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即墨缺出宮受降,綺裡曄和柳長亭在皇帝御駕要經過的御道上聯手布了兩處埋伏。即墨缺手下的暗衛高手雖然不比他們少,但衝得出綺裡曄的第一場埋伏,必然已經摺損大半,不可能再逃出柳長亭的第二場埋伏。
他們不知道水濯纓和柳長亭在一起,設埋伏的時候,下的都是趕盡殺絕的狠手。就比如說剛纔的毒水機弩,帶有劇烈腐蝕性的毒水一射出來,滿街的人不管是誰,只要被波及到都會斃命或者重傷。柳長亭那邊設下的埋伏也是如此。
這時候再去通知柳長亭收手,恐怕已經來不及,但綺裡曄還是立刻朝着柳長亭所在的那段街道趕去。
一羣暗衛護着即墨缺和水濯纓往皇宮的方向疾奔,後面禁衛軍也跟了上來。這時候他們已經距離皇宮不遠,皇宮裡面戒備森嚴,有重重禁軍嚴密守衛,只要進了皇宮,這外面的殺手再多也無濟於事。
御道上面的百姓已經逃得一個都不剩,後面這半截御道上,只剩下在前面開路的禁衛軍。
“嗖嗖嗖嗖!……”
一行人趕到距離皇宮不過一里遠的地方時,兩排弩箭突然從街道兩邊的建築中激射出來,密密麻麻地射向街道中央的一羣人!
這一批利箭猶如暴雨一般,足有成千上萬根,而且顯然是由強力機弩射出,力道比一般弓箭大上好幾倍,隨便一根都足以射穿一般的木板牆壁。又是密集又是強勁,從四面八方各個角度射出,鋪天蓋地般朝街道上籠罩下來,竟是不留一點縫隙。
街道上的禁衛軍在這一陣暴烈的箭雨下,頃刻間成了滿地橫七豎八身上插滿箭矢的屍體。那些暗衛虧得武功高強,還能勉強抵擋,但箭矢上全部淬有劇毒,一被劃傷就意味着中毒無法行動,最後也是個被射死的結果。
第一批箭雨下來,即墨缺的身邊本來有十幾個暗衛圍繞護衛,現在有行動能力的已經只剩了五個。
“再裝填弩箭!”
柳長亭的下屬們這時已經看清楚暗衛羣裡面,即墨缺身邊還帶着另外一個女子,但他們幾乎都沒有見過水濯纓,自然不認得她,見她身上穿着西陵的宮裝,以爲是即墨缺的哪個妃嬪,也沒有多顧忌,第二批弩箭照樣發射了出去。
柳長亭本來在一處二樓屋頂上觀看下面街道上的情況,但他是往下俯視,從高處看到的只有下面衆人的頭頂,反而沒那麼容易看清水濯纓的容貌身形,因而反應慢了一步。
一認出即墨缺身邊的那女子是水濯纓,他頓時大驚,從屋頂上掠了下去。
“住手!……都住手!”
但是即墨缺和水濯纓兩人已經到了距離他十來丈的地方,而且弩箭已經離弦,怎麼可能還收得回去,第二批弩箭仍然猶如暴雨一般朝着兩人爆射而來。
“解開我的穴道!”水濯纓眼見周圍五個暗衛在箭雨中抵擋得越發吃力,不由得大急,“我的武功好歹也能擋箭!”
就在她說這句話的當口,五個暗衛裡面三個接連中箭,倒了下去,她和即墨缺周圍一下子險象環生。
即墨缺卻似是還在猶豫。水濯纓知他明白只要一解開她的穴道,她就算擋箭也絕對不會幫他去擋,肯定會拋下他自己逃跑,不順手捅他一刀都算是好的,也難怪他不肯給她解穴。
只剩下兩個暗衛,根本抵擋不了射下來的漫天箭雨。這時候後面的柳長亭已經趕上,雙手中扣着一大把碎瓦片,以漫天花雨的手法朝空中拋撒出去。
“喀啦喀啦……”
只聽空中一連串撞擊聲響,大片大片的箭矢竟然都被這些隨手撒出的碎瓦片撞得歪了開去。力道盡管不衰,卻失了準頭,全都射進了兩人旁邊不遠處的地面上和牆壁上。
箭雨被擋去大半,還有三支箭從不同方向朝着即墨缺和水濯纓兩人而來,而這時候最後兩個暗衛都已經中箭了。
水濯纓一眼望去,這三支箭矢似乎會落到的都是她的身上,即墨缺只是大約也會被波及。只感覺到即墨缺一拉她,她下意識地以爲即墨缺又要拿她來當擋箭牌,畢竟他這麼做已經不知道多少次了。這僅剩下的三支箭雖然不易躲避,如果用她來擋的話,還是能擋得下來的。
但是即墨缺並沒有拿她去擋箭,他這一拉卻是把她護在了身後。水濯纓緊接着便看見他拔劍出鞘,眉頭微蹙,運氣於劍,咔嚓一聲攔腰砍斷了已經距離他們不到三尺的第一支箭矢。
他這一下出手如電,射來的箭矢力道極大,而他現在身上毒素未清,本來不能動武,劍上帶着的內力也有限。他身爲皇帝,身上的佩劍自然是絕世神兵,劍本身沒有受損,只是他的右手虎口卻被一下子震裂,頓時鮮血長流。
第二支箭從水濯纓背後而來,即墨缺毫不停頓地飛快把劍換到左手,再次把箭擋開。只是左手力量更加不如右手,這次甚至沒有砍斷箭矢,只是勉強將箭矢撥開,長劍脫手震落掉在地上,左手虎口同樣也是鮮血迸流。
這時第三支箭幾乎到了水濯纓的身側,即墨缺兩手都已經受傷,又沒有什麼東西再能用來擋箭,拉開水濯纓更是不順手也來不及,竟在千鈞一髮之際直接伸手抓住了那支箭。
箭矢來勢太急太猛,用兵器去擋都難擋得住,更不用說空手去抓。這一抓他是用上了十成十的內力,只聽嗤啦啦一聲輕響,箭矢在他的手心裡直划過去,就像利刃一般深深割開他的手心,幾乎帶下一整片皮肉來。
即墨缺開始時抓住的是箭頭,最終箭矢在他手中停下來的時候,他抓住的已經是箭尾。泛着森冷鋒利光芒的箭尖,距離水濯纓轉過來的面容,只有不到兩寸的距離。
鮮血從即墨缺的右手手心裡像是涌泉一般流淌下來。他剛剛擋開和抓住這三支箭,看似過程複雜,其實只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這般速度,只有把武功發揮到巔峰才能實現,尤其是在那麼短的距離內抓住最後一支箭,更是非強大的內力無法做到。
他站在那裡,面容上飛快地涌上了一層淡淡的青氣,身子微微一震,嘴角溢出大量的黑血來。
水濯纓微微怔住。他身上餘毒未清,太醫囑咐過不能劇烈活動,但他剛纔不但動武,還用了高強度的內力。現在恐怕是身體內的毒素因此而開始反噬了。
這一刻她突然發現,她更加看不懂即墨缺。
以他的性格和行事方式,剛纔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會用她來當盾牌擋箭,或者不管她自己避開也可以,畢竟那三支箭不是直接朝着他而來的。在他動武使用內力會導致有性命之憂,還有可能一輩子留下隱患的情況下,他根本就不應該動手替她擋開這三支箭。
之前她在御輦中,那些毒水機弩朝着御輦噴射毒水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就下令讓暗衛打碎了車頂,把她暴露出來,引得綺裡曄不得不捨身撲下來救他們兩個。
那時候他似乎根本就不顧她的死活,不擔心綺裡曄萬一沒有救人成功的話,她會被毒水當頭潑到。而現在又爲了她做出這麼大的犧牲,不顧自己的身體來救她?
這個人……要麼就是他救她有更深的意圖和計謀,他所謂的被毒素反噬的樣子其實是假的,只是在欺騙她以達到他的某種目的;要麼就是真的矛盾得她無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