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人,都是牛人啊。”看着在自己面前正襟危座的唐縱,秦衛忍不住長長地嘆息了一聲,“唐大將軍,乃建兄,你們這到底是想幹什麼?逼我站隊,還是想逼我殺人?”
“當然是隨你的意思。”唐縱臉上不見任何表情,輕輕抽回了擺在茶几上的報告,又朝外面呶了呶嘴:“雖然是軍統少將,軍銜跟我一樣,可你要是看他不順眼,真想收拾他,我保證沒人敢替他說一句話。”
“然後你們就要收拾我了?”秦衛又問道。
“怎麼會……”唐縱連連搖頭,“你可是黨國的大功臣,連委員長都有意讓你當接班人……誰敢收拾你?”
“我就知道。他老蔣一句話,我肯定就落不着好兒。”秦衛苦笑,“只是我沒想到最先出頭的會是你。說真的,軍統三大派,鄭介民的廣東派從他到軍校報到時算起,基本算是撤了,剩下的就是毛人鳳的浙江派和你的湖南派。毛人鳳有老戴撐腰,根基牢靠,你不行……你爲人處事太過小心,放在那幫橫行霸道慣了的軍統特務眼裡,那就叫氣魄不足。鎮不住的。”
“跟我說這些幹什麼?”唐縱莫名其妙,也不想跟秦衛瞎扯,他太瞭解這小子了,扯着扯着指不定就扯到哪兒去了,“來找你就是兩個目的。一是賠罪,談榮章就在那兒,你要打要殺隨便;二,請教。你秦大長官最擅長借力打力,蠱惑人心,現在軍統要辦《新華時報》,你跟咱們軍統這麼長時間的交情,總得幫忙出幾招,免得到時候打不響名號丟了人。”
“唐主任,我們爲什麼要幫你?”
周恬沒有開口,說話的是鄭蘋如。雖然對中統已經沒了什麼好感,但她的背景還在。而周恬本就出身軍統。能跟秦衛湊到一塊兒,還得念戴笠的人情,所以面對軍統的時候不好直接開口。不過她就沒這個顧慮了。中統出身的人不找軍統的麻煩還好意思叫中統出身?
“呵呵,”唐縱輕笑了兩聲,“鄭副官。我剛不是已經說了嗎?我們軍統跟秦長官的交情在那兒。戴老闆跟秦長官之間就差拜把子了……現在我們遇到了難處,秦長官難不成還會袖手旁觀?”
“我看你們倒不是來套交情,是故意找麻煩來了。”鄭蘋如冷哼一聲。一點兒也不客氣。
“找麻煩還用得着把事主兒帶來,由着你們處置?”唐縱輕笑道,“談榮章再怎麼說也是個少將,偵緝大隊大隊長在重慶也還是能叫得出點兒字號的。”
“不就是個……”
“好了,不用說得多難聽。”秦衛揮揮手打斷了鄭蘋如,又笑呵呵地看着唐縱道,“乃建兄,我這回認栽。你帶着那個姓談的回去,想要在外面怎麼說都隨你們。如何?”
“這多不好意思。”唐縱依舊面無表情,“要不,我讓談大隊長進來給你賠個罪?”
“又笑話我?”秦衛苦笑,“你們來這一趟,出去就搞《新華時報》,跟共產黨打擂臺。外面那些人會怎麼看?就算我再清白,也被你們給污染了。別說賠罪,到時候我就是把姓談的大卸八塊又能怎麼樣,說不定還要被人定個欲蓋彌章的罪名呢。”
“不管怎麼說,共產黨終究是黨國最大的威脅。現在山西克復在即。日本人又喪心病狂地進攻南洋,必然逃不掉戰敗的命運。我們這時候防着共產黨,也是未雨綢繆!”見秦衛把話揭開了,唐縱也乾脆地說道。
“要是我是你,先不急着找共產黨的麻煩,先急着把軍統這攤子爛事兒甩開再說。”秦衛搖頭道。
“軍統是爛事兒?”唐縱僵硬的臉上終於顯出了一絲異樣的神情,“你開玩笑的吧?軍統要是爛事兒,那你也在這兒幹過,那又算什麼?你知不知道,現在咱們軍統上下,第一榜樣就是你,第二纔是戴雨農?”
“那你說我爲什麼要離開軍統?鄭介民也爲什麼要離開?”秦衛笑問道。
“你本來就不是軍統的人,掛個名兒罷了。”唐縱隨意道,“至於鄭介民,他一直想帶兵打仗,這誰都知道。”
“哈哈哈……”秦衛突然大笑,“我說唐乃建啊唐乃建,虧你還是委員長侍從室組長出身,這麼高的起點,居然沒養成足夠的眼界,我真是佩服你……你的黃埔畢業文憑該不是找誰造的假證吧?”
“你又想說什麼?”唐縱也不生氣。剛剛順着秦衛的問題做出回答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自己被秦衛套進來了……戴笠曾經以長期來的經驗告訴過他,跟秦衛說事兒,就要直奔主題,說完就走,千萬不能與之瞎扯,因爲一旦被那小子扯走了注意力,事情到最後往往就會發生巨大的扭曲。他發覺中計之後,本想立即跳出來,可秦衛的話還是讓他忍不住動了好奇心……軍統真的就是一堆爛事兒?鄭介民的“出走”難道還另有隱情?他不知道有句話叫“好奇心害死貓”,但他卻知道,如果發現了一個“引人入勝”的話題卻不能深入瞭解,那他將會非常難受。所以,爲了自己以後不會整天絞盡腦汁地去思考秦衛爲什麼提出這樣一個說法,他決定看看這傢伙到底想說些什麼。
“軍統是幹什麼的?打個比方,就是民國的錦衣衛、東西二廠!”秦衛的手指放在茶几上輕輕點了兩下,“可我問你,錦衣衛和東西二廠的……頭目,有幾個有好下場的?”
“總有那麼……”
“總有那麼一兩個。可那一兩個都是不幹事兒的。”秦衛笑道:“可戴笠、你,還有毛人鳳,是不幹事兒的人嗎?”
“……”唐縱沉默下來。
“從來,特務機關都是在政局不穩,或者動亂時期才能體現最大的價值,所以現在的軍統,還有中統,都可謂是權傾天下。幾乎哪裡都能伸一把手。”秦衛冷笑不己,“可說句誇口的話,如果不是因爲我在這裡面攪了一局,戴笠就算立功再大,他也只能是個少將!少將啊!軍統現在的實力如果綜合起來,怎麼也有一個集團軍吧,何況軍統的實力遍佈全中國,行行業業都有眼線、勢力,可戴笠弄不上個二級上將也就罷了,居然連個中將也算不上,這說明什麼?軍統就是把刀,用完了要收起來,可這把刀是有自己的思想的,所以,要控制在能穩妥使用的範圍之內!……只給戴笠一個少將軍銜,就是因爲這個。怕弄到最後不好收拾。而換言之,軍統……沒前途!”
“……但有權!”唐縱的臉色有些陰,頂了秦衛一句。只是這話說得有些乾巴巴的,底氣不足。
“我都說了,這都只是暫時的。刀用完了總要收起來了,一直捏在手裡,一不小心碰到別人也就罷了,要是割到自己呢?何況這把刀還鋒利無比,真要是碰到自己,那傷口恐怕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好的,說不定還得掉塊大肉呢。”秦衛笑道。
“那又如何?”唐縱冷哼,“我們總立了功吧?只要有功勞在,上面總不能虧待了我們。”
“哈哈……”秦衛又開始大笑。
“有話說話,笑來笑去有什麼意思?”唐縱對這副作派皺眉不己。
“我笑你傻。”秦衛搖頭笑道,“你們立了功?你們真以爲你們立了功了?你們四處伸手,得罪了不知道多少人,也不知道觸犯了多少部門和人物的利益。現在黨國還需要你們,這些人自然忍着,可等到你們的作用期過了呢?看過明朝歷史沒有?張居正在位的時候,權傾天下,連皇帝也是想訓就訓,可他一死,那些被他壓制的豪紳官員,包括皇帝在內,立即反攻倒算,不僅把他辛苦推行的新政廢了,還把他這個死人從棺材裡拖出來鞭了屍……”
“張居正沒被鞭屍,只是差點兒。”唐縱冷哼一聲,“虧你還是大學教授,連歷史都不曉得就敢胡說八道,丟不丟人?”
“張居正沒被鞭屍?”秦衛愕然看向了一旁的周恬和鄭蘋如:“不對吧?我記得明明鞭過。”
“這個你別問我。”周恬苦笑着搖頭。她雖然是語言天才,可對中國歷史知道的卻並不多……別說精通了,能不把演義當成歷史就算不錯了。
“我也記不太清楚了,上學的時候老師好像沒仔細說過。”鄭蘋如也有些不好意思。周恬是丫環出身,自學多國語言,對歷史不清楚也就算了,她可是正經名校畢業……可誰規定名校畢業就一定要精通曆史了?
“張居正確實沒有被鞭屍,只是差點兒。不過他們一家最後也算是被逼得家破人亡,下場確實很慘。”秦太太,還有候補秦太太都沒能給秦衛漲臉,這讓秦長官大爲鬱悶,正想光棍地向唐縱認輸,承認自家確實稱不上什麼書香門第,一身軍裝的餘玲玲卻突然走了進來,順便還把張居正一家的下場講了個清清楚楚。可不等秦衛有所反應,唐縱一見到餘玲玲,立碼就站了起來,還朝餘玲玲微微鞠了一躬:
“唐縱見過三太太!”
“姓唐的——”秦衛登時色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