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窄封閉的斗室裡面,瀰漫着一股淡淡的飯菜餿味。.cOm房間的鐵門上有一個可以上下推動的活板門,現在那活板門的附近,放着三四個裝有飯菜點心的托盤,但上面的食物一口都沒有動過,有些已經開始變質了。
房間的角落裡,一個人影緊緊地裹着被褥,縮在牀鋪的角落裡,一動不動,只能看到一雙單薄的肩膀在輕微地顫抖。
聿凜接到侍衛的稟報,說楚漓已經兩天沒有吃任何東西,過來開門進入石室的時候,看到的就是眼前這一副景象。
鐵門打開的時候,發出了很大的響動,楚漓被這聲音驚醒,緩慢地擡起頭來,半睜着眼睛望向房門的方向。
僅僅兩天時間,她整個人就消瘦了一圈下去,下巴一下子尖了起來,臉色蒼白得像是幽靈一般。目光開始時竟然完全是空洞渙散的,沒有一點光亮,猶如兩個空虛的黑洞。好半天才慢慢地聚焦起來,但仍然一片茫然,毫無反應,彷彿已經認不出聿凜是誰了一樣。
聿凜站在原地望了她片刻,提着手裡的一個食盒走過去,把裡面的一碗粥拿出來。
“吃飯。再不吃東西,後果只會比現在更糟。”
楚漓根本沒有聽他的話,或者說聽見了也不明白他在說什麼,只是一直盯着他看,終於認出他來,突然撲上去抓住了他的袖子,一下子哭出聲來。
“讓我出去……我不要待在這裡……我害怕這個地方……” шωш●тtκan●℃o
她不是那種哭哭啼啼的人,這麼長時間以來都沒有哭過,但這個地方真的壓垮了她的意志。對於幽閉空間本來就固有的恐慌焦慮,要被永遠關在這裡的極度恐懼,再加上身體上的病症還沒有完全恢復,重重疊疊堆在一起壓下來,她的身心都已經瀕臨崩潰,再也顧不得什麼形象什麼自尊。
聿凜抓住她的手腕,免得她打翻粥碗,淡淡道:“讓你出去,你再往外傳信求救?”
演技都是被逼出來的,在真正需要的時候,再不會做戲的人都能變成戲子。
上次她出去的時候,那種已經死心的樣子跟現在一樣逼真,連他都沒有看出端倪。要不是她藏的那條血書帕子被發現,延止再一個濫發好心,她的求救信現在早就被傳出去了。
第一次喊狼來了,人們上來救人,結果發現被騙,第二次再喊,就沒有人相信了。
楚漓根本不知道聿凜在說什麼,她的腦海裡現在只剩下一片渾渾噩噩的混沌,唯一清晰的就是她只想離開這個簡直能把她逼瘋的封閉石室,其他的什麼也不關心。
“我不會求救的……我也不逃走了,保證不會再逃走……求求你,讓我出去……”
她哭得整個人都痙攣了起來,聿凜抓着她的手也在微微顫抖,但這顫抖終於還是被他壓了下來。
“先吃飯。”他的語氣終於還是緩和了下來,“吃完飯之後再說。”
楚漓一聽他口氣鬆動,立刻帶着滿臉的淚水接過了他手裡的粥碗,一口氣往下喝。她喝得太急,第一口的時候就被嗆到了,但還是不管不顧地繼續喝,一邊喝一邊劇烈地咳嗽,弄得衣服前襟全是米湯和粥粒,一片狼藉不堪。
聿凜即便知道她是裝的,也實在是看不下去,接過粥碗喂她喝:“慢一點。”
楚漓只恨不得現在立刻就能出去,根本不聽聿凜的話,每一口粥都是連咀嚼都沒有就直接吞下去的。她的胃空了很長時間,食物這麼急地一進去,立刻引起胃部的劇烈收縮,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差點把剛剛喝下去的粥全吐出來。
一想到吐出來還得耽擱時間,又硬生生地把那股反胃的感覺壓了回去,難受得捂着胸口直皺眉,但最終還是把一碗粥全喝了下去。
她喝完之後就眼巴巴地望着聿凜,手仍然抓着聿凜的袖子不放:“我吃完了,帶我出去……”
聿凜收好粥碗和食盒,站起身來,俯視着她。
“從現在開始好好吃飯,不準再鬧,我再看情況要不要讓你離開這裡。”
楚漓睜大一雙淚眼。這是還不打算讓她離開這裡的意思?
聿凜轉過身往門口走去,她這時候怎麼可能讓他走,死死拉着聿凜,像是溺水的人抓着最後的一根稻草不放,被他帶着踉踉蹌蹌地朝門口那邊追過去。
“求你……現在就帶我出去……我真的受不了這裡……我害怕……再待下去我會瘋的……”
她哭着拼命地求聿凜,聿凜回頭望着她,目光一片淡漠。
“瘋了也好,至少不會再想着逃走。”
楚漓一下子停住,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呆呆望着他。聿凜在她呆愣的這一瞬間,手在衣袖上面一劃,嗤啦一聲,半幅衣袖被他割裂了下來,留在楚漓的手中。他則是轉身往房間外面走去,關上了房門,外面傳來咔噠咔噠落鎖的聲音。
楚漓整個人像是所有力氣被一下子抽空了,無力地跌坐下去,臉上還帶着淚水,雙眼已經是一片空洞灰暗。
她緩緩地伸手進懷裡,這時候的動作已經不帶任何顫抖,然而卻有着一種死氣沉沉的絕望,像是已經徹底走投無路心如死灰的人,即便眼前就是地獄,也是猶如行屍走肉般毫不猶豫地跨進去。
被她取出來的是之前從她袖子深處掉出來的那顆藥丸,在她的手指間泛着烏金色的光澤,猶如地獄中死亡凝視的眼睛。
……
東儀,燕嶺,蓮花峰內部。
水濯纓一行人已經走到了蚩羅墓工匠們挖出來的墓道口,那裡有兩個將士正在那裡看守。外面士兵們挖出來的通道很寬,但裡面的墓道是工匠們偷偷挖出來的,又低矮又狹窄,僅容一人通過,兩人並排就不夠走了。
這一段墓道士兵們沒有擅自進入,也不知道里面情況如何,一行人在墓道口都是小心翼翼的。
閉塞了數千年的地方,裡面的空氣太長時間沒有流通,除了腐臭變質以外,往往還含有各種有害有毒氣體,儘管洞口已經打通了這麼長時間,還是不能保證裡面的空氣質量。水濯纓讓“雀網”的人先放了幾隻鳥飛進墓道深處,等片刻後鳥兒安然無恙地飛回來,確保裡面的空氣沒有問題,衆人才相繼進去。
剛一進墓道口,衆人就看到墓道中散落着一堆堆的灰白色塵土,中間夾雜着骨殖碎片、布料纖維,一些看不出原本是什麼的灰渣,唯一完整保留下來的就是一些人的牙齒,不過也已經朽化發黑了。
“這應該就是當年那些挖墓道的工匠,死在了這裡,墓道被挖通,外面的空氣一進來,屍骸就變成了灰土。”
解說的是“雀網”裡面的一個人,名叫角鴞,原本是個盜墓賊,進過不少年代久遠的古墓。此人天生聽力極高,對聲音的敏感度比平常人高得多,有順風耳之稱。後來盜墓被官府抓住,“雀網”看中他的聽力,把他撈了出來,此後便一直在“雀網”裡負責蒐集情報。
這次進蚩羅墓,自然把有經驗又有絕活的他給帶了進來,蚩羅墓的線索圖也給他看過了。
工匠們挖出來的這條墓道,比之前的通道要長得多,其實他們當初只要能再堅持一段,就可以挖通到蓮花峰外面了。但命運如此,這些人最終還是死在了這不見天日的大山腹中,令人唏噓。
墓道實在是太窄,雖然幾根火把就能把周圍照得一片明亮,但衆人走在裡面還是感覺十分壓抑。工匠們挖墓道的時候只求效率,自然不會去管這墓道挖得平整不平整好看不好看,洞壁上開鑿的痕跡都是一環一環的,看上去像是走在什麼巨大動物的腸道里面一樣。
墓道地面是弧形的,外面灌進來的雨水就在墓道中間流過去,衆人的腳只能踩在水流的兩邊,走起來十分別扭。
墓道並非筆直,往裡面走了一段之後,洞口外面照進來的天光很快就徹底看不見了,前面後面都是一片黑暗。墓道里除了流水的嘩啦啦聲音以外,什麼也聽不見,流水聲在狹窄的空間中聽起來顯得格外怪異。
水濯纓走在一行人中間,各人之間保持着一定的距離,有突發狀況的時候可以轉得開身,不至於擠成一團。走着走着,最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來,伸手攔住後面的隊伍。
“等等!”
走在隊伍最前端的也是“雀網”裡的一個人,名叫夜鷹,視力極好,在黑暗中也看得比一般人清楚,所以讓他走在了最前面。
在他後面兩位的是玄翼,問道:“怎麼了?”
夜鷹不是很確定地道:“我剛剛好像看見,墓道的洞壁動了一下……”
那種動不是震動,而是柔軟的蠕動,就彷彿前方的這一段墓道是活物一樣。
但是現在就着火把的光芒去看前面的墓道,墓道里並沒有什麼異樣,四壁上都是跟這邊差不多的灰撲撲的土層,中間偶爾夾雜着一兩塊岩石。
“是不是看錯了?”
墓道里有空氣流通,衆人手中的火把時不時地會搖曳,晃動的火光照在墓道四壁上,很容易造成洞穴在動的錯覺。
“我覺得不是錯覺。”走在夜鷹後面的就是角鴞,這時候也是一臉凝重,“我也看到了,一般不會兩個人同時看錯。”
衆人面面相覷。這墓道不可能是活物,他們現在所在的洞穴四壁,就是實實在在的土層,但前面的墓道怎麼可能會動?
“我上去看看好了。”水濯纓說。她人在中間,前面還有十來個人,墓道太窄,看不到最前方的情況。因爲這段墓道是工匠們挖掘的,肯定不可能有機關陷阱之類,所以水濯纓沒有浪費精神力開她的透視能力,也沒有走在前面。
她的透視距離已經達到將近一米,能看穿這墓道的話,應該會知道是怎麼回事。
衆人都知道水濯纓的眼睛能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東西,只是綺裡曄和她沒有直說那是透視能力。水濯纓從衆人旁邊擠到隊伍最前面,開了透視能力,往前方望去。
狹窄的墓道黑森森的,像是某種怪物幽暗深邃的食道一般,火把的光芒只能照亮一小段墓道,這段墓道四壁是實實在在的土層,沒有問題,但再往深處光線就太暗了。透視能力也必須在光線充足的情況下才能看得清楚,水濯纓窮盡了目力,也還是沒法從那一片昏暗中分辨出什麼來。
“不行,我看不清楚,需要射幾支熒光箭進去照明。”
熒光箭就是上面帶有熒光石的箭矢,可以射出比直接拋擲更遠的距離,並且容易固定住。
隊伍裡一個名叫亥的神箭手上來,彎弓搭了一支熒光箭上去,嗖地一聲把熒光箭射到了前方三丈多處墓道的地面上。
就在熒光箭射入地面的那一瞬間,隊伍前面的幾個人都看到,那片原本看過去毫無異樣的泥土地面,竟然圍繞着那支熒光箭起了一片柔軟的波紋,就像是在湖面上投下一顆石子,激起一片漣漪般,飛快地朝四周擴散開來。
“快後退!”
水濯纓驚叫起來。熒光箭照亮墓道的時候,她就已經看清了是怎麼回事,這墓道的四壁上根本不是泥土和岩石!
衆人不需要透視能力,這時候也都看明白了墓道里的東西。在熒光箭微弱的光芒下,墓道的四壁都開始蠕動起來,那竟是無數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的巨大甲蟲,大概足有雞蛋那麼大,甲殼上呈現出泥土和岩石的灰黑顏色和肌理,形成一種酷似周圍環境的擬態。趴在洞壁上的時候,跟洞壁幾乎融爲一體,所以在遠處根本分辨不出來。
水濯纓前世裡看過的電影裡面,埃及古墓中的聖甲蟲幾秒鐘之內就能把人啃成一具白骨,以至於她在這同樣是古墓的地方,看見無數的甲蟲猶如潮水般朝他們涌過來,第一個反應就是全身毛骨悚然,脊背上一股涼氣直躥上來。
“用火油!潑上火油去燒!”
前面的角鴞以前在盜墓的時候碰到的稀奇古怪的東西太多,倒是還有些經驗,這些甲蟲被驚動了之後,不但不逃跑,反而還朝他們涌過來,說明它們肯定是有攻擊性的,甚至本身就全是些食肉甲蟲。
但這種甲蟲在不見天日的古墓中可能生活了數千年,長期習慣在黑暗中活動的昆蟲,往往會畏懼強光和火焰。
在這古墓裡面光源和火源很重要,他們有帶着大量的火油,但揹着火油的士兵在隊伍最末尾。墓道太過狹窄,兩名士兵衝到最前方把火油潑到四壁和地面上的時候,最前面的少數甲蟲已經越過火油,爬到了其中一個士兵的身上。
“全部後退!”
玄翼顧不得那士兵手忙腳亂地想把自己身上的甲蟲拍下來,一把拉住他往後退去,角鴞點燃了一個火摺子,往前丟到地上那一灘火油裡面。
“轟”地一聲,墓道中騰起一團巨大的熊熊火焰,填滿了整個洞穴,猛烈的火舌在狹窄的空間中朝兩邊擴散開去。衆人早就已經退得老遠,但還是感覺一股炙熱的氣浪滾滾撲面而來,所有人都不得不趴在地面上,儘量減少和熱浪接觸的面積。
除了最前面的幾隻以外,後面涌過來的甲蟲羣全被裹進了大火中,被燒得吱吱亂叫,不斷髮出噼噼啪啪的爆裂聲,墓道里全是甲蟲被燒焦之後的焦臭味。
片刻之後,火焰慢慢熄滅下去,滿地焦黑在餘火中顯露出來,甲蟲被燒焦後的灰燼和殘骸鋪了一地,焦臭撲鼻。墓道中間的水流裡也有甲蟲,但火油能浮在水面上燃燒,所以水面上同樣漂浮着大量的甲蟲殘骸。
墓道更深處還有不少甲蟲是沒有被裹進火中的,但也被因爲這場大火而受到了驚嚇,往墓道深處四散奔逃,消失在黑暗中。
綺裡曄早在大火燃起的時候就護着水濯纓,把她壓在了墓道的地面上,水濯纓在衆人之後擡起頭來,藉着餘火的火光往墓道深處望去,那裡已經連一隻甲蟲都看不見了。
那個身上爬了甲蟲的士兵腿上被甲蟲咬傷了。這甲蟲果然是食肉的,在他的腿上撕了一大塊皮肉下來,並且傷口像是被腐蝕一般,有融化潰爛的跡象,正在不斷地流出血水,只是沒有任何痛感。這甲蟲顯然還帶有毒性。
那士兵已經不能走路,白翼給他處理了傷口上了藥,另外一個士兵送他出去。兩人揹負的物資先留在原地,再從外面派一個士兵進來替換,追上隊伍。
“大家小心一點。”角鴞說,“蚩羅墓裡的這些甲蟲,可能是當初修建者豢養來守衛蚩羅墓,抵禦入侵者的。裡面肯定不止這麼些甲蟲,它們現在被大火嚇跑了,難保後面不會再來圍攻我們。最好每人都帶一根火把,火光亮一些,應該能起到震懾作用。”
還沒有進入真正概念上的蚩羅墓,只是在工匠們挖掘出來的墓道中就遭到了第一次攻擊,裡面還不知道會碰上什麼更可怕的危險,衆人對這蚩羅墓都是心有慼慼然。
這之後隊伍的行進變得更加小心。每次都是由亥先把熒光箭射到墓道的最深處,照亮四周,水濯纓看過確認沒有問題之後,衆人才走過去,然後再繼續射箭,這麼周而復始下去。好在熒光箭是可以反覆利用的,只有箭矢被磨損的時候需要更換。
這樣前進速度很慢,但是可以保證安全,再往前走了片刻之後,工匠們挖的墓道就到了盡頭。
墓道盡頭用一塊石板擋着,衆人站得遠遠的,由亥一箭射裂了那塊石板,石板崩落下來,露出後面的一片黑暗。
衆人在那裡等了半晌,見沒有什麼東西突然衝出來,先是放了鳥兒進去確認裡面的空氣沒有問題,然後又射了熒光箭進去。
不過這一次,熒光箭只照亮了周圍的一片地面,四周仍然是一片黑幽幽的,看來這裡面是一片很大的空間,應該是一個墓室。工匠們的墓道就是從墓室角落裡挖進去的。
熒光箭的照明能力有限,無法照亮這麼大的地方,玄翼再投了一個簡易照明彈進去。照明彈燃燒起來,熾白明亮的光芒一下子照亮了整個墓室。
“嘶……”
站在墓道口的幾個人齊齊倒抽一口冷氣,下意識地倒退了一步。
他們面前墓室牆壁上,竟然有着無數只血紅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們!
------題外話------
一秒鐘變成恐怖盜墓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