人挑了挑眉,明顯一幅不太相信的樣子,脣角一勾,樂道:“怎麼小九隨口一說就能說到本王心坎兒裡去,看來小九與本王果然是心有靈犀!”
如果不是在這麼多人面前,蘇紫染一定會給他一拳。
這男人非得要這麼語不驚人死不休嗎?
這裡又不是隻有他們兩個人,加上他這句話說得並不小聲,鎮南將軍和凌颯都聽到了好不好!
轉頭偷偷看了一眼身旁那兩人,卻見他們一個神色莊嚴地眺望遠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一個則是怔怔地看着自己的馬匹出神,像是完全沒有聽到男人的話一樣。
蘇紫染扶了扶額角,只覺太陽穴突突地跳動了兩下,他們這幅模樣,根本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咬了咬牙,她恨恨道:“王爺,小人相信,這顆擔憂三軍將士的心,人人都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