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驗證林天擎到底有沒有自己說假話,還有爲了儘量多爲雲貴軍隊爭取利益,盧胖子毅然冒着殺頭危險帶着一封滿紙鬼扯胡說的書信進宮試探。誰知孝莊老妖婆看完這封書信之後,立即將這封盡是盧胖子鬼畫符的書信往龍案上一扔,大聲冷笑起來,“盧一峰,你對你的平西王爺可真是忠心耿耿啊昨天安排林天擎進宮來用了反間計,今天又親自來哀家面前玩蔣幹盜書,你當哀家和皇上真的是傻子?”
“微臣冤枉”盧胖子撲通一聲跪下,額頭緊貼地面,戰戰兢兢的叫道:“老佛爺明鑑,微臣實在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啊”
“盧一峰,你的膽子確實不小。”小麻子冷笑說道:“昨天陛見之時,林天擎已經向朕如實交代了,他之所以進宮向朕稟奏平西王府的軍餉底限,是有人精心安排的一手反間計平西王府真正的軍餉底限,並不是三百五十萬兩盧一峰,現在你還有什麼話說?”
“皇上,林大人他真這麼說?”盧胖子吃驚的擡起頭來,目瞪口呆的問道:“林大人他背叛平西王府,是有人故意安排的反間計?”
“盧一峰,事到如今,你還想繼續演戲?”蘇麻喇姑也開口了,似笑非笑的說道:“林大人醒悟得快,主動交代了自己的罪行,你還想繼續執迷不悟,欺君犯上嗎?乘早從實招來,皇上或許還可以考慮饒你一條狗命。”
孝莊、蘇麻喇姑和小麻子你一言我一語,毫不留情的指出盧胖子的險惡用心與惡毒用意,直把盧胖子呵斥得是肥臉面無人色,胖肚子體若篩糠,口中不斷大叫冤枉,“老佛爺,冤枉啊蘇麻姑姑,冤枉啊皇上,微臣冤枉啊微臣就是吃了豹子膽,也不敢欺君犯上啊”
“你還有臉喊冤?”蘇麻喇姑冷笑說道:“既然你是冤枉的,那林天擎的話,你又做何解釋?說”
“這……胖子徹底的啞口無言了。
“狗奴才,事到如今,還不肯認罪麼?”小麻子沉下臉來,一拍龍案喝道:“來人,把這個欺君妄上的盧一峰推出午門,斬首示衆”
“遮”守在養心殿門口的李煦第一個歡天喜地的答應,又第一個衝進養心殿,一把將盧胖子的肥腦袋按在地上,心中狂笑道:“死胖子,你也有今天”那邊曹寅和狼覃等少年侍衛也是一擁而上,把盧胖子架起就往外走。
“皇上,饒命,饒命啊”盧胖子拼命掙扎,痛哭流涕的求饒。但盧胖子這點小身板如何可能掙扎得過李煦、曹寅等天天練着布庫的少年侍衛,使出了吃奶的力氣都掙扎不出。但是即將被架到養心殿門口時,盧胖子的哭喊求饒聲忽然嘎然而止,如夢初醒的大叫起來,“皇上,微臣明白了微臣什麼都明白了皇上,微臣知罪,微臣知罪”
“慢把他拖回來。”小麻子終於開口喝止。那邊李煦和曹寅等人大失所望,可也不得不把盧胖子給拖回原處,小麻子這才問道:“盧一峰,你說你明白了,知罪了?”
“回皇上,微臣明白了,微臣知罪了。”盧胖子嚎啕大哭道:“剛纔被拖到大殿門口的時候,微臣忽然什麼都明白了原來微臣中計了,平西王世子爺他派林大人來用反間計,微臣不明就裡,上了他的當,把林天擎林大人引見給了皇上,然後微臣又上了當,到世子爺的書房裡去偷了一封假信來獻給皇上,險些誤了皇上的大事微臣就說嘛,平西王爺的這封信,怎麼早不送到晚不送到,偏偏在昨天傍晚送到京城,還偏巧被微臣看到信使……,搞了半天,原來是有人故意騙微臣啊。”
“微臣該死微臣知罪微臣糊塗微臣蠢笨被別人給利用了,微臣知罪了請皇上饒命,請太皇太后老佛爺饒命啊”
盧胖子一邊哭一邊喊,哭得是死去活來,梨花帶雨,可謂是聞者傷心,聽者落淚。這邊小麻子和孝莊老妖婆等人卻是不動聲色,只是飛快的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小麻子又一拍龍案,咆哮道:“大膽奴才,事到如今,還敢狡辯?朕來問你,左都御史王煦王大人是何等人物,怎會收受他人賄賂?你這個狗奴才欺君妄上就算了,竟然還敢誣陷朝廷忠臣,該當何罪?”
“微臣該死,微臣該死”盧胖子猛抽自己兩耳光,哭喪着臉說道:“微臣不敢欺瞞皇上,微臣偷抄信件的時候,抄到這一段也覺得非常不可思議——王煦王大人他可是我們大清朝的大清官大忠臣啊,怎麼可能收受他人賄賂?只是微臣竟然看到了這一段,就不敢不如實照抄呈報給皇上現在想來,肯定是微臣中了別人的計,被別人利用了,無意間中了別人的計,微臣該死,請皇上饒命,請皇上饒命”
“無意間中了別人的計?”蘇麻喇姑獰笑起來,說道:“盧大人,你好會狡辯啊,我來問你,吳應熊的書房守衛何等嚴密,你一個借住在他府中的七品芝麻官,既不會翻牆走壁,又不會潛行夜伏,能這麼輕鬆就摸進他的書房,大搖大擺的抄了他的機密信件又大搖大擺的離開?”
“回蘇麻姑姑,微臣是不會翻牆走壁,可微臣會下蒙汗藥啊。”盧胖子趕緊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瓷瓶,解釋道:“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微臣和平西王世子在一起的時候,恰好碰上王爺的信使把這封信交到世子面前,微臣就動了心思,想把這封信偷出來獻給皇上。恰好微臣身上帶有這瓶蒙汗藥,就藉口吃夜宵,到伙房找機會把蒙汗藥下到了後院值崗的吳府家丁夜宵裡,把他們都蒙翻了,微臣才得以摸進書房抄信啊。”
小麻子向李煦和曹寅使個眼色,兩個侍衛會意,接過那瓷瓶打開檢查了一下,最後心不甘情不願的對小麻子說道:“稟皇上,這裡面裝的確實是江湖蟊賊喜歡用的蒙汗藥。”
“你一個朝廷命官,身上隨時帶着蒙汗藥幹什麼?”蘇麻喇姑不死心的追問道。
“回,回蘇麻姑姑,這是微臣……,是微臣……。”盧胖子吞吐半天,這才肥臉通紅的說道:“這是微臣找女人時用的,微臣長得醜了點,姑娘們都不太喜歡,後來微臣就讓跑江湖出身的家丁劉真、劉旭弄了這藥,隨時帶在身邊,有機會就用……。”
“大膽奴才,竟然還敢民女”小麻子怒極反笑。
“皇上饒命,微臣只是準備用,可是從來沒對姑娘們用過啊。”盧胖子趕緊喊冤。
“那怕動了這個心思都不行”小麻子麻臉一翻,喝道:“把這個狗奴才押下去,聽侯處置”
李煦和曹寅等人依令而行,把大聲喊冤求饒的盧胖子拖出養心殿暫時關押去了。這邊小麻子則轉向孝莊老妖婆說道:“祖母,你是不是太多心了?盧一峰冒死爲朕盜出這封至關重要的書信,足以證明他對朕確實是忠心耿耿,你怎麼還堅持要試探他?”
“這封信太重要了,這個盧一峰又太油滑了,祖母不得不小心一點。”孝莊沉吟說道:“皇上,你覺得這封信是真的嗎?”
“孫兒有點將信將疑。”小麻子也是沉吟道:“按理來說,第一段吳三桂要求吳應熊做適當讓步,這可以理解,這些年來朕對三藩採取各個擊破的策略,各種矛頭都是指向吳三桂,吳三桂想要禍水東引,這點十分正常。但第二段朕就不明白了,王煦是什麼人朕非常清楚,清如水廉如鏡,俸祿之外分文不取,窮得經常沒有隔夜之糧,怎麼可能收受吳三桂的鉅額賄賂?”
“只有兩個解釋。”孝莊豎起兩個手指,一字一句說道:“一是這封信全是假的,是吳三桂父子用來騙取鉅額軍餉和陷害政敵的反間計另一個解釋就是,這封信全是真的,吳三桂打算索要三百五十萬兩的軍餉數字是真的,王煦也是一條僞裝得極好的白眼狼,表面清廉,背地裡卻貪贓受賄,妄負聖恩”
“老佛爺,有沒有半真半假的可能?”蘇麻喇姑插嘴說道:“軍餉的事是真的?王煦的事是假的?”
“糊塗”孝莊呵斥道:“吳三桂吃多了撐着了,給兒子寫一封半真半假的信幹什麼?”
盧胖子確實很擅長掌握和分析敵人心理,孝莊說到這裡,忽然打了一個寒戰,心道:“如果這封信是假的,吳三桂父子只要提到軍餉就是了,爲什麼要故意提到王煦的事?這樣的畫蛇添足,不是露出破綻的是什麼?吳三桂父子會犯這樣的錯誤?難道說,這封信千真萬確是真的?”
盤算到這裡,孝莊忍不住向小麻子問道:“孫兒,明珠帶着王煦和李天浴查辦南懷仁遇刺案,情況如何了?”
“一塌糊塗”小麻子惱怒的說道:“明珠今日向孫兒稟報,他傳訊這個案子嫌疑最大的楊光先和吳明烜,二人抵死不認,明珠想要用刑,王煦又堅決反對,要求明珠把查案重點放在那個失蹤的鰲拜侍衛身上,可是現在這個情況,明珠敢往鰲拜身上深查麼?現在案子僵在那裡,不知要什麼時候才能查出真相了。”
明珠不敢往鰲拜身上查的原因,孝莊當然明白,而聽到王煦堅持要往鰲拜身上查起時,孝莊暗惱王煦不知變通不顧大局之餘,難免又有些猜疑,“這個王煦該不會是故意想把這汪水攪混吧?從種種跡象來看,鰲拜這老東西在議餉一事上,還是和哀家、皇上站在一起的,都是想着怎麼儘量削減吳三桂的軍餉,爲朝廷和國庫節約銀子。這王煦如果如願以償的把水攪混了,把南懷仁的案子牽扯到了鰲拜身上,鰲拜和皇上徹底決裂,那麼吳三桂豈不是……。”
想到這一點,孝莊不由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心說如果真是這樣,那麼這個王煦可真是太爲掩飾了,大奸似忠,真正的大奸似忠啊
“祖母,你想到什麼了?”見孝莊久久不語,小麻子不由着急問道:“你覺得這封信到底是真是假?盧一峰到底是忠是奸?”
“一時半會之間,祖母也難下判斷。”孝莊沉吟着說道:“不過這一次,祖母倒是覺得盧一峰對孫兒你是一片忠心,就算這封信是假的,他也肯定是不知實情,被人利用而已。畢竟,他如果是有意送假信,稍露破綻,可就是人頭落地的危險,吳三桂又沒有太大的恩情於他,也不可能對他開出比皇上你還高的價錢收買於他,想來他也犯不着爲了吳三桂來冒這麼大的險。”
“朕就說嘛,象盧一峰這麼忠厚老實的臣子,怎麼會做對不起朕的事?”小麻子一拍龍案,得出了一個讓自己悔青腸子的結論。
“老佛爺,那這封信的真假呢?”蘇麻喇姑追問道:“雖然信上提到的軍餉數字和林天擎向皇上稟報的一樣,還透露出了吳三桂打算再做適當讓步的重要消息。可是要說王煦是貪官,收了吳三桂的銀子,奴婢第一個不信”
“蘇麻,還記得李自成打進北京的時候嗎?”孝莊緩緩說道:“當時崇禎爲了籌措軍餉對付李自成和我們大清,向大臣們募餉,大臣們一個比一個叫窮叫得兇,可是到了李自成打進北京的時候,用刀子架在他們脖子的時候,他們交銀子又一個比一個快了。——這是漢人的通病,也是所有官員們的通病”
“祖母,這麼說來,你懷疑王煦只是一個大奸似忠的僞君子,真的收了吳三桂的銀子了?”小麻子緊張的問道。
“王煦收不收銀子,是不是貪官,這點並不重要。”孝莊冷笑說道:“朝廷裡的貪官還少了?索額圖,明珠,對喀納,吳六一,這些那一個家裡不是金山銀山?光靠他們的俸祿賞賜,能支撐得起這麼大的家業?所以說,貪官並不可怕,關鍵是這個貪官的屁股坐什麼位置——如果坐的位置不對,那怕是真的清官,也比一百個貪官更可怕啊”
好象有那位大才說過,皇宮和激院一樣,都是天下最虛僞的地方,小麻子在這種地方長大,自然也是見慣了迎來送往、虛情假意、當面一套背面一套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再加上孝莊和蘇麻喇姑多年的權謀教導,天賦頗高的小麻子立即就聽出了孝莊的一些弦外之音。再仔細一思量,小麻子不由脫口驚叫道:“祖母,你的意思莫非是說,王煦已經被吳三桂收買了?現在又打算利用南懷仁案,挑撥朕與鰲拜君臣失和,破壞朕與鰲拜削減吳三桂軍餉的大計,讓吳三桂漁翁得利?”
“哀家目前只是懷疑,覺得有這個可能。”孝莊點了點頭。仔細思量後,孝莊將盧胖子那封信拿起,從中找出第一段內容和第二段內容的分段處,從中間小心翼翼的撕開。末了,孝莊將第一段交給小麻子,吩咐道:“孫兒,這麼辦,你把這封信的上半截謄抄一份,抄件交給王宏祚和馬爾賽(康麻子六年的戶部漢滿尚書),讓他們按着吳三桂的軍餉底限,制定出一個雲貴兩省軍餉撥給數字,做爲我們的議餉底限。”
“孫兒明白。”小麻子答應,又問道:“那原件呢?交給鰲拜?”
“不,原件給尚之孝和耿聚忠。”孝莊不動聲色的答道。
“妙啊”小麻子大喜道:“尚之孝和耿聚忠看到吳三桂打算這麼出賣他們,必然要生出把吳三桂生吞活剝的念頭,也必然在議餉一事上做出重大讓步了”
“下半段交給明珠。”孝莊又把第二段遞給小麻子,陰陰說道:“讓明珠秘密調查王煦有無貪賄行實,如果有,那就不用客氣了。這些天來,鰲拜明顯加強了京畿軍隊的控制,朝廷裡又大半是他的黨羽,在這種情況下,不能再刺激鰲拜了。”
“還是祖母考慮得周到,孫兒明白了。”小麻子鄭重點頭——自己親政還不滿一年,朝廷大權大部分還掌握在鰲拜手裡,在這種情況和鰲拜撕破臉皮,當然是自尋死路。
“祖母,那盧一峰怎麼辦?”小麻子又爲難的問道:“這小子冒着丟命的危險給朕獻來這麼重要的一封信,朕還要嚇唬他,一會見了他,朕該怎麼說啊?”
“蘇麻,這事就交給你了。”孝莊輕描淡寫的向蘇麻喇姑吩咐道:“你去對盧胖子解釋一下,這麼大的事,皇上和哀家都不得不慎重一點,要他理解皇上和哀家的難處,讓他向上次索敏泰那件事一樣忘記了吧,見到皇上時,不要提起這事了。”
“還有皇上,盧一峰忠心可嘉,你也該給他點獎賞了,就給他擡一個旗吧,秘密封一個內務府的官職,讓他和林天擎到雲南去,把吳三桂那個老東西給盯緊了。”
……
回到雲南之後,盧胖子向劉玄初說去這次進宮獻書的驚險之旅時,劉玄初聞言不僅沒有誇獎盧胖子,反而勃然大怒,把盧胖子罵了一個狗血淋頭,“糊塗你明知道朝廷即便只給王爺兩百五十萬兩軍餉,王爺也可以接受了,爲什麼還要冒這麼大險進宮獻僞書?你知不知道,萬一林天擎提前把你賣了,你可就肯定活着出不了皇宮了爲了一點銀子就賭上身家性命,你這是做大事的材料嗎?”
“恩師,學生知道此舉十分冒險,可學生也是看準了才走這步險棋的。”盧胖子不慌不忙,微笑說道:“學生當時已經料定,不管林天擎有沒有出賣學生,康麻子和太皇太后都不會殺學生,都會放學生走。”
“爲什麼?”劉玄初驚訝問道。
“恩師請仔細想想。”盧胖子慢條斯理的說道:“假如林天擎真的出賣了學生,那麼學生獻上僞書時,皇上和太皇太后爲什麼要殺學生?殺了學生,等於就是告訴王爺和世子,林天擎已經把他們賣了,已經徹底的倒向朝廷了,朝廷也是徹底的對王爺和世子不放心了,他們就捨得拿學生這麼一個無關緊要的七品知縣,換一個至關重要的正二品雲南巡撫?他們划算不?”
“況且。”說到這裡,盧胖子笑得更陰,“他們如果流露出對王爺和世子的敵意,把王爺和世子真給逼急了,就不怕王爺和世子徹底倒向鰲拜?和鰲拜聯起手對抗他們?所以學生敢斷定,康麻子和太皇太后老妖婆就算知道學生是在獻僞書,也不會殺了學生打草驚蛇,只會佯做中計,讓學生大搖大擺的離開”
“不瞞恩師說。”盧胖子奸笑着對目瞪口呆的劉玄初說道:“其實早在太皇太后老妖婆說出第一句話,指責學生是在玩蔣幹盜書,學生就已經斷定,林天擎沒把學生給賣了——否則的話,老妖婆還用得着詐唬學生麼?直接裝做上當,到時候殺世子爺一個措手不及,對她和康麻子不是更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