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叔走了過來,對她們使了一個眼色,便由彤姐把她們給帶下去。璇璣的腳像是長了根似的,不會走路,一直站在那裡看着地上那攤興許還是溫熱的鮮血。
阿綠見她沒動,用力拉了一下,才把她拉了下去。在回到小院的一路上,除了走路的沙沙聲以外,安靜至極,璇璣看着路上搖曳的樹影,感覺就像是妖魔鬼怪在那裡喧囂一樣,恐懼盤旋在每個人的內心裡。
回到小院裡,每個人的臉色都如璇璣一樣的蒼白。她們真的有好長一段時間,都忘記了自己是個奴隸的身份,每日生存的意義就是學好彤姐教導的所有舞技,這便是她們以爲可以炫耀的資本,可是剛剛的所見所聞,才驚愕的重新認識到,自己的人生有多悲哀。
彤姐什麼都沒說,把她們待會小院之後,只是淡淡地說着:“明日的練習照舊。”
璇璣站在那裡,由於年幼的時候,飢餓過度,依舊瘦弱的身板。她走過去,對就要離開的彤姐說道:“我們會不會全部被處死?”
其餘的人,聽到璇璣的話,都不約而同的停住了腳步,她們全部都看着彤姐,希望她能給出一個答案。對於太宰令這樣的大官,想要殺幾個奴隸,真的是易如反掌,而且她們這些舞姬,留不留,並沒有多大的用處。
彤姐看着璇璣,已經十四歲的璇璣,雖然瘦弱但是長得高挑,這麼多年以來,容貌早已變化,但是那一雙漆黑的瞳仁,卻是沒有改變過。
“不知道。”彤姐並沒有給出明確的答案,或者說,她並沒有給出她們所期盼的答案。
璇璣的身子,便隨着彤姐的話,僵硬在那裡。要是明日起來,太宰令大人還是生氣,把她們都處死了,要怎麼辦?璇璣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被處死的那一天。
等彤姐離開後,身後的女娃們都亂作一團,有的在原地着急,有的抱頭痛哭,誰也想不出一個法子來。在奴隸制的世界裡,她們的命如比一頭驢還不值錢,誰會去在意一頭驢的命,沒有。所以,也沒有
人在意她們。
千古所有艱難,唯死最難。可是這句話,擱在璇璣的身上,一點用處都沒有,那一夜,所有的人,默默洗漱完,各自都沒說話,爬上牀睡去。不過,誰真的睡得着,誰有事心事重重,那就不曉得。
這一晚,阿綠也沒有和璇璣說話,每個人心裡都有自己的想法。璇璣躺在牀上,想去叫阿綠,最終還是沒有叫出口。
漫漫長夜她是睡不着的,既然這樣,還不如到院子外頭,散個心。
璇璣來到院子,半夜的月光,涼如水。柔柔的月色映在璇璣的身上,卻沒辦法讓她安心下來。不知不覺已經五年,在快兩千個日子的夜晚,璇璣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過來的,她唯一的念頭只有黎昕,可是如果告訴她,這幾乎兩千個日夜等來的,不過是自己的一縷執着,那麼她的堅持是爲什麼?
映着涼如水的夜色,璇璣翩翩起舞,像是不知道疲倦似的,一遍又一遍的跳着自己所學會的所有舞步。若真的要死去,也要在最後一天,得以華麗。
第二日,彤姐一早便來到小院,只見所有人都穿戴整齊,等着她。她並沒說什麼,就像是所有的事沒有發生過一樣,拿着軟藤條,嚴厲的教導着。
既然彤姐沒有說,她們自然也不會問,只是今日的練習都比平常認真。也許是昨日的事,讓她們再一次看清楚了自己的身份,璇璣跳了一夜,如今面對着彤姐的軟藤條,幾乎是麻木起來。
東叔又來到了這裡,在他的身後,還有一名女娃,合計着比璇璣小一點。彤姐見東叔走過來,便讓全部人都停下來,等着東叔說話。東叔在太宰令府上,還算是有點地位。
他領着一女娃走到她們面前,說道:“新來的奴隸,這裡不是還缺一根竹子麼,她以後便叫竹。”東叔說着,特地看了璇璣一眼,這個曾經是璇璣的名字,可是她捨棄了。就好像她捨棄了九歲之前的她,甘願只做黎昕給予的璇璣。
彤姐聽了,皺起眉頭,說道:“要是個什麼都不會的奴
隸,我可不要。”
“跳一段吧。”東叔對阿竹說道,在東叔身邊的女娃也不扭捏,在衆人面前翩翩起舞。“我不會你爲難的,把璇璣借給我一下吧。”東叔看着彤姐說道。
彤姐神色複雜,她是個舞姬,同時也是夫子,關心的只有她手下的舞姬,只要不影響她,那麼什麼都無所謂。
璇璣跟着東叔,一直走到院子外頭才停下來,她感覺的到東叔對待奴隸的態度和其他人不一樣,所以纔敢拜託他一件事。她拜託過東叔,想要問問,如今天下的戰爭紛擾如何,有沒有大軍經過符郡。
東叔對她的問題很是奇怪,一個在深寂小院長大的奴隸,怎麼會問起這樣的事,不過既然她問了,東叔也好奇她想要知道什麼,於是便去打聽了一番。
“陳國和姜國的戰爭這麼多年來,斷斷續續說不上誰贏誰輸,也不過是苦了百姓,富了斂財的人;前兩年來符郡的軍隊還算多,可是這兩年,符郡這裡倒是安穩了不少。”東叔看着璇璣的臉色說道。
璇璣咬緊着嘴脣,她根本不知道黎昕在哪支軍隊,也不能肯定還會不會回來符郡,這一切她都不知道。只是太久沒有外面的消息,她心裡堵的慌,又看得出東叔對待奴隸的態度和別人不同,於是才拜託問一下。
可是問了又如何,她什麼都做不了,甚至不能肯定黎昕還記不記的當年在浣溪邊的那個醜醜的小奴隸。
“謝謝東叔。”璇璣聽聞這兩年都沒有任何軍隊來過符郡,心早就熄滅了一半,她對東叔道謝後,打算回去。
東叔在背後叫住她,問道:“你當真沒有別的事再想問?”
璇璣停住,這個世間那麼大,誰知道有多少個黎昕。可是東叔這樣問道,她心裡便又多了一絲希望,她不能到外頭去,可是東叔可以,說不定,上天垂憐,她會再見到黎昕。
“東叔,你幫我留意一個人好不好,一個叫黎昕的男子,有着狹長鳳眸的男子。”她對於黎昕,只能知道這麼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