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二 關係終止
“可……可我是您的徒弟……雖然沒拜師,但至少也是掛名的!您剛纔跟墨叔講過的啊,怎麼一轉眼就和我沒關係了!”
白翌辰急切的說.
趙紋古卻擺擺手,制止了他的話。
“家裡的事情我也都交給重九打理了,不過只告訴他我要出門一段時間……我不想讓他知道我要去哪,所以你們也不要對他講。”
他的神色滿帶了疲憊,“之所以告訴你……是因爲你和這個圈子再無瓜葛,說給你聽也是爲了讓你安心過日子,你不是總怪我什麼都不告訴你嗎?總之……一凱的事尚有緩和,你不要太癡心便是了。”
“可……”
白翌辰已經聽明白這話的弦外之意。
這次旅程兇險,老人基本是給自己料理好後事纔要出馬的,他自己或許都沒有機會回來,所以更不打算帶別人去。
反正作爲凡人的白翌辰,就算想要幫忙,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不如趁早滾遠些,踏踏實實過自己的安生日子。
“可您現在這樣子……”
“我當然要休養些日子……要知道,爲了把你和騰根分開,着實費了我和驅鬼大神一番力氣,我右臂上的天罡金龍是不隨便現身的,因爲我們之間有命數契約,這次也算下血本了。”
“那金龍果然是您的!”
白翌辰隨即感到奇怪,“既然您的龍靈那麼厲害,當時在幻境中怎麼……”
他想說,當時在幻境中對戰趙一凱的時候怎麼那麼沒用?
老人一笑,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我和一凱對戰時候只用了自身所修的龍靈而已,而且也確實沒出全力……結果錯過了最好的時機。而這天罡金龍……是天罡星君神體降世,我不能讓他出來跟自己的凡體相鬥,那樣後果恐怕不可收拾……”
“啊……”
白翌辰不禁心中一陣寒噤。
“這未免……也太巧合了……”
“冥冥當中自有定數……”
趙紋古嘆了口氣,左手撫摸右臂,輕聲說道,“當年我遭受迫害,也是心灰意冷,有過尋死的念頭……那時候,正好天罡星君救了我一命,並願意附身在我的紋身上,命格相連,直到我再入輪迴……他只有一個要求,希望將來能好好守護他的凡體度過大災之年……既是我孫兒一凱。”
“那時候所有人都以爲我死了,其實我隱居起來,利用天罡星君之力保持着曾經的容貌……當十年浩劫過去,我家族平反之後,我很刻意的出現在顧家的視線當中,着實把他們嚇了一番。呵……”
老人家講到這裡,不知道是得意,還是在自嘲年輕時的促狹。
“那個將我致殘的顧當家是個十足官派,不打算跟我道歉,我也刻意避開了他家人迂迴的歉意,只一心照管家族生意以及一凱的教育……現在想起來,老天讓一凱變成這樣,是不是正應了當初我恐嚇顧家,以及任由他家被鬼宅吞噬所得的報應呢?”
這疑問自然沒有人能夠回答。
見白翌辰低頭不語,趙紋古伸出他扭曲的右手,輕輕撫摸了他的頭頂:“好了,我有天罡金龍護體,而且大黑也一直跟在我身邊,不會有事的。”
他說着,手又在身側虛無的空氣當中拍了拍,好像真的有什麼東西正趴在那裡,享受着老人家隨意的愛撫。
“你若有興趣,沒事翻翻我留下的書,閒來占上幾卦哄人玩還是蠻有意思的。點指掐算我教給然子了,不是我偏心,是你自己對死記硬背的東西從不上心,基礎不牢,我一時教不會你。”
“我要跟您去……我雖然沒有靈氣,也不懂佈陣……可我還有龍蠱!我會用蠱的!”
白翌辰拉住趙紋古衣袖,急急說道,“古爺爺,您別這麼丟下我……我還有用的!”
趙紋古搖搖頭:“……龍蠱白蛟爲保護你,已經自動與騰根融爲一體後,代替你的肉身被我們分離開了……而其他蠱種,大部分都隨着騰根離去而消散。如果你願意自己再修靈身,自然可以再續……只是需要很長時間,所以這次就不能帶你了。若今後有緣,再相見吧。”
趙紋古溫柔的笑容凝固在白翌辰的眼中,他也明白了老人的決心,以及自己是一個完全沒用的存在。他已經徹底被那個神話中才有的世界所遺棄,如同是童話世界中夢遊仙境的愛麗絲,當睜開雙眼才發現,一切都是夢境而已。
他忽然拉住趙紋古的衣襟,死死拉着,似乎用盡了所有的力道,彷彿再鬆開手時,連同這曾經如此依戀的溫暖也會隨之散去,消失,再不得見。
那天后,趙紋古再也沒有出現過,這個一貫和藹溫柔的老人,對孫兒既嚴厲又是極盡寵溺的趙氏當家人,就像這樣在空氣中蒸發了一般,。
白翌辰雖然旁敲側擊的試圖從墨重九口中打聽些線索,但是這大叔也是一問三不知,似乎對老爺子的消失頗爲見怪不怪,認爲他一貫神龍見首不見尾,沒什麼大驚小怪的。
但這其中的嚴重性,也只有白翌辰和老然彼此心知肚明。
不過墨重九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就十分難說了,以他的城府,哄騙這兩個孩子還是問題不大的。
墨重九修爲耗損過度,銀水煙又丟在了被封閉的虛街當中,永遠沒有取回的機會,爲此他鬱悶了好久。白翌辰倒是有心把城隍留給他的那杆菸袋送給他,被拒絕了。
“我纔不要城隍那隻兔爺兒的東西。”
他撇撇嘴說道,手裡卻仍舊將這烏木杆玉菸嘴兒的小菸袋把玩了一番,一副愛不釋手的樣子,大概是愛好使然吧。玩夠了便塞回白翌辰手裡,讓他好好收着,那態度就像嫁女兒似的。
白翌辰無奈的將菸袋收起來,忽然有種很奇怪的感覺,當一個聯繫被切斷時,彷彿一個世界也跟着被徹底阻隔開了。這樣的墨重九看起來,也不過是個喜好古董,沒事就端着個架子的壞脾氣大叔而已。如果不是親眼看到,誰曉得他曾經是那麼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厲害角色。
白翌辰不禁揉揉眼睛,是的……一點也感覺不出他之前逼人的氣焰,到底是因爲墨叔已經被吸走了修爲,還是因爲……自己確實已經無法感知靈氣存在了呢?
杜然在趙紋古離開後,似乎更加憂鬱了。他像是被墨重九傳染了似的,動不動就發脾氣。他的傷勢輕些,早早就回去學校,然後弄了一堆作業搬到白翌辰的病房,邊弄邊抱怨個不停。
“你到底在煩些什麼!”
白翌辰終於忍不住罵他,“撿了條命回來還要怎麼樣!”
“你說還要怎麼樣!這幫自以爲是的傢伙!就拿威震天說吧,我那麼信任他,結果怎樣?”
老然邊在畫板上亂塗,邊絮叨,“我看着他把你撕開,然後捉了一條小黑蛇出來,嚇死我了……”
“啊,你都看到了?”
“模模糊糊的吧。唉,我就生氣……他說紋身不在,他也不方便在陽間繼續,反正看管兇獸的任務他也完成了,要回地府把這些天他所看到的事情彙報給十殿閻羅……我猜吧,他是怕黑白無常和日夜遊神他們回去地府後在背後扎針兒……對了!他說城隍挺可憐的,要是將來再碰上,不許咱們欺負他。”
“誰欺負誰啊!”白翌辰說。
“聽他的意思,地府城隍並非一死那麼簡單。他雖然看起來形神俱滅,但不過是在陽間所呈現出的狀態而已。他的元嬰還是會回到地府,只是可能要面對懲罰了……無論是真神現身陽世破壞恆定之氣,還是他殺害凡人未遂,都是重罪……所以威震天匆忙離去,大概也是想做個人情吧?”
杜然咬住筆桿頭說,“畢竟啊,城隍地位尷尬,一面邊接觸陽間不方便,一邊又面臨上司的各種壓力,等於捂住人的眼睛耳朵,綁着四肢交給他工作完成,完不成就是懲罰……也難怪他爲了消滅兇獸不擇手段的。”
白翌辰點點頭,他想到在眼前化身龍靈的趙一凱,然而趙紋古卻堅持說他只是迷失於虛境。
也許城隍也是這樣的吧?
若沒有死……那麼便再有相見的機會。
他緩緩舒了口氣,不知道心中是多了一份安慰,還是有些擔心。
相見又能怎樣呢?想想就覺得好尷尬……
“威震天和趙老爺子似乎合作了蠻長一段時間了,咱們都不知道……現在兩人又一起把咱們拋棄了,還帶走了大黑。”
老然兀自抱怨着,接着眼圈就紅了,“大黑和我是自小兒一起長起來的,我爸把肉都給它吃……結果它就那麼走了……”
“唉……節哀。”
白翌辰不知說什麼好,他知道老然很容易動情,只是沒想到對這隻大狗也是如此。確實……那天正是因爲自己的過錯,大黑纔會出魂與趙紋古一同進入虛境,錯過了回到**的時機,變成了真正的死亡。
這次失去的人太多了,對於這頭忠心的犬靈,白翌辰也只能搖頭嘆息,他拍拍老然的肩膀,輕聲說:“過年過節的拜點貢品給它,八子犬神降世,供供不吃虧的。唉,你能這樣歡蹦亂跳的在我身邊,我真的挺滿足了。”
“少來!”
老然明顯不吃他這番情真意切的感嘆,“士爲知己者死!大黑算是做到了,我呢?我的好心都被狗吃了……不對,都被大黑叼走了!”
“別老說什麼死不死的好不好!”
“辰子我給你說,其實我真挺喜歡趙一凱的……你知道爲什麼?”
“哦,你對女人終於絕望了。”
“閉嘴!燒死你這異性戀!”
老然生氣的用鉛筆在白翌辰的頭上敲了一下,“呸,說順口了!不是那種喜歡……你知道麼,他那天佈陣要救墨叔,佈置的是七星借命陣。要從活人身上汲取血肉和內陽來續給墨叔才能救他。”
“嗯,我知道。”
白翌辰點點頭,“他不是爲了吸取墨叔靈氣修爲,才讓你續命的嗎?”
“他當時要自己續命,是我主動要求替他的。那時候……我發現他其實很糾結,而且……當時他擺的是死陣……也就是說,只要進入此陣續命,必然是以命換命的。”
“啊,那你還敢……”
“威震天在我身上,當時我算是雙命格,不會死,所以我纔敢說代替他。而且我也有私心,他和你這樣僵着,我覺得我犧牲一小點,如果能感動了他回心轉意,咱們不就賺大了?”
老然解釋道,“我剩半條命總比他直接死了好。不過他在同意後,卻順手改了陣法……那陣是從他身上汲取血肉,而只從威震天身上取靈。他只要想,完全可以把我徹底吸收的,但是他沒這樣做,而是在跟我詢問確定了威震天是遊魂野鬼後,選擇不傷害我本身直接對威震天出手……”
“……”
“他那時候已經知道了我是古爺爺的徒弟,而且後來還認準我是被選上的繼承人……但是他卻沒傷害我,僅僅是將我困起來,讓威震天作爲給墨叔的養料……”
杜然搖搖頭,嘆息了一聲,“從外表真看不出,他是個相當細膩的人……而且,他那種高帥富類型的公子哥,日子卻過得那麼憋屈,事業和女人哪個都沒落在手裡,整個一隱藏版加強屬性藥家鑫嘛……不過,要是當時能有機會讓我和他心平氣和的相處一段時間,或許我能把他說回來……唉。”
“嗯……”
白翌辰抹抹鼻子,輕聲應道。
趙一凱已經在他心中最爲柔軟的地方破開了一個洞,一個永遠不能癒合的創口。每一次提起都會令他感到心底的傷被撕開更大,流血不止,而他所能表現的,也只能是無奈。
趙一凱其實是一個很好的兄長,朋友,以及戀人……然而似乎總是在錯誤的時間相遇,造成無可挽回錯。
總之……自己是失去他了。
老然的話只能令他一次次更爲清晰的想起那人對他的好,每一處細微如絲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