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廟裡。
吃過飯,陳鶯領着家人去給尹中明的靈位添香火。
黎葉是第一次來,不敢冒犯,一直帶着希希安靜規矩窀。
雖然丈夫已經去世好幾年了,對於這個現實,大家都已經能夠接受妲。
可是每次到這裡,還是難免觸景傷情,看着靈位,陳鶯眼裡閃爍着淚光,“中明,這是阿鐸的兒子,你也當了爺爺了。”
說着,將希希抱過去,希希什麼都不懂,揮着胖胖的小手玩耍。
黎葉看着她,其實也說不上恨她,丈夫去世後,陳鶯的精神寄託就放在了尹正鐸身上,哪個做母親的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好,論起身份和家世,尹正鐸確實應該找個更好的,起碼,不應該是自己這樣平凡普通。
尹鏡嵐在旁邊,也上了香,閉着眼默唸了幾句,想是要已經故去的爸爸保佑自己。
上過香,陳鶯將孩子還給黎葉,“明天早上有法事,你就帶着希希在房間裡吧,不用過來,他太小,不適合在場。”
黎葉點點頭,希希吸着奶嘴在她懷裡扭動。
“去吧。”陳鶯擺擺手,“我陪你們爸爸待會兒。”
離開那個佛堂,尹鏡嵐就回了自己的屋子。
寺院裡太過幽靜,別有一番景緻。
黎葉抱着希希,回頭看了眼,陳鶯守在靈位前,印象裡她是個挺強勢的女人,沒想到看到丈夫的靈位後會那樣無可控制的流露出悲傷。
想來,生離死別,是任何人都無法釋懷的痛苦吧。
天還沒黑,時不時聽見有敲木魚的聲音傳來。
她順着聲音走過去,到了一間佛堂的門口,裡面很亮,一個僧人坐在那裡,安靜的打坐誦經。
好像會讓人感到寧靜似的,黎葉站在門口聽着,剛剛希希還有些不安分,這會兒趴在她肩頭,很乖,一點也不鬧。
唸了會兒,那個師父睜開眼,側頭,看着她們母子倆。
黎葉馬上道歉,“對不起,我打擾你了……”
師父眉目和善,笑着,“能被打擾的,都是定力不夠的人——是我對不起纔對。”
希希看着那個穿着青色蟬衣的光頭師父,伸手,“抱,抱!”
黎葉握着希希的小手,這個小東西撒嬌不分場合不分對象。
師父卻很喜歡這個機靈鬼,走過來,一伸手,希希就湊過去了。
他看着黎葉,徵求意見,“可以嗎?”
黎葉將希希遞過去,師父將他抱起來,小傢伙對師父的光頭很感興趣,摸來摸去的,口齒不太清楚的說,“沒,沒。”
只有當媽的知道他在說什麼——可是又不能幫他翻譯出來,他在好奇,爲什麼師父沒有頭髮。
無論在哪裡,新生命總是最純淨最討人喜愛的,師父抱着希希,看着黎葉,“今天送你們過來的那位,是孩子的父親吧——父子長得太像。”
黎葉點點頭,看着師父一身超然,再想想自己,有些愧疚,“我們這些人,在師父眼裡,是被困在紅塵中的凡夫俗子吧。”
師父笑笑,“愛不重不生婆娑——在這世間,人人都有欲.望,若是能真正做到不貪不執,也就不會在這個輪迴之中了。”
黎葉聽得不是太明白,希希更是不懂,擡手摸摸師父的耳朵,忽然頑皮的在他懷裡來回的扭動。
爽朗的笑起來,師父將希希還給黎葉,“這個孩子真是活潑。”
回到媽媽的懷裡,希希趴在她肩頭,打了個哈欠,乖乖的趴在那裡。
師父走到門口,看了眼外面的月色,感慨似的說,“善緣惡緣,無緣不聚——姻緣之事,都是前世註定的。”
黎葉抱着胖乎乎的兒子,心想,如果婚姻是前世註定的,那麼她和尹正鐸,就是命該結合在一起?
可是她是不信的,若不是他橫加干涉,她早就和賀松濤結緣去了,天意這回事,還是要屈居在人力之下。
“那麼……”她看着師父,“倘若一個人過於執着,能不能改變已經註定了的事情?”
師父搖搖頭,“種善因,得善果,若只顧自己得償所願,強求他人,得不來好結果,反而會造大罪業——懂得成人之美,自己才能受到好的回報。”
希希不高興的咕噥了幾聲,像在催促她一樣,黎葉拍拍他安撫,看着師父,“打擾了師父——我先帶他回去了。”
師父點點頭,笑着看她離開。
在這裡沒有任何娛樂活動,天黑後大家就都就寢了,黎葉帶着希希回了屋,這裡不如家裡乾淨,時不時有飛蟲蚊子,她將尹正鐸拿來的蚊帳掛起來。
剛弄好,電話就響起來。
她不用猜就知道是誰,接起來,尹正鐸在那頭問道,“怎麼樣?吃了飯沒有?”
她應了,“吃過了,準備休息了。”
“兒子在幹嘛?”
黎葉看了一眼,希希正躺在那兒,拽着自己的兩條小腿玩。
“他在跟自己玩。”
那頭的他笑笑,“我等會上飛機,讓兒子等我回去,我陪他玩。”
黎葉看着希希,她要怎麼傳達尹正鐸的話給這個一歲多點的小孩,他的要求真是好笑。
聽她沒吭聲,他問,“剛剛乾嘛去了?給你打過去沒人聽電話。”
“我帶着希希在外面走了走,碰到了一位師父,和他聊了會兒。”
“哦?聊什麼了?”尹正鐸好奇地問。
黎葉想了想,搖頭,“沒說什麼。”
“我也猜得到。”他態度有些輕慢,“無非是叫人不要在乎這個,不要追求那個——若都是按這套來,世界也不用進步了,大家都順其自然去吧。”
黎葉不想他說這種不敬的話,“佛學很博大的。”
“是嗎,可我只信自己。”尹正鐸一副傲慢。
黎葉不想他再說下去,“別說這個了——你有沒有忘記帶藥,昨晚你吃完放在書桌上了。”
那頭傳來他翻包的聲音,過了會兒,他道,“帶了,你昨晚上不是幫我塞進來了嗎。”
黎葉鬆了口氣,“那就好。”
他在那頭低低的笑起來,帶着一絲得意。
就算他什麼也沒說,黎葉也猜到他在笑什麼,撇撇嘴。
電話那頭傳來機場工作人員的聲音,說可以開始登機了,黎葉說他,“快去吧。”
他起身,從貴賓室先行登機,很快就落了座,拿着手機,看了看時間,“我要關機了,到了之後再打給你。”
黎葉聽着他的聲音,覺得有些不放心,可是不放心什麼又說不太清楚,只道,“你注意安全。”
尹正鐸又笑了幾聲,很是開心,“這麼不放心,下次帶你一起出來。”
被他取笑,黎葉有些惱,“不說了,掛了。”
“你睡吧,替我親兒子一口。”
黎葉看了眼希希,他不知道在想什麼,或許是聽到了尹正鐸的那番話,自己躺着玩竟然笑出聲來。
他在那頭要關機,道了別,就掛了電話。
黎葉看着手機,心裡面總覺得隱隱的揣着不安——
是因爲師父那句“強求他人只會造罪業”嗎……
還是因爲尹正鐸那口不遮攔的態度?
她看着獨自玩耍的希希,心想,既然做了夫妻,就是前世結下的緣,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終究是在一起了。
那麼,要是沒緣分,強求也沒有用是不是?
她也快被自己繞進去,佛法太過深奧,她連皮毛都不懂。
她不能找到個合理的解釋讓自己釋然,也不能找出一個最確切的結果來定義他們之間的這場糾葛。
她摸了摸手上的戒指,緊張,只是不想讓任何人遭遇意外,她帶着希希,已經決定步入正軌。
她不想讓希希這個可憐的孩子再遭遇什麼,他好不容易纔回到爸爸媽媽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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