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濯纓站在這幅畫前面其實也就幾秒鐘時間,生怕即墨缺起疑,很快就回過頭去看他。他倒是並沒有注意她在幹什麼,而是正在拆開自己腰帶上的鏤空黃金鑲玉搭扣,然後伸手摘下那棵七寶樹上懸掛的幾顆白色小珠子,放進了搭扣裡面,再重新扣好。
水濯纓看得有些莫名其妙,這種時候即墨缺怎麼會還顧着去拿這藏寶庫裡的東西?他應該也不像是能看上這些珠寶的樣子啊?
忍不住問道:“你剛纔拿的是什麼?”
即墨缺微笑道:“那不是普通的珠寶,是舍利珠,有驅魔僻邪的作用。”
水濯纓微微挑了一下眉毛。他這種人手上不知道有多少鮮血多少人命,倒是的確需要點護身符之類的東西,否則天天纏上來找他索命的怨鬼惡靈都不知道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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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以即墨缺的性情,居然也會忌憚這些東西,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這個密室裡也沒有路出去。”水濯纓往外走去,“只能在剛纔我們下來的那個洞口那裡想辦法。”
兩人又回到大殿角落裡的那個洞口下面,往上望去。洞口上方全是爛泥堵在那裡,沒有外力作用的時候不會流下來,但也不可能直接在裡面挖出洞來通往地面。
上方的泥沼雖然並不是很深,但不知道有多大,而沼澤中的泥漿是流動的,這邊被挖空了,其他地方的泥漿還會流過來補充。如果他們從這個小洞裡面一直往下挖爛泥,很可能這整個地下空間都不夠裝的。
而且這方法實在是太笨了。他們沒有水也沒有食物,就算一動不動,能撐的時間最多不超過三天,根本實現不了這麼大的工程量,還要一直消耗體力的話,只會縮短他們生存的時間。
當然,要是沒有其他辦法的話,就只能等着人來救援。
水濯纓確信只要綺裡曄沒有在野牛羣中遇難,就一定會追循着野牛羣的足跡來找她,但野牛羣現在可能已經分散到草原上的四面八方,他能找到這處沼澤的機會實在太渺茫。就算是知道她陷入沼澤了,要在這麼大片沼澤裡把她挖出來,還不知道要花上多長時間。
這時候,水濯纓手中的那支蠟燭已經快要熄滅了。幸好這地下宮殿中別的沒有,蠟燭倒是不少,大殿內和側廳那邊的牆壁上都有沒燒完的蠟燭,只要省着點用,夠他們用上很長一段時間的。
水濯纓去換了一支蠟燭,把即墨缺那支也快燒完的蠟燭給吹滅了。這時候能省則省,他們不但需要照明工具,這底下空間裡的空氣也是有限的,多點一支蠟燭就是多浪費一份氧氣。
即墨缺看着水濯纓在那裡絞盡腦汁地想辦法,他自己卻像是一點也不擔憂現在的處境,只是一直望着她,面容上帶着寧靜的淡淡笑意,映照着微弱的燭光,看過去顯得格外溫潤柔和。
水濯纓一見他這種表情就感覺很煩躁,而且也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那種目光,就像是一個抱着必死之心的人,已經沒有其他太多的奢望,只想好好看着自己想看的人。
“你都不想想辦法?你難道就不想逃出去麼?”
“至少沒有你那麼想。”即墨缺微微一笑,“對我來說,死在這裡並不是很讓人難以接受的事情。”
活着的時候她不肯留在她身邊,而死的時候,能和她一起在這沼澤深處凝固成千萬年永恆的,不是綺裡曄,而是他。這也不錯。
而且,如果他們真的要死的話,他一定會不擇一切手段,讓她死在他之前。
因爲那樣的話,在她的生命中最後一個觸碰到她,感受到她生命盡頭最後的呼吸和顫抖,緊緊抱着她的骸骨的人,就會是他。
水濯纓接觸到即墨缺的目光,幾乎能清清楚楚地從裡面看到他要表達的意思,只覺得更加煩躁,不想再跟他說話,轉過身朝大殿的另一端走去。
即墨缺在她後面望着她的背影,輕笑一聲。
“辦法我倒是有一個,你要不要聽聽?”
水濯纓停住腳步。雖然她現在煩即墨缺煩得要命,但不可否認,他的頭腦並不比她差。
只是對於即墨缺想出來的辦法,她一向不敢抱太大希望,就比如說之前他們陷入泥沼時他所謂的那個辦法。
“這個辦法說起來其實也很簡單。”即墨缺說,“再從那個小洞裡鑽回泥沼中,沿着泥沼底部,一直走到岸上。當然在爛泥中行走,需要花費非常長的時間,沒有人能憋那麼久的氣。這時候就需要一根管子,一直從人那裡連通到這個地下宮殿中,以保證人可以在爛泥裡面呼吸。這根管子要從何而來,纔是關鍵。”
水濯纓蹙眉:“你的意思是……”
“如果在我眼前的人不是你的話,我的辦法早就可以付諸實施了。”即墨缺的微笑溫柔而平靜,“換做任何一個其他人跟我一起落下來,我都會先殺了這個人,然後把人的腸子抽出來,做成這根管子。成人的腸子有兩丈多長,足夠在泥沼中使用,只要想辦法把腸子表面稍微硬化,不至於在爛泥下面被壓癟就行。”
水濯纓:“……”
果然不愧是即墨缺想出來的辦法,沒有最可怕只有更可怕。
帶着諷刺的意味,笑了一聲:“西陵皇既然不願意對我使用這個辦法,那可願意獻出自己的性命,讓我來用這個辦法?”
即墨缺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願意,也不願意。”
他回答的是實話。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是願意還是不願意。
剛剛陷入沼澤裡的時候,有那麼一刻,他的確是想以自己的性命爲代價,讓水濯纓活下來逃出去,所以纔會提出自己作爲她的墊腳石,把她送到岸上。然而在下一刻,當他知道他們有了同生共死的機會時,他又毫不猶豫地把她拉了下來。
他希望她活下來,但是不希望她活着和另外一個男人雙宿雙飛白頭偕老,而他只能孤獨一人,留在這黑暗死寂的地下,漸漸腐爛枯萎,化爲塵埃,千萬年不見天日。
她一直厭恨他,不會爲他的死有任何傷心難過,甚至連想都不會想起他。那他爲什麼要犧牲自己換她的存活?他們兩人這樣一起死在地底,生不能同衾,死可以同穴,最後陪着她的人是他,在奈何橋上三生河畔和她同行的人是他,和她一起轉生去往來世的人是他,這不是很好麼?
水濯纓這次徹底懶得再理即墨缺。其實即墨缺就算願意爲她獻出自己,她也不敢確定自己能不能用得了這麼重口味的方法。
儘管她對於血腥的承受力已經算是很高,但只要沒有到生死攸關,別無他法的絕境,她都儘可能不會選擇把人的腸子從頭到尾地抽出來,做成用來在泥沼中透氣的氣管,這實在太特麼鬼畜和噁心了。
不過即墨缺這個想法倒是給了她靈感。以一根透氣的管子連接人和地下宮殿,在泥沼底部慢慢走出去,這是目前來說最可行的辦法。管子只要能透氣就行,未必要用人的腸子這種東西,說不定還有其他的替代品可以用。
水濯纓端着蠟燭往大殿後面那個藏寶室走去,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可以用的東西。地下宮殿這三個房間裡,只有藏寶室裡的東西最多,保存也最完好,因爲那裡很多都是不易腐壞的金銀玉器。隔壁側廳裡雖然有不少傢俱,不過都是木製品,早就朽爛得一碰就會散成粉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