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三 暗度陳倉
那天,小吱鬼在手中被窮奇咬成兩段的場面歷歷在目,那骨骼與**斷裂分離時脆弱的咯嚓聲就在大腦中迴盪,幾乎手中都可以同時感受到**繃緊到忽然鬆弛的細微變化,那是一個生命從生到死的過程,只用了閉合牙齒的瞬間而已.
他真害怕再次聽到這聲音,怕得簡直神經都快要繃斷了。
若那次,是殺雞儆猴,那麼這次就是拿同類開刀。
而且……尤爲懼怕,這聲音會從老對頭墨重九身上發出來。
不知道爲什麼,他隱約覺得自己錯怪了墨叔,卻不知道錯怪到哪裡……難道一切壞事都是窮奇做的?
他不知道,若一切都推到窮奇身上,這墨重九是否真的就那麼清清白白?
他不相信。
此刻,白翌辰唯一敢肯定的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墨叔一直在試圖壓制窮奇的力量。然而因爲被強拉入虛街,陣法制住靈氣,又被蛇蠱啃噬,他自覺再壓制不住窮奇,所以想盡快幫助自己出去,然而自己和老然的不信任,令現在的慘劇發生,無法挽回。
墨叔的掙扎和喘息聲仍舊在繼續,似乎窮奇有意不咬斷他的脖子以來延長這份痛苦,看他的生命一點點流逝殆盡。
“放、放了他!”
白翌辰的身體抖得幾乎無法站立,但他還是燃起靈氣,讓衆蛇蠱蜂擁上去,這次的目標卻是窮奇。
那黑色的虎擡起頭,伸出舌頭tian了tian嘴角的血。看着小蛇們高高昂起頭,如同一片揮動的旌旗般勇猛的向它撲來,也不過不屑的一笑。一雙巨大的肉翼微微展開,輕輕一扇之下,攪動起一團墨色渲染開來,轉眼間靠近的數條蛇蠱被盡數吞沒在靈氣當中。
“你不是恨他麼,這是幫你報仇,你爲何又要來攻擊本座呢?”
窮奇微微開合嘴脣,沉聲問道,雖然沒有發怒的跡象,但也不那麼開心。
“……我的事不要你管……”
白翌辰說的硬氣,可嘴脣卻抖快控制不住了,“再,再說……你、你附身在他身上……我怎麼知道幹壞事的……究竟是他還是你!”
窮奇擡起頭,望了望昏黃的天空,血色的眼睛被踱上一層淡淡的金色,隨後便又望向了白翌辰,輕笑:“你還是這麼天真,來……”
它說着用厚實的前肢推了推墨叔的身體,墨叔隨着它的動作而綿軟的翻側轉過身,血已順着他的脖子流了滿地。此刻他已經不像剛纔那樣掙扎,似乎因爲失血或是窒息,喪失了知覺。
“中秋滿月,一年當中最助修行的日子……也多虧得你們,不然要弄翻他,真是有些挺棘手。來,趁着還新鮮,同飲這陰陽先生的血,可以更爲壯大自己的靈能……”
見窮奇竟然像邀請同類進食般,對着自己撥弄這具已經毫無生氣的身體,白翌辰不知如何應答。
“怎麼……怎麼能吃人呢……放、放了他啊……”
“呵呵,汲取鬼魅靈氣不是一樣?你的龍蠱不也是**被毀,靈氣吃盡了麼?要不是精魂還算明白,及時依附與你,只怕也早魂飛湮滅了。”窮奇發出呼嚕嚕的聲音,就像千百隻貓咪一起在撒嬌,“你不吃的話,本座就自己享用了。”
“不行,你……”
白翌辰頭腦一陣發暈,不由顫抖着雙腿向前走了幾步。
他想得挺好,窮奇之所以對自己禮遇,是因爲自己是騰根,同是十二神,彼此都要給個面子嘛。只要趁它不注意,抱住墨叔逃走還是有機會。就算逃不掉,自己死皮賴臉的趴在墨叔身上保護他,窮奇還能吃了自己嘛?
只是老然嚇得蹲在身後種蘑菇,又變成拖油瓶了,真是要命!
他努力將嚇呆的腦子轉動起來:“你……我,我還有事要問他,你不要殺他!”
“哦?那好啊……”
咦?
白翌辰還以爲自己聽錯了,窮奇這老怪物原來這麼好說話嗎?
明白了,一定是因爲我的身份,所以它對我特別的待遇,一定是!
他忽然有種莫名的優越感,雖然半個月前這個騰根的身份還令他無比困然。一個令人頭疼的東西只要關鍵時刻能起到一點作用,那麼這一刻它就是世界上最好的東西了。
隨即,窮奇又說:“我們來把那個人吃了吧?本座餓得緊……”
窮奇所指的,竟然是蹲在他背後發抖的老然。
白翌辰頭皮一乍,眼淚都快涌出來了。
“不行!”他像只母雞似的張開雙手,緊緊護着身後的人,表情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窮奇緩緩靠近着,鼻子頂到了白翌辰的胸口,他嚇得幾乎停止呼吸,腳後就是老然,他無路可退,只能拼命將身體向後拱。
“騰根兄弟,你的性子太過優柔寡斷,沒想到投身凡胎後還這樣子……真是很令人不爽。”
白翌辰感覺到,窮奇的鼻息彷彿透過襯衫一直噴到自己的胸口,溼熱摩擦着敏感的皮膚,帶着地府特有的寒冷可怖。
幾分鐘之前,他還在爲能操控他人生死而沾沾自喜,沒想到這樣快自己就變成了別人嘴前的一塊肉了。它只消一個張口,足以將自己攔腰咬成兩截,絕不會比咬那個小吱鬼費多少力氣!
肩膀上的龍蠱見主人受辱,隆起脖頸對窮奇發出嘶嘶威嚇。
窮奇並不理會,反而更近的抵上白翌辰的身體,他覺得胸口和肚子這些地方被無數小針一起刺中了,又麻又癢。窮奇的毛髮可不是貓咪,每根都硬如利刺。
“收了這小蟲,它很令本座討厭。然後……你快決定來吃哪個,過了時辰再吃效果就不佳了。”
看着窮奇緊貼着自己,那鮮紅的舌頭伸出嘴脣又tian了tian,自己的襯衫角被無意蹭到,竟然掛起來一片布絲,白翌辰簡直都快要哭出來了。
卻在此時,他感到腳邊的老然碰了碰他的腿。他不敢回頭看,卻感到老然的手正在他腿上寫字。
對方的手很抖,卻很用力的不停寫着。白翌辰努力去試着感受,字太多,又不好分辨。
這傻瓜幹什麼寫那麼多?
很快他意識到,其實老然只是在反覆寫着兩個字,他在心裡暗暗模擬比劃,很快猜出,如果沒錯的話,就是“借靈”兩字。
借靈?借……借什麼靈?
白翌辰竟然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他感到右手指尖被輕輕碰觸,然後老然再度在他腿上寫下“借靈”兩字。
白翌辰這才勉強明白過來,原來老然蹲在這裡半天,不是光害怕,而是忙着佈置了一個小陣,雖然幹嘛用的不知道。現在陣擺好了,要借用我的靈氣啓動陣法!
他心中一陣緊張,悄悄用手比劃出一個“v”字,表示“好,明白”。
“在想什麼?若不好取捨,那就都吃掉吧。”窮奇又說。
“不……你,你……”白翌辰一慌,忙說,“你先離開我遠一點,我……我把龍蠱收起來……你不是討厭它麼……”
窮奇聽他這樣說,便縮回了回去。
“對了,那個……那個叫住我哥哥的墨重九,其實是你吧……”
“嗯。”
“那,那你爲什麼也叫他騰根呢?”
“因爲他就是啊。”
白翌辰不停講話來分散窮奇的注意力,然而窮奇似乎很垂涎墨叔的血氣,不時回頭看看,生怕他會忽然跳起來跑了似的。
白翌辰讓龍蠱慢慢爬去左手,藉着轉移目標的時間,將右手放到背後,感覺到老然的肩膀貼了上來。他忙伸出兩個指頭按住,隨即輕輕呼了口氣,驟然間將靈氣燃起到最大,連預熱都沒有。
一道白焰頓時順着他的指尖滑向老然整條手臂,隨即落在地面由銅錢擺好的小小陣符上,擴散出一片白芒。
幾乎是同時,窮奇驟然起身。白翌辰幾乎沒看清楚發生了什麼,就被一陣凌厲的勁風捲起摔到地上,這一下極其的重,他感到胸口的骨頭一震,連同五臟六腑一起移動了位置般。
胃中一翻,他嘔了兩下,險些吐出來。
他喘着氣,轉過頭去找老然,卻被眼前的場景嚇得肝膽俱裂。
只見窮奇一隻巨大的前爪正按住老然的胸口,老然修長的脖子被卡在那兩個堅硬的爪子之間,他似乎也一時沒搞明白怎麼回事,一臉慘白的盯着窮奇,已經被完全嚇呆了。
他身旁正用銅錢擺了一個小五行陣,已經被打散了。
“本來不想吃你,沒有靈氣的陰陽先生吃起來還不如普通人好。但本座知道你身上也有紋身,而且藏了個厲害人物……”窮奇說着,低頭湊近了老然的臉,粗重的呼吸令老然一頭玫瑰色硬毛像暴風裡的松針似的晃來晃去,“他不管是誰,已經被血封住了,只好連你帶他一起吃了……”
“不行!”白翌辰立刻擎出斬妖劍在手,努力控制着顫抖威嚇到,“要吃他們,除非先殺了我!”
“你以爲本座不敢?”它說着,誇張的長大嘴巴,露出了一口利齒獠牙,作勢就要往老然的咽喉咬去。
“引龍蠱!”
白翌辰一劍直刺過去,白芒一閃的同時,龍蠱白蛟從劍尖盤繞而出。乍眼一看,還以爲有兩條雪白銀鏈向窮奇直直撲去。
窮奇扇動翅膀向後躍去,似乎並不太想直面和白翌辰動手。
白蛟一記撲空,立刻汲取白翌辰的靈氣,擴大身形。它攀上高高的廟門,居高臨下,忽然以泰山壓頂之勢向下躍去,瞬間就將窮奇圍起來半圈。
“老然,你有沒有受傷?”
白翌辰見窮奇躍開,立刻跑去扶起老然,只見他肩頭和頸項在往外滲血,還以爲他被切斷了動脈,當時嚇得結巴起來,“你……你堅持下……”
“我沒事,被指甲蹭了一下皮而已……”
老然抹了一把血,順手塗在銅錢上:“我再擺一次陣,你拖延住它!弄好了我能把它困在這空間裡永遠出不來!最不濟至少咱們倆能逃走。”
“墨叔呢?”
白翌辰忽然問道。
“……”
老然咬牙微微沉吟,“儘量帶走吧……你快去拖延時間。”
白翌辰點點頭,立刻轉身去看白蛟。此刻白蛟已經吸取飽了靈氣,身體漲得像人雙臂一環那麼粗,正張牙舞爪的試圖將窮奇卷在身體當中。白翌辰看出來窮奇無聊的逗弄着龍蠱,並不把它當一回事。
這場面有些熟悉……好像剛剛看過類似的。
白翌辰心中一凜。
窮奇和騰根所控同爲蠱鬼……那我用蠱去對付它,不是白費功夫嗎!
可是……可是現在誰能對付的了窮奇啊!
他咬咬牙,難道……只能召喚騰根嗎?
想起在碧淵潭中召喚出的巨大黑蛇靈就感到無比的恐懼,然而此刻卻是事關三個人的生死大事……不招不行!
他將斬妖劍切入左手腕中,殷紅的血果然再度漫染了雪白的靈氣。
“我是騰根,我就是騰根……在這滿月之際,請現身元靈,打倒窮奇這怪物吧!”
他胡亂的編了些詞給自己催眠,眼看劍身越來越紅,紅的發黑,漸漸整柄斬妖劍都如同墨浸,只有把端還有些許嫣紅。
白翌辰感到心臟狂跳起來,他有一種預感,這次可以再次見到……它……
“騰根……騰根現身!”
他一聲呼喊,隨即將斬妖劍盈滿靈氣,只見劍芒長長的延伸出去,如同一條黑蛇直撲窮奇。
儘管看起來沒有龍蠱白蛟體型龐大,但是靈氣與血交融在一起,噴吐着另一種懾人的力量。它鬼魅般迅捷在有限的空間中滑動,所到之處,如同被利刃撕開了帷幕,竟是出現千百道支離破碎的劃痕。
忽然,老然顫聲喊了起來。
“辰子,住手!虛境被你……”
話到如此,一陣猛烈的地震再度開始,隆隆聲響伴隨着建築的坍塌,周圍的場景竟然像掛畫一樣紛紛裂開,裡面是一團漆黑的虛無。
“啊啊糟糕!”
白翌辰左手按住頭,直揪頭髮:“我沒想到這樣不行啊!你……你快想辦法啊!”
“我想個毛辦法啊!”老然氣壞了,剛擺了差不多陣法,隨着這陣顛簸移動了銅幣位置,他又要從擺一次。恐懼和着急令他越來越想不起來這個陣的正確擺法,當下也抱起腦袋發愁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