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牢關。
劉妍顫抖着雙手解開馬躍身上滿是血污的粗布衣衫,當馬躍赤裸的背脊終於毫無保留地展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劉妍再忍不住、潸然淚下。劉妍曾經給許多黃巾傷兵治過傷,也見過許多不忍卒睹的傷痕,卻從未見過有人比馬躍更慘。
換了別人,身負如此之多的瘡傷,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真不知道馬躍是如何熬過來的?想到這裡,劉妍不由柔腸寸斷。
馬躍背上佈滿了縱橫交錯的傷痕,有刀瘡、劍瘡、槍瘡也有箭瘡,每一處傷痕都記錄了一段慘烈的戰事,一段驚險的經歷!自從來到這個亂世之後,連馬躍自己都已經回憶不起來,他究竟參加了多少場惡戰?
有時候午夜夢迴,連馬躍自己都會感到荒唐不經,在這個朝不保夕的漢末亂世,他竟然能活到現在,而且看樣子還能活得更長更久~~
最令劉妍心碎欲絕的卻是馬躍背上新添的兩道瘡傷,這兩道瘡口幾乎緊挨在一起,皮肉綻裂開來,露出裡面腥紅的嫩肉,暗紅的血絲正從傷口裡不斷地溢出,順着滿目蒼荑的背部流淌而下,空氣裡瀰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就知道哭!”馬躍眉頭一蹙,冷然道,“趕緊動手。”
劉妍抽泣一聲,伸手拭去臉頰上的淚水,向身後的鄒玉娘道:“玉娘妹妹,麻煩你去打一盤清水來,好嗎?”
鄒玉娘哎了一聲,轉身嫋嫋婷婷地離去。
鐵匠老黑將一截頂端燒紅了的烙鐵從爐子裡拔了出來,順手遞給劉妍,說道:“小姐,烙鐵燒好了。”
劉妍嗯了一聲接過烙鐵。往馬躍背上的傷口比了比,終究還是按不下去,於是軟弱地向馬躍提議道:“要不~~還是讓人去挖點草藥吧?”
馬躍眉頭一皺,冷然道:“典韋,你來!”
說完,馬躍又向站在桌案對面的郭圖道:“公則,你接着說。”
郭圖眉頭一跳,看了那截通紅的烙鐵一眼。感到背後一陣陣的惡寒,吸了口氣,接着說道:“大頭領,自攻克虎牢至今,時間已經過去數日,料來洛陽已經接到消息,不久朱雋、皇甫嵩之流亦會知曉,如此一來。洛陽必有防備,而朱雋、皇甫嵩兩路大軍必然尾隨而至、猛撲虎牢~~”
此時,典韋已經不由分說從劉妍手過了通紅的烙鐵,往馬躍背上綻開地傷口就惡狠狠地摁了下去,只聽“滋滋”的聲音霎時響起。一股白煙從馬躍背上冒起,空氣裡立刻瀰漫起一股焦臭味。郭圖的話聲嘎然而止,喉嚨裡頓時響起咕咕的聲音,看到馬躍面不改色。只是眉頭輕輕一蹙,郭圖的眼神都開始發綠了。
肅立帳中的管亥、裴元紹、廖化、周倉等人亦是臉色凝重,但望向馬躍的眸子裡,卻是無一例外的灼熱。在這些大小頭目眼中,大頭領馬躍是這個世界上最硬地硬漢,沒有任何傷痛、任何人、任何變故能夠擊倒他、擊垮他。
唯有典韋面不改色,捏着烙鐵還往馬躍的傷口上使勁地擠了又擠,另一側。許褚臉上也是一貫的木訥之色,彷彿什麼事情都不能令他色變。
鄒玉娘端着一盆清水剛好走進來,恰好看到馬躍臉色蒼白、濃眉蹙緊,再看馬躍身後,惡漢典韋手中赫然捏着一截烙鐵,烙鐵一端被燒得通紅,正緊緊地抵在馬躍背上,嫋嫋青煙正從馬躍背上騰起。鄒玉娘頓時美目一凝。再望向馬躍時,眼神已然柔和了許多。
直到青煙散盡。劉妍才讓典韋將烙鐵移開,向鄒玉娘道:“玉娘妹妹,快把水端過來。”
鄒玉娘嗯了一聲,從馬躍臉上收回目光,趕緊將清水端到劉妍身邊,一抹淡淡的紅暈卻是不經意間浮上了鄒玉孃的粉臉。
“呼~~”
馬躍長長地舒了口氣,渾身鬆弛下來,略顯疲憊地向郭圖道:“公則,接着說。”
郭圖深深地吸了口氣,緩解下震憾的心情,接着說道:“八百流寇若攻洛陽,必然和大漢朝廷最精銳的羽林軍正面交鋒,羽林軍雖然只有三千人,卻由歷來戎邊陣亡將士的功勳子弟組成,戰力較之朱雋、皇甫嵩麾下精兵尤勝三分~~”
管亥忍不住悶哼一聲,說道:“郭圖先生就會長他人志氣,滅自家威風,羽林軍又有何懼哉?天下精銳又如何,八百流寇滅地精銳還少嗎?”
郭圖也不着惱,和顏悅色地說道:“周倉頭領說的沒錯,八百流寇皆虎狼之士,固然不怕任何精銳,但就算能夠擊敗羽林軍,我軍的傷亡也必然不會少!大漢朝廷損失了羽林軍,洛陽城裡還駐有好幾萬西園新軍呢,可我們呢?我們的弟兄卻是死一人少一個,傷亡不起呀。”
馬躍凝然點頭,其實從一開始他就沒想過真的要去攻打洛陽,如果洛陽這麼好打,大漢帝國也不可能延綿四百餘年,早被北方地匈奴、鮮卑等蠻夷滅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郭圖接着說道:“京畿三輔、天子腳下,百姓充實,士族殷富,就算攻不下洛陽城,周邊城鎮亦頗多糧草資財,足可供給八百流寇軍資所需,大頭領可譴大將率一支精騎,大張旗鼓佯攻洛陽,待朝廷大軍雲集洛陽之時,我軍主力再沿洛水而下,過三崤山,必然一路無阻!至此,有兩條路線可以選擇,一走山南,過青泥隘口,二走華陰道,連克函谷、潼關二關,爾後長驅直入關中,則涼州近在咫尺,八百流寇從此龍入大海,朝廷再莫奈何~~”
馬躍目光陰沉,即沒有認可郭圖的建議,也沒有反對,頗有些莫測高深的意味。
郭圖心頭惴然,接着說道:“不過要想完美地實現這個計劃。有件事情至關重要。”
馬躍問道:“何事?”
郭圖道:“需一員大將引精兵一支,牢牢扼住虎牢關,十日之內,絕不能讓朱雋、皇甫嵩兩路精兵破關而入!十日之後,我軍已經遠在關中,就算朱雋、皇甫嵩兩路大軍破關而入,亦是鞭長莫及了。”
“朱雋、皇甫嵩?”馬躍陰惻惻地一笑,冷然道。“兩人雖是名將,麾下精兵亦堪稱百戰之師,卻已經不足爲懼。穎川一戰後,自然有人幫我們收拾兩人。”
郭圖神色一動,恍然道:“大頭領是說十常侍?”
馬躍嘿嘿一笑,說道:“不過~~公則說的對,虎牢關地確需要派精兵駐守,就算換了別人率領朱雋、皇甫嵩手下這兩支精兵。對八百流寇仍是致命威脅,因此,絕不能讓這兩支精兵在十日之內叩關而入。”
郭圖拱手道:“大頭領英明。”
馬躍冰冷的目光掃視帳中諸將一圈,沉聲道:“何人敢守虎牢?”
高順鏗然踏前一步,大聲道:“末將願守。”
“好!”馬躍厲聲道。“可領本部精兵一千(原高順所部兩千餘穎川賊寇,前後兩戰止剩一千精兵,回救長社、擊破漢軍時,戰死的大多是馬術不精之穎川賊寇。原八百流寇傷亡極小),扼守虎牢關,旬日之內,絕不可讓穎川漢軍越雷池半步!”
高順鏗然抱拳,大聲道:“遵命。”
“旬日之後,可視戰況自行去留,可仍舊據守虎牢關,亦可棄關而去、與大隊人馬會合。本大頭領與你軍馬五百匹,以備不時之需。”
高順道:“多謝大頭領。”
馬躍又道:“裴元紹、周倉聽令!”
裴元紹與周倉二人同時踏前一步,昂然道:“在。”
“各引精騎五百(原流寇輕騎仍有千餘人),號稱精騎三千,沿洛水北岸大張旗鼓而進,擺出進攻洛陽地架勢,儘量把聲勢造大。”
“遵命!”
“廖化聽令。”
“在。”
“引輕騎一千(廖化所部六千餘穎川賊寇,迄今止剩千人)。隨本大頭領沿洛水之南。直取宜陽。”
廖化鏗然道:“遵命。”
馬躍站身起來,沉聲道:“全軍明日三更造飯。五更起兵!”
……
皇宮,張讓住處。
郭勝在門外左右張望半天,確定沒人偷聽,才閃身進了秘室,秘室裡,張讓、趙忠、夏惲、孫璋、畢嵐、慄嵩、高望、張恭、韓裡、宋典、蹙碩等宦官早已聚齊,此十二人皆爲中常侍,人稱“十常侍”。
蹙碩向張讓道:“張公,大傢伙都已經齊了,您現在總可以說說了,究竟是什麼要緊事,非要半夜三更召集大家秘議?”
張讓陰惻惻地說道:“諸公,剛剛得到穎川急報,朱雋、皇甫嵩、袁術、曹操四路大軍近三萬精兵鐵壁合圍,竟被八百流寇突圍而去,東郡太守曹操率軍追擊、於半路設伏,反爲八百流寇所敗,幾乎全軍覆滅,爲了此事,曹操幾乎與朱雋、皇甫嵩反目成仇。”
曹操乃宦官曹騰之孫,與已故中常侍曹節頗爲親近,中軍校尉蹙碩對曹操頗有印象,聞聽曹操兵敗不由心頭一動,說道:“張公,這倒是個機會,朱雋、皇甫嵩皆爲何屠戶心腹,曹操與之鬧翻,必不見容於何屠戶,何不引爲外援?”
高望與曹操祖父、宦官曹騰頗有交情,附和道:“蹙公此言甚善。”
張讓道:“此事容後再議,今朱雋、皇甫嵩督師不力,被八百流寇突圍而去,罪責難逃!正好藉此機會上奏天子,將兩人解送回京治罪,並趁機奪了兩人兵權!則何進手中再無一兵一卒,雖有袁術、袁紹爲外援,亦無能爲矣。”
趙忠道:“張公所言極是,此天賜良機耳,然何人可以替之?”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蹙碩,蹙碩是上軍校尉,節制大漢朝廷天下兵馬,派誰去穎川接替朱雋、皇甫嵩統兵自然是他考慮的事情。
蹙碩想了想。說道:“左校尉淳于瓊、右校尉趙融或可替之。”
張讓道:“善,明日朝議,諸公可依計行事。”
十常侍正密議之時,一名小宦官忽然徑直闖入秘室,蹙碩臉色一變,恐秘議之事外泄,遂拔出寶劍就欲刺死小宦官,張讓急制止道:“蹙公且慢。此乃心腹,深夜闖入相見,必有緊要之事。”
蹙碩回劍入鞘,那小宦官湊到張讓耳畔輕輕說了一番話,張讓霎時臉色大變,待小宦官退出,趙忠等人紛紛問道:“張公,何事?”
張讓吸了口氣。說道:“爺們安排在何進府上的內應,剛剛傳回一條驚人消息!八百流寇已經於數日之前攻下虎牢關,守將樂就以下千餘將士全部戰死!”
蹙碩聞言大吃一驚,失聲道:“這~~這是真的嗎?”
夏惲等亦不信道:“張公,這不太可能吧?八百流寇才只千餘人。又無攻城器械,虎牢關城高五丈(十米左右)有餘,賊寇是如何攻取的?”
張讓陰聲道:“此事確鑿無疑,至於八百流寇如何攻下虎牢關。卻無從知曉。”
夏惲失聲道:“虎牢既失,洛陽門戶洞開,八百流寇恐兵寇洛陽!”
蹙碩皺眉道:“那倒不至於,八百流寇最多千餘人,真要敢來攻打洛陽,無疑於自取滅亡!不過京畿附近、三輔之地卻免不了要遭受一番劫掠了。這一切皆因朱雋、皇甫嵩督師不力而起,正好一併上奏天子,一併治罪。”
張讓陰笑道:“八百流寇打不打洛陽。暫時還沒定論,也不是爺們關心地事,爺們只相信,這次再沒人能救得了朱雋和皇甫嵩了!就是何屠夫與袁逢、袁隗兄弟亦是脫不幹系!哼哼~~”
趙忠道:“張公,此話怎講?”
張讓道:“在朱雋、皇甫嵩兵進穎川之後,何進曾給兩人送去一封密信,令二人暫緩剿滅穎川賊寇。”
“這~~這可是養虎爲患哪。”宋典色變道,“何屠戶想幹嗎?他想造反?”
蹙碩陰聲道:“此事倒不難理解。穎川賊寇若被剿滅。何屠戶再無理由讓朱雋、皇甫嵩二將統兵在外,所部精兵亦將盡歸西園。何屠戶不欲受制於爺們。自然要想方設法讓朱雋、皇甫嵩留在穎川,圍八百流寇而不進剿果然是條妙計。”
張讓狠聲道:“何進爲了一己私利,盲顧大漢社稷安危,竟唆使朱雋、皇甫嵩縱容敵寇,以致虎牢淪陷、京師震動,可在陛下跟前告他個私通叛逆之罪,看何屠戶如何狡辯?”
趙忠沉吟道:“張公,此事不宜操之過急。如今何皇后剛剛誕下皇子,聖眷正隆,何家勢力正是如日中天,急切間要想扳倒卻也不是那麼容易。此時若欲奏何進私通叛逆之罪,需得鐵證方行,便是何進給朱雋、皇甫嵩的那封密信!”
張讓道:“如此,先設法奪了朱雋、皇甫嵩兵權,可以淳于瓊、趙融替之,令二人於暗中秘密搜尋那封密信及一併罪證。”
趙忠道:“善,明日廷議,諸公可依計行事。”
……
大將軍何進府邸。
朱雋、皇甫嵩剿匪不力,以致八百流寇突圍而去,且不可思議地攻克了天下雄關虎牢關,兵鋒直指洛陽!這給何進一黨造成了極大地被動,何進、何苗、袁逢、袁隗、張溫、袁紹、蔡邕、王允等人連夜聚集一起,商議應對之策。
說到情急處,何苗氣得直跺腳:“朱雋、皇甫嵩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大哥只讓他們暫緩進剿,卻不是放縱賊寇。如今倒好,居然讓八百流寇攻下虎牢關,接下來恐怕就要兵寇洛陽了!要是讓閹黨知曉此事,只恐又要在皇上面前搬弄是非了。”
何進道:“早知如此,當初實不該令皇甫嵩、朱雋暫緩進剿,倘能及早剿滅八百流寇,安有今日之禍?”
何進不滿地看了王允一眼,言下頗有埋怨之意,當初就是王允提出暫緩進剿、養虎以待,則朱雋、皇甫嵩不必班師回京。十常侍忌憚二將手中大軍,必不敢對何進有所行動,沒想到竟釀成今日之禍。
坐於下首地蔡邕聞言連連搖頭,何進身爲當今大將軍,卻無勇無謀,值此危難之時,不思應對之策反生怨懟之心,此言既出。徒令親信離心離德,於事何補?如此無能之輩,如何成事?
果然,何進話音方落,王允滿臉羞愧地站起身來,說道:“此事皆因下官而起,所有罪責皆由下官一力承擔,明日朝會。下官自當向天子稟明一切,天子聖明,必不見責於大將軍,則大將軍可保無恙。”
袁逢頓足道:“子師(王允表字)謬矣,十常侍視我等爲一黨。子師之罪豈非大將軍之過?且子師官僅侍中,如何可令朱雋、皇甫嵩二將聽令行事?此事說出,如何令人信服?爲今之計,當速謀萬全之策。”
何進被袁逢一言提醒。頓時省悟,心下頗有些悔意,向蔡邕道:“本官一時情急失言,子師請不必介懷。”
何苗道:“不如暫且隱瞞此事,一面令朱雋、皇甫嵩急攻虎牢,本初亦盡起司隸之兵,東西夾擊,或可將八百流寇擊滅於虎牢關上。皇上不知,知則事定,未必便沒有將功贖罪之機會。”
袁逢不以爲然道:“八百流寇劫掠成性,既然攻克虎牢,必不久留關上,不日必將縱騎劫掠京畿、三輔之地,此事皇上早晚必然知曉,與其到時被閹黨挑破而陷於被動。不如搶在十常侍之前奏明天子。或可挽回局勢,化被動爲主動。”
何進道:“如此。計將安出?”
袁逢沉吟片刻,說道:“穎川之敗、虎牢之失,陛下聞之必然龍顏大怒,此喪師失地,殺身大罪耳!非嫁祝於人不能挽回,如今局勢需斷然棄子,方能轉危爲安。”
袁紹眸子掠過一絲狠辣,斷然道:“朱雋、皇甫嵩二位將軍率精兵萬餘,未能一戰建功,反令八百流寇攻取虎牢,與戰敗何異?閹黨必藉機生事,二位將軍十之八九因禍入獄,大將軍不如與之撇清干係,將一併罪責推諸朱雋、皇甫嵩身上,或可避過此厄。”
何進聞言似有意動。
袁逢卻罵道:“本初住口!朱雋、皇甫嵩皆大漢朝之柱國棟樑,豈能有失!?閹貨禍國、殘害忠良,自然不分忠賢,我等皆大漢忠臣,豈能自毀長城?”
何進沉吟道:“然則~~何人可以棄之?”
袁逢道:“公山(兗州牧劉岱)乃帝室之胄,公路(袁術)未嘗參與穎川之戰,朱雋、皇甫嵩皆大漢棟樑,此四人皆棄之不得,如此,止剩一人耳。”
何進神色一動,一字一句地說道:“東郡太守~曹操!”
……
長社,曹操大營。
曹操激泠泠地打了個冷顫,從夢中一驚而醒,只覺口乾舌燥、頭痛欲裂。
布簾掀處,夏侯惇雄偉的身影昂然直入,手裡居然端着一盆涼水,朗聲道:“孟德,酒醒乎?”
曹操蹙緊眉頭想了想,問道:“元讓,昨夜曾飲酒乎?”
夏侯惇呵呵大笑道:“豈止飲酒,還喝個酩酊大醉,將皇甫嵩那老匹夫罵個狗血淋頭,痛快,真是痛快淋漓,哈哈~~”
曹操臉色微變,使勁地拍了拍自己額頭,懊惱道:“醉酒誤事,醉酒誤事矣~~”
帳外人影再閃,陳宮、程昱聯袂而至,兩人身後,曹仁、曹洪、夏侯淵、于禁、李典諸將亦魚貫而入,敢情剛纔衆人皆侯於帳外,只等曹操睡醒方纔入內相見。諸將自入帳內分兩兩側肅立不提。
曹操就着冷水擦了把臉,問陳宮道:“公臺,可有八百流寇消息?”
陳宮神色凝重,答道:“主公,剛剛探馬回報,八百流寇已於前日繞過滎陽,直奔虎牢關而去了。”
“虎牢關?”曹操神色一動,難以置信道,“八百流寇不投官渡北渡黃河,亦不投陽翟南渡穎水。竟然投虎牢關而去!馬躍究竟意欲何爲?”
程昱沉聲道:“主公,虎牢關很可能已經失守!”
“什麼!?”曹操聞言悚然一驚,小眼睛望向陳宮,問道,“公臺以爲如何?”
陳宮道:“仲德所言,八九不離十。”
曹操急攤開地圖,比着地圖看了一眼,又是悚然一驚。失聲道:“虎牢若失,八百流寇之兵鋒可直指洛陽,屆時京師震動、人心惶惶,天下匪逆必羣起而響應,則大事休矣,這便如何是好?”
陳宮蹙眉道:“主公,漢室衰微、氣數將盡,覆亡早晚事耳。唯虎牢之失。恐禍及主公性命耳,可早謀應對之策。”
曹操不解道:“公臺何出此言?”
程昱道:“今十常侍及大將軍黨爭甚急,穎川之戰恐成禍亂之源,兩大黨閥必互相攻訐。因朱雋、皇甫嵩督師不力,以致八百流寇遁走而下虎牢。此喪師失地、殺身大罪耳,何進小人,欲脫干係,必嫁禍於人。朱雋、皇甫嵩皆何進心腹。又與袁逢、袁隗交好,定然無恙,袁術又是袁氏子弟,袁氏四世三公,朝中根基深厚,亦無可能!舍此,止剩主公一人,主公恐成棄子。成爲穎川之敗之替罪羔羊耳。”
曹操聞言霎時臉色煞白、久久無語。
夏侯惇勃然大怒道:“他奶奶的,弟兄們辛辛苦苦替大漢朝廷賣命,到頭來竟然反而要給別人當替罪羊,真是豈有此理!不如反他孃的,倒也痛快~~”
曹操目光一冷,厲聲道:“元讓住口!往後若敢再出誑言,定斬不饒!”
夏侯惇哼了一聲,扁了扁嘴巴。不再言語。
陳宮道:“主公。仲德所言恐已成事實,可早謀良策。”
曹操嘶了一聲。蹙眉道:“計將安出?”
陳宮道:“主公,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爲今之計當速速聯絡朝中高望、蹙碩二公,聞聽主公先祖與二公有舊,或可相救。”
曹操微微頷首,小眼睛裡悠然掠過一絲莫名的寒芒,既然何進不仁在先,休怪我曹操不義於後!想至此,曹操再無猶豫,向夏侯惇道:“來人,筆墨侍候~~”
……
皇甫嵩大營。
“唏律律~~”
戰馬昂首一聲悲嘶,頹然栽倒,將馬背上地重甲騎士摔了下來,連同戰馬身上沉重地鱗甲惡狠狠地摜在地上,發出轟然一聲巨響,激濺起漫天煙塵,將近在咫尺地朱雋、皇甫嵩兩人薰了個灰頭土臉。
“嘿!”朱雋懊惱地雙掌互擊,不解道,“反覆十次皆是如此,卻不知是何道理?緣何八百流寇之戰馬馱得如此重量,我軍戰馬卻馱不得?”
皇甫嵩皺眉道:“莫非其中另有蹊蹺?”
自從在戰場上目睹了流寇重甲鐵騎衝鋒時地巨大威力之後,朱雋、皇甫嵩頓生破解之心,命士卒在戰場上搜集了幾副完好的馬鎧、重甲,令身體強壯的士卒披掛重甲,又于軍中挑選最爲強壯的駿馬披掛馬鎧,裝備畢、模仿流寇重騎發起衝鋒,但試驗的結果卻令兩人大爲失望。
朱雋、皇甫嵩被重甲鐵騎身上披掛地重甲、馬鎧所深深震憾,以爲所有地秘密全在甲冑之上,以致忽略了流寇所使用地馬鞍與漢軍馬鞍有微弱地差別,更不會想到,最大地玄機卻隱藏在最不起的馬蹄上,所以試驗十次全部以失敗告終。
朱雋想了想,向身邊的軍需官道:“可有俘獲賊寇坐騎?”
軍需官搖頭道:“不曾,所有俘獲坐騎皆已受傷不敷騎乘,已然全部宰殺、充做軍糧。”
皇甫嵩道:“可有發現異樣?”
軍需官道:“不曾發現異樣。”
這倒也不怪軍需官粗心,馬蹄鐵釘在馬蹄上之後,經過長途奔跑沾上泥土之後,早已與馬蹄混爲一色,若不仔細察看根本無法發現其中奧秘?而且八百流寇回師長社之時,戰死地大多是高順部下的穎川兵,這些穎川兵騎乘地都是後來繳獲的烏桓馬,這些烏桓馬都未曾釘過馬掌。
而真正釘過馬掌地坐騎卻損失不多,只有許褚率領地百餘重騎因爲無可避免地硬撼漢軍兵鋒。所以損失巨大,前後總共損失了七十餘匹,但漢軍在清理戰場時,已經把這些釘過馬掌地戰馬和未經釘過馬掌地烏桓馬混在了一起,自然越發難以發現異常了。
皇甫嵩不甘心,又問道:“馬鞍呢,可曾留下?”
軍需官道:“完好馬鞍有五百餘具,皆存於庫中。”
皇甫嵩道:“走。去看看。”
朱雋、皇甫嵩在軍需官的引領下來到充做倉庫地營帳,只見裡面堆滿了雜亂的馬鞍,皇甫嵩隨便拿起幾具馬鞍看了看,皆與漢軍使用馬鞍無異!事實上,這五百餘具保存完好地馬鞍中,真正配有雙邊馬蹬地馬鞍只有幾十具,皇甫嵩拿起地幾具是八百流寇沿用地烏桓鐵騎馬鞍,自然發現不了異樣。
皇甫嵩意欲再行翻找。忽有小校匆匆奔行而入,面有惶急之色,向朱雋、皇甫嵩道:“兩位將軍,大事不好!”
皇甫嵩眉頭一皺,沉聲道:“可是有了八百流寇行蹤?”
小校點點頭。答道:“回將軍,八百流寇自棄長社,竟星夜投奔虎牢關去了。”
“虎牢關?”朱雋虎目生寒,沉聲道。“八百流寇竟自投死路?”
小校拭了拭額頭汗水,顫聲道:“將軍,探馬回報,八百流寇已經襲破虎牢關,席捲洛陽而去了。”
“僕~~”
皇甫嵩手中的馬鞍頹然墜地,發出一聲悶響。
“你說什麼!”朱雋臉色大變,一把揪住小校汗巾,厲聲道。“八百流寇襲破虎牢關、兵寇洛陽而去?”
小校顫聲道:“是~~是地,將軍。”
“呼~”
朱雋長出一口氣,臉色再變迅速冷靜下來,輕輕鬆開手,向皇甫嵩道:“老將軍,且回大營,召集諸將議事。”
……
從虎牢關往西兩百餘里,既爲洛陽。
驕陽當空。洛陽城東的馬市正是最熱鬧的時候。往來客商絡繹不絕,成羣結隊地馬匹嘶嘶嚷嚷。穿城而過地官道上更是行人如織,洛陽城是東漢王朝地都城,經過十幾代君王、幾百年地傾力發展,自然繁華似錦。不但城內商鋪林立、城外亦是酒樓客棧鱗次櫛比,各地商賈雲集。
虎牢關通往洛陽地官道寬可十丈,足以容納十數騎並排而行。
正是午後時分,天際萬里無雲,曠野上寂寂無風,官道邊垂柳脈脈,才過春上,天氣卻已略顯灸熱。
“噹啷~”
一名客商忽然失手將一隻陶碗打翻在地,發出一聲脆響,頓時吸引了附近食客以及酒樓小肆的注意。
“咦~”那客商忽然驚咦一聲,指着卓子叫起來,“桌子如何在動?”
客商話音方落,附近所有客商皆發現跟前的桌子果然在震動,只片刻功夫,他們更是震驚地發現,連腳下的大地亦在微微顫動~~
“地崩!莫非是地崩?”
一名見識頗廣地關中商人忽然驚恐地尖叫起來。
“不對,騎兵!是大羣騎兵~~”
另一名山西商人常年遊走於塞外,見慣了騎兵出沒之時地動山搖地威勢,與此時情景頗爲相似,立刻出言反駁。
“天哪,快看,騎兵,真地是騎兵!”
終於有眼尖地發現了異常,指着遙遠地東方天際大叫起來,幾乎所有聽到這聲尖叫地人都轉頭望向東方,只見空曠的原野上,黑壓壓一羣騎兵正洶涌而來,當先一杆血色大旗,正迎着驕陽獵獵招展、悽豔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