羣騎兵還沒有衝到面前,蹙碩正在膽戰心驚的時候,的殘兵敗卒們忽然騷亂起來、然後發一聲喊向四下裡落荒而逃,蹙碩驚回頭,只見數百精卒正順着大路從另一個方向衝將過來。
蹙碩人困馬乏,還沒來得及策馬逃走便被那羣精卒圍將起來,一員身披戎裝的武將從精卒中間走了出來,以寒光閃閃的腰刀架在蹙碩脖子上,疾聲問道:“河南尹閔貢前來護駕,聖駕何在?”
蹙碩亡魂皆冒,結結巴巴地答道:“走走失了。”
“嗯?”河南尹閔貢又問道,“汝乃何人?”
蹙碩答道:“蹙蹙碩是也。
“嗯,汝便是蹙碩?”
閔貢眸子裡殺機流露,手起刀落砍下了蹙碩的人頭,又結其發繫於馬項之上,向前方奔涌而來的殘兵敗卒高喊道:“蹙碩已死,投降免死”
走投無路的殘兵敗卒們紛紛跪倒路邊,叩首請饒,閔貢又截住詢問天子下落,從敗軍口中陸續探知天子不慎從馬背上摔落,摔折了雙腿難以行走,正與陳留王困於前面不遠的廢棄村子裡。
閔貢不敢怠慢,慌忙率領數百精兵前往護駕,果然在一座廢棄的民宅發現了天子與陳留王,可憐天子年少,正與陳留王枯坐草垛之上、相擁而泣,又恐哭聲惹來賊兵,所以只敢低聲抽泣,閔貢見之不禁潸然淚下。
國祚衰敗,竟至如斯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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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貢滾鞍下馬。膝行進至天子腳前,以首頓地泣道:“臣護駕來遲,罪該萬死”
河南尹雖是小吏,平時都沒資格位列三班,可畢竟近在天子腳下。先帝大喪之時,天子也曾見過幾次因而認得,當下君臣相見、抱頭痛哭起來,附近的河南兵目睹此情此景。也大多落淚不止。
少帝、陳留王及閔貢正抱頭痛哭之時。前方忽然響起綿綿不息地馬蹄聲、滾滾如雷從天邊席捲而至,幕色中不知道有多少黑乎乎的騎兵從四野八荒橫衝直撞而出,將閔貢帶來的數百河南兵以及天子團團圍將起來。
一名身材高大肥胖,滿臉殺氣的金甲武將策馬越衆而出。疾聲喝問:“天子何在?”
少帝如遭雷噬,竟駭得體如篩糠、再難成聲,閔貢眉宇一蹙正欲上前搭話。年僅九歲的陳留王劉協早已經迎了上去。
“天子在此,汝乃何人?”
金甲武將目光如炬,沉聲道:“某鰲鄉侯、涼州牧薰卓是也。”
“董卓”陳留王夷然不懼。脆聲喝道,“汝護駕耶?劫駕乎?”
薰卓抱拳道:“特來護駕。”
陳留王又道:“既來護駕。見了天子如何不跪?”
薰卓目露驚疑之色,略一思忖旋即滾鞍下馬以首頓時,長聲道:“臣薰卓叩請陛下聖安,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薰卓身後。數千涼州鐵騎紛紛滾鞍下馬,在野地裡跪倒一片。
……
漠北。狼居胥山。
軻比能地一萬騎兵正靜悄悄地潛伏在密林裡,一名斥候兵正攀爬在大樹上向南方遼闊無垠的草原瞭望。烈日當空,無情地灸烤着大地。滾滾熱浪席捲着整個大漠,整個世界就像沸騰了一般,變得扭曲而又詭異。
斥候兵極力睜大眼睛,任由鹹澀的汗水從額角滑落而不敢眨一眨眼,倏忽之間,前方蒼茫的地平線上忽然冒起了一微微弱地煙塵,有一些隱隱地洶點正從蒼茫的天地一色間竄了出來。
“大王”斥候兵渾身一顫,從樹上滾了下來,連聲大喊道。“來了,來了”
“噗”
軻比能吐出銜在嘴裡的一枚草莖,從陰涼的樹蔭底下霍地站起身來,泄歸泥、脫裡脫阿和也裡不哥等大將便紛紛圍了過來。
軻比能眸子裡掠過一絲殺機,沉聲道:“該死地漢軍終於來了”
大將泄歸泥嘆息道:“爲了迷惑漢軍,我們鮮卑人付出的代價可真是太慘重了,步度根的黃金部落和拓跋潔粉地拓跋部落,整整四、五萬青壯還有十幾萬婦孺以及上百萬的牛羊牲口。全沒了。”
“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軻比能眸子裡的陰狠之色愈甚,凝聲道,“女人、孩子、牛羊沒了不要緊,只要軍隊還在,我們就能把這些都搶回來,而且是十倍、百倍地搶回來,總有一天,本王要帶着你們踏平中原,搶光所有地漢人女子。”
事實上,軻比能也不想犧牲這麼多。女人和孩子是整個鮮卑民族的未來,不到萬不得已,軻比能豈肯做出如此巨大地犧牲?
但是軻比能別無選擇
這次的漢軍主將雖然不是馬屠夫,可此人的狠辣果敢卻是一點也不遜色於馬屠夫,彈汗山王庭初戰,軻比能集結了全部兩萬騎兵與漢軍決戰
卻被漢軍打得大敗,而且是在野戰中被漢軍堂堂正正卑人甚至連一點機會也沒有。
但軻比能不愧是草原上不世出的梟雄,當機立斷將主力騎兵後撤到了千里之外的狼居胥山潛伏起來,再以黃金部、拓跋部的婦孺老幼、牛羊牲口來迷惑漢軍,分散漢軍的兵力(漢軍俘獲了婦孺牛羊,勢必要留下軍隊押送),又以小股騎兵將漢軍一步步地引入大漠深處。
最後在狼居胥山集結所有的精銳騎兵,與剛剛經歷了千里奔襲,已經人困馬乏的漢軍進行最後的死戰
這將是決定大鮮卑前途和命運的一戰
大將也裡不哥擔憂道:“可是大王,我軍真地能夠打贏這一仗嗎?”
大將脫裡脫阿附和道:“是啊,這次和漢軍交戰可真是邪了門了,大鮮卑的勇士們什麼時候這樣狼狽過?漢軍武器精良、訓練有素,戰鬥力要強過我們大鮮卑的戰士,這是事實,可漢軍的騎術和射術什麼時候也強過我們鮮卑勇士了?”
泄歸泥道:“末將也很是納悶,漢軍的戰馬並不比大鮮卑的戰馬跑得更快,卻比大鮮卑的戰馬更持久,更耐跑。就說彈汗山下的第一場追逐戰吧,我們大鮮卑地戰馬都已經跑趴下了,可漢軍地戰馬卻仍舊可以極速衝刺,真是活見鬼了。”
“還有射術。”也裡不哥道,“漢軍會騎射已經夠令人吃驚了,沒想到射出的箭又準又狠。比我們大鮮卑的弓箭還要厲害”
軻比能眸子裡掠過一絲令人心悸的陰蟄之色,沉聲道:“你們說的這些,本王也同樣感到困惑,不過現在本王已經知道了,漢軍的戰馬之所以比大鮮卑地戰馬更持久、更耐跑,是因爲漢軍戰馬的馬蹄下貼了這個”
說罷,軻比能將一塊u形的馬蹄鐵遞到了諸將面前,冷聲道:“你們看這個。這是從一匹戰死地漢軍戰馬的馬蹄上挖下來的,就是這個小小的鐵疙瘩,讓漢軍戰馬的承重力和持久力遠勝鮮卑戰馬”
泄歸泥諸將紛紛過來圍觀。難以置信道:“就這麼一鐵疙瘩?”
“可能嗎?”
“這東西如何貼到馬蹄上去?”
“還有漢軍地箭。”軻比能又道,“那其實不是箭,而是弩。閻柔先生曾跟我提起過,這種弩漢人稱之爲踏弩因爲這種弩的弩臂張力極強,普通士兵根本無法以雙臂挽開,而要藉助腳踏來張弩,所以稱之爲踏弩。這種踏弩比我們的騎弓射得更遠、更準,而且是個人就能使用,所以漢軍會‘騎射’一點也不奇怪。”
泄歸泥倒吸一口冷氣。失聲道:“漢軍什麼時候有了這麼厲害地弩箭?”
軻比能道:“漢軍早在幾百年前就有了這種踏弩,不過這種踏弩雖然穿透力極強,可使用起來極爲費力、費時,面對大量步兵進攻時反而不如輕便、快速的長弓威脅更大,所以漢軍大量使用的都是長弓,踏弩用的很少。”
泄歸泥哀嘆道:“可這踏弩用來對付我們鮮卑騎兵卻是威力無窮。”
“大王,兀力突將軍回來了。”
正說間,樹上的斥候兵再次大喊起來。軻比能及諸將紛紛回頭,果見山下有一羣鮮卑騎兵正狼狽地狂奔而來,後面更遠處的大漠上,一大羣漢軍騎兵正在窮追不捨。
……
洛陽。
正是華燈初上時分,剛剛經歷了戰火蹂躪的洛陽城還沉浸在刀光劍影之中,天未黑,市井百姓們便紛紛閉門鎖戶、躲進了家裡,大街上不時有兵甲獰獰的士兵一隊隊地開過,雜亂的腳步聲還有嘹亮地號子聲便打破了暗夜的寂靜。
司隸校尉袁紹官邸。
淳于瓊疾步奔入內廳,向負手憑窗而立的袁紹道:“將軍。又有一支西涼騎兵開進了洛陽城,至少有三千騎”
“哦?”袁紹霎時蹙緊濃眉,沉聲道,“這可是第五支騎兵了,也就是說,現在洛陽城中已經集結了至少兩萬騎西涼騎兵這個董卓,什麼時候擁有了如此強大的騎兵軍團,這次進京究竟又帶了多少騎兵前來?”
淳于瓊凝聲道:“董卓營中正在殺豬宰羊、升火造飯,所埋的鍋竈足堪五萬大軍就食,看這架勢今晚還會有更多的西涼騎兵開進城裡。”
“董卓不過是在虛張聲勢,洛陽城裡的西涼騎兵最多不過五千餘騎。”
淳于瓊話音方落,忽有一把清朗的聲音傳入大廳,袁紹及淳于瓊兩人聞聲回頭,只見一名五短身材、容貌醜陋地男子已經施施然立於廳外,迎上兩人目光,醜陋男子淡淡一笑,負手踱入廳內。
淳于瓊奇道:“將軍,此何人?”
袁紹微笑道:“這一位乃是許攸先生,原爲大將軍幕僚,今爲吾帳前從事。”
許攸向淳于
作揖道:“在下見過淳于將軍。”
淳于瓊心中不屑許攸的醜陋形貌,勉強拱了拱手算是回禮。
許攸雖然心中不快,臉上卻是淡然自若,向袁紹道:“主公,董卓虎狼之徒也,當趁早圖之眼下洛陽城中涼州鐵騎不過五千餘騎,且城中街道狹窄,不利騎戰,將軍正宜率軍襲之。必可一舉而殺之。”
袁紹不以爲然道:“子遠(許攸表字)豈不知董卓護駕有功?如此擅殺有功之臣,恐天子震怒,或爲天下人所不齒。”
許攸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主公三思。”
袁紹道:“如此行徑,吾不屑爲之,子遠休要再提。”
許攸嘆息一聲。遂不再相勸。
……
兩日後,李儒統西涼大軍趕到洛陽,於洛陽東效紮下營寨,軍營連綿數十里,但見旌旗蔽日、鼓聲震天,軍威浩蕩,洛陽百姓及城中百官皆懼,不數日。十鎮諸侯亦紛紛趕到,不過洛陽之變事起倉促,各鎮諸侯不像董卓事先有過充分的準備。所以都只帶了少量部曲前來,十鎮相加亦不過萬餘部曲,遠不及西涼軍聲勢浩大。
西涼大軍抵達洛陽當夜,董卓便於大帳急召李儒議事。
見禮畢,李儒問道:“主公,今洛陽情勢如何?”
薰卓道:“城中羽林軍、金吾衛死傷略盡,西園新軍亦走散大半,止有司隸校尉袁紹領兵八千屯於城東,可爲心腹之患。餘者若兗州牧劉、荊州牧劉表、益州牧劉焉等輩,所將兵卒皆不滿千,不足爲慮。”
李儒又問道:“朝中百官又有何動靜?”
薰卓搖頭道:“天子腿腳不便、至今未朝,朝中百官並無動靜。”
“百官手中雖無一兵一卒,於國事朝政卻有舉足輕重的影響,主公若想控制洛陽,光靠軍隊是不夠的,還必須獲得朝中官員的支持。”李儒捋須沉吟片刻。忽然說道,“儒有一計,可使主公辯明朝中百官,何人可以親近,何以需得罷官,到時一試便知。”
“哦?”董卓欣然道,“計將安出?”
李儒湊到董卓耳側,如此這般說了一遍,董卓連連點頭,喜道:“就依文修所言。明日設宴溫明園。”
……
次日,溫明園。
薰卓於園中大擺酒席,宴請十鎮諸侯皆朝中大小官員。
酒過三巡,董卓忽然手持酒盅站起身來,疾聲道:“吾有一言,諸公請聽。”
衆人紛紛側首,園中的喧鬧之聲爲之一靜。
薰卓道:“天子爲天下萬民之主,無威儀不可以奉宗廟社稷,今上懦弱,不如陳留王舉止得體、可承大位,吾欲廢帝而立陳留王,諸位以爲何如?”
衆人皆怒目以對,司隸校尉袁紹臉色赤紅,正欲拍案而起,卻被身邊的曹操死死摁住,袁紹回頭怒目以對,曹操亦不鬆手,兩人正互相扯拉時,對席忽有一人長身而起,慷慨陳辭道:“不可,不可汝是何人,敢發此妄語?”
衆人驚視之,卻是尚書丁管。
丁管正了正衣冠,朗聲道:“天子乃先帝嫡子,又奉遺詔而承大位,可謂順天意而合民心,且天子禮賢下士、聰敏好學,又無過失,何敢妄議廢立?且廢立之事,關於大漢國祚、天下蒼生,不可不慎,汝既非三公,更非帝室宗親,不過區區一鎮外蕃,安敢亂髮妄語?莫非汝欲爲篡逆耶?”
薰卓勃然大怒,疾聲道:“來人將這口出狂言的匹夫拉下去斬首。”
“遵命。”
大喝聲中,兩名虎背熊腰的刀斧手已經衝進園中,架起丁管便走,丁管以手中酒盅回擲董卓,作色怒罵道:“董卓,匹夫,亂臣賊子,汝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呃”
只聽一聲慘叫,丁官地罵聲便嘎然而止,溫明園中頓時一片死寂、落針可聞,不及片刻功夫,刀斧手便已經提着丁管人頭返回園中向董卓覆命,董卓手持丁管人頭向衆人道:“何人再敢有異議,此人便是下場。”
衆人凜然,再不敢有所異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