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天,牡丹滴水未進,晚飯時候,仍不吃一點東西。
大嫂伸手一捏牡丹枕頭,可憐道:“她小姑,你整個枕頭都哭溼透了,放到一邊就是一塊冰,沒有咱媽了,你自己也心疼心疼自己!
你也不小了吧?平常,‘心眼線子’紡得比誰都細,頭髮絲都過風了吧?憑你這個機靈勁,看看比比,是一直待這個家受累好,還是過你自己的小日子快活?人不常說,‘好鳥沿高枝’,你不想把自己一直關在籠子裡吧?雖你品性柔順,怪文靜的,但是,我顛回來倒回去咋着看你,你都不像是老竈爺的乖兒子鍋黑廊子——溼的乾的都忍着、長的短的都順着!我看你是象牙刻童子——有主心骨的人兒呢!
所以,你就該看開了,你兔表兄那麼有本事,考上了大學,現在雖說只是一個工程技術員,將來當官不當官也不一定是吧?你不也知道?見十幾個閨女,樣子都不比你差多少,只是兔情知你品貌雙全,在你二嫂面前說,其實他從小就把你他心中的女神呢!
所以,不說咱媽臨死前把你許給兔了,就看如今兔的條件,你合該生氣嗎?
再說如今對象標準,‘一權二錢三貌像’,你兔表兄已三者佔二,再比兔條件好的,咱所知道的還有誰?”
大嫂忽然壓低聲音,拿紙巾輕輕擦着牡丹臉頰的淚滴,詭譎地一轉眼珠,似乎眼睛鼻子眉毛都會說話的樣子,俯身小聲小調地說:“閃陽是漂亮,可咱村雷閃不通婚不說,只那沒根沒梢的私孩子名聲,聽着就叫人噁心呢!”
大嫂話才落音,牡丹忍不住忽然又大放悲聲:“我不要夫妻千擔糧,只要夫妻能商量!”
大蔥葉裡安燈泡——自以爲聰明的大嫂,竟然在牡丹面前說閃陽的壞話,豈不是在傷疤上捅個豆茬子,硬往痛處戳嗎?這賤嘴也該打流血了。
都以爲牡丹是爲兔引起的不痛快,便感到牡丹不可思議。
一家之主的雷常青心中明白,表面佯裝不知,照樣大發肝火,怒不可遏:“小丹,您媽死的早,你連你媽臨死的遺願都敢違抗?你享福受罪,我再也不管了!一點不讓大人省心!真想氣死我!”
二哥困惑不解,十分生氣的樣子,諷刺挖苦說:“爸,牡丹是象牙雕菩薩——有主心骨的神,不用雞血硃砂開光點眼自然靈的!現在就不用管她!”
大哥也耐不住性子,奇怪而且不滿的反對說:“小牡丹,你到底咋想哩,兔,還不中,你光心高,命不高不中啊!不假,你是漂亮,可漂亮能當吃當喝嗎?能像過去,皇帝老子會下來民間選美,把你選到皇宮裡,俺也帶着粘點光,當然好了,可現在是啥時候哇?你不都空有一張麪皮嗎?有啥能耐?誰家會有養活祖奶奶哩?——你哭,哭死你!”
老大老二真如給雷常青火上澆油,更加氣急敗壞:“我早就說,‘家敗出毛猴’,看作啥精吧!這個家再待一天就能氣死我!”跺腳奪門而出。
牡丹淚眼緊閉,痛苦得欲死不能的無奈。
此刻,外面忽然漫天飛雪。老大老二一起抱怨牡丹說:“這雪緊的人都睜不開眼,牡丹,你非叫咱爸凍死在冰天雪地裡不中?”
你一言我一語,‘堅樹經不住千斧砍,犟人經不住千口勸!’一個孤獨無助的靈魂,開始聽天由命了!
牡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兔哥,對不起,我應付你,只是爲了瞞過我小姨和老爸,忽悠大哥二哥逼婚的緩兵之計,只是爲了不想給愛我的人帶來傷害,我從來沒聽說過愛人是對人的傷害,可是,在我和閃陽身上,相愛、竟然是相互的傷害,荒謬,多麼荒謬的論談!怪不得閃陽哥不敢給我來信,我現在明白了閃陽個苦心!
但是,無論如何,我不會放棄閃陽給我的承諾!
可憐的兔哥,你喜歡我是吧?就請忍受我利用你將計就計的欺騙!”
2002年的新春,沒改往年的規矩,東南風的溫脣才勸得柳枝泛暈,舞起鼓鼓的胸脯,正想夢婆裟的綠裙,不知誰捅了西北的漏子,惹起一夜響風,天大爺就禁不住枯蹙臉,皺眉毛,重感冒似地打幾個噴嚏,便又緊一陣慢一陣地飄下雪花。
正所謂幹冬溼年節,半個正月再沒見天爺一日笑臉。
還有一個沒改的規矩:周口古鎮,凡定親而未婚的女子,都要到婆家過元宵。
據傳是明代末期,一到每年元宵燈會,官貴富豪子弟都在這一天到民間選妾。
所以,差不多該定親或定了親的女子,模樣稍出衆一點的,都在這一天就跟了未婚夫躲出去,以免賊人糟踏。 Wшw ¤ttκǎ n ¤c ○
這個習慣沿襲到後來,就變成了親人團圓的日子,哪怕遠在千里之外的人,可以不回來過初一,十五則能回必回。
因此,今年元宵對兔來講,比起往年只和母親一起打發老天爺上天的冷清,可真是地域天堂!
牡丹稀裡糊塗,神差鬼使,夜間做夢閃陽陪在身邊,白天看兔穿着打扮竟和閃陽差不多,竟又鬼迷心竅的看兔是閃陽。
牡丹的小姨,也明明知道牡丹喜歡的閃陽。
兔更加清楚牡丹喜歡的是閃陽。但牡丹如今就陪伴在自己身邊,他寫不盡滿臉春光,無盡歡樂,無邊喜慶,眉開眼笑,不停地催促母親煮湯圓。
因爲小雨夾雪,古鎮的燈會已不能去看。在兔家,小姨陪牡丹看一陣電視裡的元宵晚會,打發過天爺上天就睡去了。
兔滿腦子卻都是和牡丹春雨飛花,快活天堂,自然而然的就關掉電燈,拉着牡丹上了牀。
而牡丹滿腦子都是老山羊吃麥苗的畫面,不待兔表哥解開她的腰帶,忽然清醒過來,不管兔的穿着多像愛陽,可畢竟不是愛陽的面孔,忍不住無精打采的起身說:“我該回去了,就這樣,俺小姨看見我來陪你過元宵節了,俺爸,大哥二哥都知道我跟你來了,就不會再難爲我,也不會看你笑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