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女不敢。”
陸璇從善如流的回答,她的確是不敢的,也沒有那樣的心思。
她從小所受的教育便是忠君愛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所以,她即便怨恨過當年這位君主的不辨是非,也沒有什麼大逆不道的想法。
“你爹在邊關可還好?”
“多謝陛下掛念,父親如今到底不比年少,身體難免有些毛病,不過還算得上硬朗。”
陸璇的父親比軒轅嘯小五歲,第一次上戰場便是隨軒轅嘯出征,結果一戰成名,從此與戰場再無法割捨。
他就像天生的將軍,註定要在戰場馳騁。
“昨日驛站的通報呈上,說他舊疾犯了,好像還很嚴重,是怎麼回事?”
軒轅嘯如同嘮家常一樣詢問,陸璇心底一緊,有些刺疼,果然還是犯了舊疾麼?會很痛吧,而且那痛絕不會比斷臂時少一分。
努力讓氣息平穩,陸璇平靜的回答:“父親六年前去邊關之時,不慎斷了一臂。”
軒轅嘯執筆批閱奏摺的手頓住,筆尖滴下一滴墨汁,在奏摺上暈染開來,他卻好似毫無所知,喃喃自語道:“他十八隨朕初上戰場,一戰成名,一把長戟戰天下,替朕打下半壁江山,可是現在,朕的護國將軍斷了一條手臂……”
尹公公能準確的喊自己陸小將,陸璇不相信軒轅嘯不知道這件事,但如今親眼看見他以這樣滄桑的語氣說出來,還是不可自抑的感到悲涼。
是啊,戰功赫赫的護國大將軍,讓外敵聞風喪膽的戰神,早在六年前,就斷了一臂,還是被他捧在掌心呵護的女兒害的,多麼可笑啊!
氣氛因爲沉默而變得有些微妙,雁秋的聲音在門外適時響起:“陛下,陸渠夫婦求見。”
陸璇猛地擡頭看向軒轅嘯,他想做什麼?
軒轅嘯也被雁秋驚醒,僅僅只用了瞬間就收拾好情緒,若無其事的合上奏摺,沉聲道:“進來。”
話音剛落,御書房的門被推開,逆着光,陸璇看見兩個佝僂的身影,下意識的後退兩步,頭也垂得更低,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六年前那樣沉重的指責,她還沒有準備好再次承受。
也許他們說得對,她本就不該出生,否則,也不會害了父親,害了所有人。
陸渠和沈荷走到陸璇剛剛的位置,‘噗通’跪下,聲音粗噶的開口。
“罪臣陸渠及賤內沈荷,拜見陛下!”
一語罷,二人近乎趴在地上,額頭與地面緊密相貼。
他們身上穿着粗布麻衣,還打着補丁,衣服洗得發白,應當是接到覲見的消息刻意換的。
短了半截的衣袖根本無法遮擋那因爲幹了六年的粗活而變得粗糲難看的手。
陸璇想要退縮,眼睛卻執拗的看着,不肯放過任何的細節。
她還記得這兩雙手六年前的模樣,雖算不得養尊處優,也是白皙圓潤的,與如今簡直完全是兩個樣。
陸璇從小就知道他們不喜歡自己,可是沒關係,有爹疼她就好了,所以她依然過得很開心。
如果沒有發生六年前那樣的事,陸璇想,自己應該會一直這樣開心下去。
可是沒有如果,六年前是她認了那莫須有的罪名,也是她害得整個將軍府上下被貶斥。
陸璇還記得自己從天牢回到將軍府的時候,沈荷哭着衝到她面前怒罵:“你個孽障,是不是要害死所有人才甘心?你怎麼不去死!?”
這六年裡,這個場景總是出現在陸璇夢裡,每次夜半驚醒,陸璇都會忍不住想,如果當初她就那麼死在天牢裡,是不是就不會害得父親失去一條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