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 飛蛇
“哎喲你着什麼急,你聽我給你分析下啊!”老然忙喊.
“嘖……”白翌辰轉過身,按着心口說,“我知道你是咱學校第一民俗專家分析帝,可我心臟不好等不及。”
“好吧,我猜這東西可能是食蠱的騰根。”
老然說着,用手一指,動作儼然是一副真相只有一個的樣子。
“食蠱的騰根?”白翌辰一時沒明白過來,只覺得這個名字挺繞口的。
“都說了這些神獸的名字現在都很少用了,十二獸分別對應吞食十一種鬼,甲作食兇,巰胃食虎,雄伯食魅,騰簡食不祥,攬諸食咎,伯奇食夢,強梁、祖明共食磔死和寄生,委隨食觀,錯斷食巨,窮奇和騰根共食蠱。”
白翌辰聽得一愣一愣的,其中好多名字平日根本沒有聽說過的。
但是……
“哎,強梁……是不是長着老虎腦袋,拿着蛇的怪物?”
“對,看來你知道些嘛。”老然點點頭,“其實是虎頭人身,我給你講啊……”
他又滔滔不絕說了起來,天知道他怎會把這種事情記得如此牢,難道是用來推銷給老外時候的必背臺詞?
此刻的白翌辰卻無法集中精神再聽下去,他忽然覺得,一直被蒙在黑暗中的心有一絲光亮照了進來。
這一堆蹩腳的名字中,有三個名字他是熟悉的。
窮奇,那態度曖昧的黑虎;強梁,方琳月曾經說過自己就是那種東西投胎轉世……
而這個騰根,不正是在虛街當中,黑衣人以這個來稱呼哥哥的嗎?城隍還說騰根是哥哥陰間的名字呢,莫非……
哥哥死後變成這什麼驅魔怪獸了?
“喂喂!”白翌辰打斷了老然的話,“那騰根長的什麼樣子,你怎麼肯定的?”
“這面具在嘴邊畫了一些毒蟲花紋,應該是代表食蠱。相傳窮奇是牛頭或者黑虎的形象,自然就排除掉了,所以這就是騰根。”
“那和蛇有什麼關係呢?”
“所以我說要分析啊,雖然這些神獸號稱道家十二天將,其實和現在名字都是不同的。其中和他描述最爲接近的只有螣蛇,騰螣兩字想相通,根嘛……你就意會去吧!”
老然壞笑了下,接着說,“螣蛇就是玄武那大王八身上纏的東西。傳說它有翅膀的,是一種會飛的蛇……”
“呃……”
白翌辰扶住額頭,感覺一時間知道的太多,他有點無從消化。
窮奇和哥哥,還有琳月都是那什麼驅鬼獸,可是窮奇爲什麼總是跟我找麻煩呢?
他說過我天懵未開,和我沒有什麼可說……他是在等待什麼嗎?
夢中盤繞我的大蛇,難道是……哥哥的化身?
難道碧淵潭的大白蛇……就是哥哥?
不會的,怎麼可能!
哥哥怎麼會要殺我?
一時間,太多胡亂的思緒充斥了頭腦。其實白翌辰自己也知道,面對任何倒黴事他都能想辦法承受下來,哪怕心臟再如何疲憊,脆弱不堪。
但是,只有兩樣東西,是他心底最大的創傷。
無論任何時候,都是無法解開的結,無法癒合的傷痛,一直將自己籠罩在陰影當中,他卻不能有絲毫的反抗。
那就是母親,和哥哥。
只要一想到這兩個人,他的心就像被鈍刀劃出了傷口,痛得無法承受,任何理智都會在瞬間灰飛煙滅。
就像在醫院中的那場噩夢,鬼嬰每一句逼問都幾乎將他推到崩潰的邊沿。
那是一種,深埋了已久的怨恨與不甘,只是一直被理智與世俗的枷鎖束縛,自從哥哥離開的那天開始,一直被壓抑到現在。
他不由蜷起身體,低垂下頭。胸口疼了起來,就像被很多東西撕扯着,一點點吞食掉。有些黑暗的東西正將空洞的胸口迅速添滿,它們糾纏吵鬧着,漸漸擴大了體積。
視線開始模糊,老然的臉扭曲起來,聲音也隨之和嘈雜混做一團。
白翌辰感到胸口的東西火一樣的灼燒起來,帶着一股硫磺燻烤的味道,彷彿置身在煉火地獄。
很熱,熱的受不了了……
意識彷彿就這樣融化在一團火海當中,滿眼只剩下血紅。
隱約看到,一條巨蛇在火光中直立起來,像一條放大了數倍的發怒的眼鏡蛇,它粗大的脖頸鼓鼓的撐開,好似一把展開的扇面。
白翌辰感到腳下發軟,他跌在地上,看到蛇頸發出破碎的聲響,鱗片不斷落下,變成一片黑色的雨。無數條黑色的小蛇爭先恐後的鑽了出來,不斷蠕動着,一雙巨大的羽翅在衆蛇簇擁下,從裂口伸展出來,遮蔽了血色天空。
火光中,他只能看到巨蛇的剪影,看不清它是白是黑,或者是其他顏色,然而那雙金色的蛇眼卻一直盯着他,不曾錯開分毫。
和夢境中曾出現過數次的親人如此相似,都是這種專注的眼神。
你到底是什麼,你難道……
真是我哥哥?
難道,你真的想……殺了我?
“啊!”
“辰子,辰子你醒了?”
模模糊糊的,聽到有人在喊自己,白翌辰下意識的伸手拉住了那個人,失聲叫道:“趙哥,蛇,蛇……”
“辰子,你燒糊塗了!我最討厭別人把我認錯,下次再認錯就抽你……這次先算了。”
白翌辰感到自己被一雙手扶了起來,然後有水遞到嘴邊,他正渴得難受,忙喝了幾口。
平靜下來,他轉頭看到,身邊照顧自己的人,是老然。
“我正給你講的好好的……你就忽然倒下去了,身體熱的跟開鍋了似的。”
“我暈過去了?”白翌辰輕聲問,忽然覺得這種感覺似曾相識,在趙哥家裡也有過一次。
趙哥說,我那天是因爲心緒波動,被東西趁機上身了……今天不會也是吧?
他頓時驚出一身冷汗,要是我被那東西上了身,老然可怎麼應付!
老然正打着手電給他找藥,拿了兩瓶藿香正氣水,用牙咬開口遞了過來:“夏天嘛,中暑也難免。喝了就好,這個可管用了!”
“你就不能找個東西剪開嗎?”
“有我剪腳指甲的剪刀,我敢用你敢喝嗎?”
說着老然捏着白翌辰的鼻子給他灌了下去,一股燒酒味道嗆的白翌辰直流眼淚,不過這樣一鬧,確實感覺清醒了很多。
“剛纔,我暈過去後,有沒有發生什麼怪事?”
“你的樣子跟犯大煙癮似的,全身抖個不停。而且吧……”老然停頓了下,“我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就聽到你身上稀里嘩啦的響了一陣,就像把煮雞蛋連着殼一起捏碎時候的那種聲音,把我嚇得夠嗆。”
白翌辰閉起眼睛,想了想敷衍到:“我背後有一塊很大的傷,正在結疤,沒準倒下去又傷到了。”
這話只有傻子纔會相信。
然而老然卻很認真的點點頭:“我看到了,你怎麼會弄那麼一大塊傷?整個後背都是裂痕。那也是人後背嗎?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個被摔了一下的大花瓶呢,嚇死我了……”
“呃……”
鬼嬰留下的傷痕,因爲各種原因一再傷到,遲遲沒能癒合,然而也不過是在後頸大椎位置一個巴掌大小。
什麼時候已經蔓延到了整個後背呢?
他將手伸到後面摸了摸,可能是力量還沒恢復,手很重,僵的厲害,有一種充水似的遲鈍感,摸起來沒有太多感覺。
“而且……”
老然繼續說,“你的手腕……當時腫得很粗,用手電一照,齊着手腕的發黑發紫,青筋突突的那麼跳……不過很快就退下去了。”
白翌辰忙一嚇,抽出手來看。雖然已經消腫,但是卻籠罩着一層奇怪的淤青。那痕跡縱橫交錯,形成青黑的鱗片般的形狀,正在逐漸淡去。
蛇鱗……麼?
爲什麼又是蛇……
他忽然感到害怕,身體中難道真的有一隻巨蛇正在沉睡,隨時可能會醒來,一口吞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