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煙裊裊,暮色四闔。
如果不是這場無聲的殺伐,這個時候正是五嶺村最寧靜美好的時刻。
孩童們在村頭嘻鬧追跑,大人們忙着折騰晚上一家人的吃食,就連那些靠在牆根沐着霞光重複講述着家裡祖輩百年前是這東支鄉有名的地主富戶的閒漢也是一道靚麗的風景——
唐重躺在草地上,嘴裡嚼着一把茅草根。
經過激烈的運動,他的肚子早就餓了。他又沒辦法確定晚上什麼時候能夠吃到熱乎乎的飯菜,也只能想方設法的先給自己充飢。
吃飽了纔有力氣打架。無論吃的是什麼。
蘇山躺在他的身邊。不過她的待遇要稍微好上一些。
給蘇山包紮完畢,唐重又返回樹林,把野豬大鳥以及紅狐身上的衣服全都給剝了下來,順便也收繳了他們身上的戰利品。
謝天謝地,他在紅狐的身上找到了抗生素。沒有任何猶豫的給蘇山用上了。
那麼重的傷勢,那麼簡單粗魯的治療方法,唐重可沒有認定蘇山的傷口不會受到感染的信心。
多一層保護總是好的。
這個柔軟又堅硬的女孩子,唐重不希望她受到任何傷害。雖然現在已經傷的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然後唐重把他們的衣服全都展開墊在草地上,鋪成了一個溫暖舒適的牀鋪,這才把蘇山給小心翼翼地抱了上去。
唐重是用自己的衣服給蘇山包紮的傷口,雖然在傷口外圍給塗抹了一層消炎止血藥,但是唐重仍然擔心衣服上面會有細菌浸入。遺憾的是,他也沒能在那三個死去的俘虜身上找到醫用紗布,大概他們都沒有考慮到自己會受傷的問題吧?
暫時也只能先這麼將就着,等到找到更好的替換品時立即更換。
很奇怪的感覺。
以前唐重被大鬍子一個人丟在恨山,那些野獸豹狼也曾抓得他遍體鱗傷。甚至有一次他被狼王一口給咬在腹部,要不是他用手捂着,可能腸子都要流出來了。
更糟糕的是,他當時被狼羣圍困無法逃脫。
那個時候,他也沒有今天這般慌亂緊張的感覺。
他在附近找了幾種止血藥草大口嚼碎把它們糊在傷口,然後再把自己的褲子脫下來把那整個肚子都給繫牢。
如此簡單的包紮了一遍後,還用計設陷阱殺死狼王致使狼羣崩潰逃跑。
那個時候,他沒擔心過自己會死,他沒擔心過會不會留傷疤——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的活着。
此時此刻,唐重很害怕蘇山會死,很害怕她的身上會留疤。她所受到的傷害多一分,唐重對她的愧疚就多一分。
“如果不帶她進山就好了。”唐重無數次在心裡這麼想道。
如果不是唐重的主動邀請,大概她還在明珠那座現代化都市裡扮演着她白骨精的角色吧?
“水。”一聲微弱的聲音傳來。
唐重轉過臉去,看到蘇山的眼睛睜開。雖然眼神煥散無神,可她終究甦醒了過來。
唐重趕緊爬了起來,把自己用大樹葉包着的溪水捧了過來。
用手指頭在樹葉水包中間戳一個小洞,然後那甘甜清洌的溪水便順着那孔洞流敞進蘇山的嘴巴上面。
蘇山小口的嚥着,直到這個時候還讓人覺得優雅從容。
“做女人真不容易。”唐重在心裡感嘆着說道。
水包空了三分之一後,唐重就把樹葉給挪開,看着蘇山問道:“還渴不?”
蘇山輕輕搖頭。
“感覺怎麼樣?”唐重把樹葉丟在一邊。在蘇山睡着的時候,他準備了好幾個樹葉水包。倒是不擔心在樹林裡面缺水喝。
蘇山感受了一番,說道:“沒力氣。”
“沒力氣是正常的。”唐重安慰着說道。“你流了那麼多血,受了那麼重的傷——傷口痛嗎?”
“痛。”蘇山咬牙說道。
在唐重把手指頭伸進傷口的那一剎那,她被活活地痛暈過去。一直到剛剛纔清醒過來。
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情她已經不知道了。但是,聽到唐重問起她的傷口,她又想起了那一刻的感受。
撕心裂肺的疼痛。
以前,蘇山一直沒辦法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今天,她體會到了。
皮肉硬生生的撕裂,那種感覺真是讓人生不如死。
直到這個時候,她仍然覺得身體在哆嗦着,靈魂在顫慄着。
唐重看到蘇山的異樣,抓緊她的小手,說道:“不痛了。不痛了。現在已經不痛了。我已經幫你上了消炎藥和止血炎,還對你用了抗生素,你不會有任何事情——你現在想到的是剛纔的痛感。不信你再好好的感受一下,其實你的傷口現在一點兒都不疼。”
不知道是不是唐重的心理暗示效果,蘇山仔細的感受了一下後背的情況,除了酥麻無力以及細微的像是有小蟲在咬般的痛感外,確實沒有剛纔她感受到的那麼熾烈。
“是沒那麼痛了。”蘇山說道。
唐重這才鬆了口氣。
到底痛不痛,只有蘇山這個當事人才能清晰的感受到。雖然他把子彈給取了出來,但是,蘇山到底傷的怎麼樣,他也沒辦法做一個精確的判斷。
畢竟,他也不是專業的醫生。只是因爲受傷的次數多了,所以纔會這些三腳貓的功夫。
“餓不餓?”唐重問道。
“沒胃口。”蘇山聲音虛弱的說道。
“沒胃口也要吃點兒東西。”唐重說道。
他把清洗過的山柿子掏出來,剝了皮後,撕下一小塊果肉塞進蘇山的嘴巴里。
看到唐重溫柔體貼的模樣,蘇山‘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唐重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這種感覺——就像是我到你家坐客。你在招待我吃水果。”蘇山小聲說道。
唐重尷尬的笑着,說道:“寒舍簡陋,讓你受委屈了。”
“比我想象的結果要好一些。”蘇山不敢咀嚼,因爲她擔心會牽扯到後背的傷口。
不過,這山柿子入口即化,雖然因爲不是太熟的原因有一些微澀,但是整體味道還是不錯的。比商場賣的很多水果還要好吃一些。
“你想象的是什麼結果?”唐重問道。看到蘇山吃完了,又撕了一小塊山柿子塞進蘇山的嘴巴里。
“我死了。你爲我報仇。”蘇山說道。
“比我樂觀多了。”唐重說道。“我想到的最壞的結果是,你死了,我替你報仇。結果我也死了。”
“這個結果也不錯。”蘇山說道。“一塊死了,黃泉路上不寂寞。”
“那你覺得最壞的結果是什麼?”
“我死了,你三天後再死。”蘇山說道。
“這太殘忍了。”唐重附和着說道。“生不能生在一起,死也不能死在一起。還有比你更無奈的事情嗎?”
然後,兩人相視一笑。
他們都是生性豁達之人。剛剛纔經歷了那場生死廝殺,現在談起生死問題也沒有絲毫的阻礙。
唐重一塊塊的撕着柿子肉,蘇山已經吃下大半個柿子了。
唐重看着蘇山,問道:“你怎麼知道她要開槍?還是說——你不知道她要開槍?”
唐重心裡有些疑惑。
當時蘇山面對着紅狐,按照當時的情景,她是不可能看到紅狐舉槍的動作。
那麼,她是怎麼在紅狐即將開槍的那一刻撲向自己用自己的身體幫忙擋子彈呢?
第一,蘇山有着女性傳說中的第六感。她雖然看不到紅狐的動作,但是感覺到紅狐對唐重心存敵意。所以,她主動奔向了唐重。企圖用自己的身體來幫唐重爭取一些時間。
第二,蘇山並不知道紅狐要開槍。她之所以向唐重奔跑只是因爲她想快一些脫離槍口。
“你的眼睛。”蘇山說道。
“我的眼睛?”唐重一愣。
“在向你走近的時候,我一直在盯着你的眼睛。”蘇山說道。“我從你的眼睛裡看到她舉槍——”
“原來如此。”唐重啞然失信。他這麼聰明的人竟然也有思維盲點。
當時蘇山故意走偏,大概就是爲了方便唐重看清紅狐的動作吧?
這個聰明的像妖精一樣的女人啊。
“擋槍這種事情一般都是男人幫女人做的。那你——爲什麼要給我擋槍啊?”唐重假裝漫不經心地問道,心裡卻是忐忑不已。
這麼好的機會,她不會突然間向自己表白吧?
如果她說出那個讓人難以接受的答案,自己要怎麼辦呢?
她傷得這麼嚴重,拒絕的話會不會讓人傷身又傷心?
唐重很痛苦,很掙扎。
他都有些後悔了。自己幹嘛要問這樣一個愚蠢的問題呢?
即便心裡再好奇,但是,有些事情知道就好了,爲什麼一定要說破呢?
知道,假裝不知道,這纔是一等聰明男人。唐重覺得自己的智商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下降。
剛纔沒摔着腦袋啊?
“一人做事一人當。”蘇山仰臉看天。“麻煩是我帶來的,我就要自己想辦法解決。”
“——呵呵,原來是這樣啊——”唐重笑得很詭異。如果不聽聲音只看臉的話,你都沒辦法辨別他是在笑還是在哭。
笑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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