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黎和路少卿打賭的事很快傳開,聽說有雪狐,其他人越發的興奮起來,若是能捉到一隻雪狐獻給陛下,得到的封賞絕對比一般的獵物要多許多。
隨行的女子則有些不甘,她們也都出身世家,身手雖然可能不及陸璇,但教養氣度都比陸璇要好很多。
國公府和將軍府早年交好,路少卿對陸璇好,她們還能理解,但是北郡王纔剛剛從封地回來,就這麼偏愛陸璇,她們實在是無法就這樣接受自己被陸璇比了下去。
所以在賭約進行的第二天,陸璇早起出來就看見外面站着三個面容姣好的女子,她們都穿着便於行動的騎裝,頭上也只有簡單的髮飾,並不像其他京都貴女那般招搖。
“陸姑娘,我是廷尉府上的嫡女葉昔。這兩位是我的閨中密友薛晴、薛瑟。”
穿煙青色衣服的女子大大方方的上前,握拳行了個禮這樣介紹,陸璇笑着頷首,算是知道了。
“上次宮宴,我們三人已經見識過陸姑娘的功夫,也很欽佩陸姑娘的膽識,若不是家中阻撓,我們也想上陣殺敵爲國效力!”
這話說得真摯又激昂,陸璇一一打量,三個姑娘都是滿臉正義,眼底一片澄澈。
陸璇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上戰場的時候,始終不敢殺人。如果不是陸叔替她擋了一刀,她想她永遠都不會邁出那第一步。
她到現在還清楚的記得她把紅纓槍從那個敵軍的胸口拔出來的時候,熱血灑了自己一頭,整個眼睛都被血色模糊。
其實上陣殺敵說得容易,殺人,卻是一件極難的事。
那一次從戰場退下,她有五天沒吃飯,一個月裡沒敢碰那把紅纓槍。
無論出於什麼樣的理由殺人,一旦沾染了血腥就再也無法擺脫夢魘。
“三位義氣雲天,真是大律之福。”
陸璇擡手回了個禮,含笑回答。
三人見她並沒有高傲的神色,語氣也緩和下來:“我三人只在閨中跟着家裡護衛學過一些拳腳功夫。並不精湛,不知陸姑娘能否指點一二?”
這也是她們一直稱呼陸璇爲‘陸姑娘’,並未提及她太傅身份的原因。
太傅是專爲太子授課的,她們只是女子,身份也不是多高貴,自然不能讓陸璇指點,但撇開太傅的身份,只是女子間的交流就很合理了。
這話說得自謙,語氣也客氣,陸璇似乎沒有什麼理由可以拒絕。
然而,陸璇還是拒絕得很自然。
“我的功夫基本都是在戰場上學的,沒什麼招式,只有見招拆招,且都是以奪人性命爲目的,未免太過血腥,恐怕不適合上位姑娘。”
“你這話什麼意思?瞧不起我們?以爲我們都是學的空有其表的花架子麼?”
薛瑟性子要急躁一些,聽陸璇這麼說,立刻不滿的問。
這性子倒是和陸沅有些像,直來直去,有什麼不滿,不是說出來就是直接寫在臉上。
陸璇沒有生氣,反而笑了笑:“並非瞧不起,只是刀劍無眼,我習慣了殺人。怕沒控制好傷了各位。”
陸璇的表情依舊溫和,可嘴裡說出殺人的時候,硬是叫人覺得背後刮過一陣陰風。
“那我們文鬥,不打,比各自最擅長的就行。”葉昔提議,大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架勢。不過陸璇照舊是一句話:“我別無所長。只會殺人,你們要跟我比誰殺的人多麼?”
這話說得輕飄飄的,好像人命就跟蘿蔔一樣,說砍就砍了。
葉昔她們打了個寒顫,看陸璇的臉色變了些,搖頭道:“我們不殺人,比別的。”
“你們非要和我比出高低有什麼意思呢?這個世界有形形色色的人,也都各有所長,我並不想和你們一較高低。”
她們實在太執着,陸璇只好拆穿她們的意圖。
三人的臉有些紅,咬着脣不說話,明明已經準備好十八般武藝要試試真假,人家卻根本不應戰,倒顯得她們不夠大度了。
“璇兒姐姐,皇叔又送了本公主一匹馬,說替你賠罪,你在旁邊幫本公主看着好不好?”
軒轅明熙的清脆的聲音傳來,葉昔她們退讓到一邊,就看見軒轅明熙騎着一匹黑色的小馬駒緩緩而來,那馬和軒轅黎騎的那匹,如出一轍,只是小了一點而已,一看就知道長大後是匹難得的好馬。
軒轅明熙換了一套水綠色騎裝,頭髮梳成好看的小辮垂在耳畔。笑得歡快,那一聲‘璇兒姐姐’也叫得很是熱切,好像之前的一切不愉快已經煙消雲散。
“公主若是要馴馬,還是回去之後到馬場由專門的馴獸師陪同比較好。”
陸璇語氣盡量委婉的拒絕。
雖然這只是匹小馬駒,但好馬的烈性是與生俱來的,要讓它認主必然還需要一個過程。
若是這馬突然發狂亂跑闖入狩獵區。落入其他人佈下的陷阱,很難說會發生什麼意外。
葉昔她們剛剛被陸璇拒絕還覺得有些難看,這會兒見軒轅明熙也被拒絕了,心裡平衡了點,原來這女人誰的面子都不給啊。
“本公主三年前就開始跟着皇叔學習騎馬,璇兒姐姐如今還要懷疑本公主連馴服這小小的一匹馬都做不到嗎?”
軒轅明熙口氣有些狂妄。陸璇不說話了,再說恐怕就要被傳言她質疑北郡王的騎術。
沒有聽見反駁,軒轅明熙甜甜的笑起:“母后也說璇兒姐姐武藝高強,有璇兒姐姐陪在熙兒身邊,定是十分穩妥的。”
軒轅明熙說完打了個響指,立刻有宮人把陸璇的馬牽過來。
陸璇沒辦法,只得翻身上馬,走了兩步又回頭看向葉昔:“公主安危爲重,若是我與公主午時還未回來,勞煩葉姑娘去稟告皇后娘娘一聲,有任何後果,我都會一力承當。”
葉昔有些愣,看見陸璇眼底的信任和託付,竟有種臨危受命的使命感,當即高聲回答:“臣女明白!”
陸璇淺淺的笑,若是一直在京中長大,也許會和她們交個朋友吧。
輕夾馬腹,陸璇跟上軒轅明熙。觀察着她的動作,小聲說話:“公主殿下的姿勢很正確,這小馬駒是前兩日才送來的麼?”
因爲得了誇獎,軒轅明熙的臉上揚起幾分得意,歡快的回答:“昨晚剛到的,比本公主的紅纓還要高一個個頭。”
“郡王殿下可曾說過這馬的脾性如何?”
“沒有啊,你看它現在很聽話啊。”
軒轅明熙突然俯身抱住馬脖子,扭頭衝陸璇笑,那笑有些詭異,下一刻,陸璇便看見這馬狂奔起來,軒轅明熙卻沒驚慌失措的叫喊。反而‘咯咯’的嬌笑出聲:“璇兒姐姐,你來追我啊。”
陸璇的臉立刻沉了下來,軒轅明熙跑的方向不在狩獵區,但是,陸璇也不能讓她就這樣跑出去。
狠抽了一下馬鞭,陸璇策馬追上。追了一會兒,道路越來越窄,樹木越來越密集,軒轅明熙不見了蹤影。
“啊!”
一聲驚呼傳來,陸璇有些心急,再抽馬背。身下的馬的前蹄突然一屈跪了下去,陸璇毫不設防,被直接從馬背上甩下來,狠狠地撞在一邊的樹上,背脊遭到重擊,幾乎要斷裂一樣。
“唔!”
陸璇悶哼一聲。腦袋一陣暈眩,躺在地上好半天才醒過神來,便看見自己的馬倒在地上喘着粗氣,脣角滿是白沫,已是氣息奄奄。
她就說自己的馬分明要比軒轅明熙的大許多,怎麼會落後這麼遠的距離,原來是有人下了毒。
強撐着撲過去,陸璇從鞋子裡抽出路少卿給她的匕首,低頭在馬頭親了一下,手上翻飛,匕首已割斷了馬喉。
對不起,來世莫要再投身爲馬。
忍着劇痛扶着腰站起來,陸璇循着剛剛驚呼的方向找過去,每走一步,腰骨都好像要斷掉一樣。
往前走了一會兒,便聽見嚶嚶的哭泣,掀開一叢灌木,陸璇看見了軒轅明熙。
那匹馬已經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軒轅明熙坐在地上,衣服被樹枝刮出破洞,臉上也有一些痕跡,表情無助又可憐,看見陸璇,立刻像看見救星一樣。
“我的腳好疼,璇兒姐姐快救我。”
陸璇往她腿上看了眼,穿着鹿皮短靴的腳正卡在一個鏽跡斑斑的獸夾子上,對嬌生慣養的公主來說,的確是疼的。
陸璇跪下來,卻沒有動手掰開獸夾,而是去解軒轅明熙的腰帶。
“璇兒姐姐你做什麼?”
軒轅明熙掙扎着問,陸璇沒有說話,解了她的腰帶在自己腰上纏了幾圈綁好。
“這夾子是夾野獸的,很緊,我只能掰開一會兒,你必須立刻把腳拿出來,明白嗎?”
陸璇說着把匕首和刀鞘放進夾子裡。眼睛看着軒轅明熙,等她準備好就用力掰開夾子。
軒轅明熙愣愣的,眼淚不停地流,她很怕,很想找父皇,可是現在她只能依靠陸璇。
“明白嗎?”
陸璇又問了一遍。腰上的疼痛讓她眉頭皺得很緊。
軒轅明熙這才點頭,陸璇手上用力,臉一下子痛得慘白,如同腰斬一般。
上次幫陸沅擋那一刀也沒有這麼疼的。
幾乎咬碎一口牙,只聽得‘喀’的一聲,獸夾被掰開一些,但陸璇已經沒有力氣把它完全掰開。
“愣着做什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