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人動了動脣,看着她的目光有些複雜,似乎也想說點什麼。
這一刻,蘇紫染竟覺得有些好笑,他該不是也想自報家門吧?不等他開口,她便朝他躬身一福,笑容豔豔:“多謝這位……爺出手相救,小女子感激不盡。”
既然他已經不記得她了,此刻套近乎也只會讓人覺得她意欲攀附,不若就當彼此是陌路,自此再不相干。反正她只是個不受寵的下臣之女,而他卻是天皇貴胄,他們之間本就隔了千山萬水,不會有任何結果。
如此一想,便也釋然,權當這麼多年是做了一場沒有結果的夢。
只是沒想到這人非但不記得她,就連性格也與幼時相悖甚遠,若不是他的眉宇與幼時有幾分相似,若不是他腰間那塊玉佩毫無變化,她真要懷疑這不是她認識的那個君洛寒,而是他人冒名頂替。在她這般感謝的話語之後,他竟只淡淡地回了兩個字:“不必。”
不必?
蘇紫染被他噎得無語,扁了扁嘴,想瞪他卻又覺失禮,只好這麼不尷不尬地低着頭,不巧地錯過了男人眼中一閃而過的探究。片刻之後,她眼角的餘光瞥到那月白色袍角悠然地劃過空氣,盪出層層疊疊的漣漪,也不知是中了什麼邪,在她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以前,竟已伸手抓上他寬大的袖袍。
頰上驀地一熱,臊得她連放手都忘了,就像一個初經情事的小姑娘,怯怯不安地看着自己心愛的男子,等着他給自己一些迴應。
男人腳步一頓,幽潭般深邃的鳳眸中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冷冽。他沒有回頭,口氣愈發清冷了幾分:“姑娘還有事?”
疏離,冷淡。
明顯的不耐。
抓着他袖袍的小手像是突然被什麼燙了一下,慌忙鬆開。她搖了搖頭,僵硬地扯着嘴角,想笑,卻笑得比哭還難看。本來就只是她下意識的一個動作,雖說她已經告誡過自己不要再犯傻,可心底深處還是不願相信他會就這麼將她忘了。她記了他這麼多年,他怎麼能就這麼將她忘了?
只是這一刻,除了“無事”二字,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
可男人接下來的舉動卻清楚地讓她知道,其實他連這兩個字都不需要,只要她將他放開,他便能走得義無反顧。
白袍輕蕩,衣袂飛揚,男人步履翩躚,淡淡的龍涎香漸行漸遠。
蘇紫染怔怔地看着他毫無留戀的背影,連呼吸都有些困難,她真真是知道了,什麼叫做相見不如不見。
而此時,藍煙也靜靜地看着她,目光疑似不解、又似乎是瞭然。這麼多年,她從未見過小姐對誰這個樣子,那模樣分明就像是突然魔障了,偏偏對象還是個初次見面的男人。就算對方是出手相救她們的恩人,小姐也不該這樣吧?若說小姐與那人是舊識,那就更不對了——對方剛纔那張冷臉完全不像是裝出來的,他根本不認識小姐。
“小姐?”她試探地往前走了幾步,試圖拉回蘇紫染地思緒。
面前的女子突然回頭,衝她彎了彎脣,臉色微微發白:“藍煙,你說我剛纔是不是嚇到人家了?”
藍煙心下不忍,扯開問道:“小姐是不是認識那位公子?”
“他啊……”蘇紫染垂下眼簾,像是陷入了一段悠久的回憶,幽幽嘆息,“或許吧……”
或許她真的是嚇到人家了。在他眼中,她只是他順手在路邊救的一個陌生人,素昧平生,竟然對他露出那種癡癡傻傻的表情,怎能令人不反感?況且,頂着這張臉,哪裡讓人喜歡得起來?
回府的路上,她一言不發,藍煙緊隨其後,兩人各懷心思。
及至相府門口,蘇紫染遠遠地便看見蘇琉年在與齊環淵站在那裡,一個兩眼微紅、一個恨鐵不成鋼,似乎剛剛經歷了一場“大戰”,可現在的她沒有半點心思去與她們糾纏,踩着蓮步從她們身邊匆匆掠過,然,當她們視線落到她身上的剎那,根本忘了原本還在吵架的事,都像是見了鬼一般震驚不已。
“你……你你你……”蘇琉年突然揚手指着她,嘴巴張得足以塞下一個雞蛋。齊環淵雖然沒有她那麼誇張,可瞬間慘白的臉色和那顫抖的紅脣還是昭示着她此刻的慌亂。
蘇紫染將她們的反應盡收眼底,挑了挑眉,那雙洞悉世事的雙眸微微眯起。
看來她猜得沒有錯,今日之事,絕對與她們脫不了干係!
“大姐這是怎麼了?”她恍作訝然地輕呼一聲,眼底深處卻劃過一道嗜血的鋒芒,“見了自家妹妹,怎麼倒像是見了鬼一樣?”
蘇琉年一臉不可置信地回頭去看齊環淵,“孃親……”畢竟薑還是老的辣,此時的齊環淵已經深吸了一口氣鎮定下來,嗔惱地斜了她一眼,“大驚小怪的幹什麼,難道還不許她這不貞之人出府了?”
蘇紫染不禁掩嘴一笑,這藉口找得好,甚至不惜當面與自己撕破了臉也要讓自己誤以爲她們這是在嘲諷自己,而非震驚於自己沒有死,被自己發現了她們就是適才那場刺殺的主謀!
“我本就聲譽盡毀,也不在乎天天往外跑被人說了去。可大姐卻是個清清白白的大小姐,如今竟也要步我的後塵嗎?”見兩人臉色頓時一變,她甚是妖冶地勾了勾脣,眉梢眼角似有萬千旖旎風情流轉,“連玉的事兒,雖然外面還沒傳開,可作爲妹妹,我還是有必要提醒一句,大姐可千萬別做出什麼讓自己追悔莫及的事兒來呀!”
“小賤人,你說什麼!”蘇琉年猛地揚手,作勢就要落下那一巴掌,只是尚懸半空的臂膀卻驟然一緊,被人拗轉了個方向,“啊啊……啊……”她痛得驚呼不止,一下就紅了眼,“孃親……孃親……”齊環淵還沒來得及動,蘇紫染就一把甩開了她,冷冷一笑:“奉勸大姐一句,以後別那麼衝動。人腦不比豬腦,可不是擺設用的,做事之前最好先考慮考慮。就算要逞兇,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
她甚至沒有去看她們的表情,蓮步輕移,面帶嘲諷地從她們身旁掠過,悠悠地回了墨染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