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麼援助?”
最先開口的是宋希濂。黃埔一期645名畢業生,不少人都能在歷史上留下那麼一點兒印跡,但能留下偌大名聲的卻並不是特別多,而像他這樣能在抗日戰場上揮灑出驕人戰績的更少。雖然他到現在爲止就只有富金山一役算是打了勝仗,但已經足以在整個國民革命軍中自傲了。畢竟,黃埔畢業生在戰場上面對日寇打過勝仗的並沒有多少,而在大仗上打嬴過的,更是寥寥可數。而且他也是整個第三十四集團軍中除胡宗南外,地位最高,同時也最受老蔣器重的一個。由他開口詢問,正合適。
“美援。”張治中的回答簡潔明瞭。
“美援?不是……”範漢傑和丁德隆等人沒法開口,因爲他們的地位不夠,不瞭解這些,頂多就是聽到點兒口風。可胡宗南和宋希濂卻對這件事知道不少,兩人甚至還知道宋子文跟孔祥熙之間的那點兒爭鬥。老蔣和孔祥熙其實都不想急着向美國人貸款,宋子文卻急呼呼地貸來了一筆。雖說數量不少,可吃力不討好,要不是國舅爺的身份罩着,早就被老蔣給收拾了。而即便如此,老蔣也專門拍電報到美國把人給臭罵了一頓。可不管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宋子文不是已經把“美援”給弄來了麼?張治中怎麼又說還有幾億?
“中央這一回爲什麼專門命令你們敞開了打?”張治中自顧自找了個座位坐下,“幾千噸炮彈。而且都是大口徑炮彈,要是擱在以往。夠咱們幾百萬軍隊用上半年,甚至可能一年。可這一回讓你們一場仗就消耗了。你們該不會以爲咱們突然就變得財大氣粗了吧?”
“張長官,您先喝口水。”丁德隆會看眼色,看到張治中在桌子上尋摸,趕忙把旁邊的水壺拎過來,又順手拿了個茶碗,先用水衝了一下,又給張治中倒滿。
“我承認。要不是中央敞開了供應炮彈,這一場仗我們三十四集團軍肯定不可能打得這麼順利。”胡宗南說話的時候一直瞟着張治中的臉色,有些心虛。所有人都知道,日本人並不是那麼好打的,只是華北方面軍剛剛經歷了連場大戰,先是被多田駿帶着奇襲中條山,又在山西跟他、閻錫山、傅作義對峙了好久。再之後又翻過太行山去跟八路軍硬幹了一仗,結果沒能打嬴不說,還損失了多田駿和多名將軍級的高官,軍心士氣都極其低落和疲憊,物資消耗也是奇大。可他們第三十四集團軍,除了上一回出擊的時候動彈了動彈。就一直都在休整。雖然被筱冢義男突擊了一回,損失有點兒大,但筋骨俱在,尤其是又得到了老蔣的大力支援,大口徑火炮和炮彈的供應都極其充足。還有空軍助陣,自然佔盡上風。可跟日軍交手這麼久。胡宗南也很清楚,如果不是這一戰大規模的使用炮擊,打了日本人一個措手不及,他可能現在還在跟筱冢義男僵持着,更不可能把部隊推進到太原城下。
“順不順利這且不說,不過筱冢義男也是冤枉。”張治中喝了口水,“他還是拿以往的經驗跟你們對陣,第一次捱了炮擊,被你們趁勢突破了防線,好不容易組織起第二次防線,以爲你們應該不會那麼‘大方’了,結果又捱了一頓……可惜他沒有第三次機會。不然,戰鬥打成什麼樣恐怕還是兩說。”
“那中央讓我們大量的使用大口徑火炮,又跟美援有什麼關係?”張治中的話有點兒打臉,不過胡宗南臉上並沒有什麼慍色。國軍之中,能在兵力佔優的情況下跟日本部隊打成平局的,就已經可以稱作王牌。他的第三十四集團軍雖然是嫡系中的嫡系,可戰鬥力其實也並不見得就比其他的王牌更加出色。說實在的,這一次能這麼順利地推進到太原城下,他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不然也不會因爲上面讓他放緩進攻而大發雷霆……難得這樣一個立大功的機會,憑什麼讓他放棄?這一次要是讓筱冢義男撐過去,以後對他們有了防備,想再打成這樣可就難了。而如果不是張治中突然趕到,他說不定就會玩個“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把戲出來,先把太原城打下來再說。
“麥克阿瑟被阪垣徵四郎圍在了馬尼拉,這事兒你們都清楚吧?”張治中問道。
“知道。”宋希濂點了點頭,“開始還以爲那傢伙有多大能耐,或者美國人有多能打,可沒想到全他NN的是繡花枕頭!”
“繡花枕頭不少見,可你們想想,爲什麼你們收復山西的戰鬥會跟菲律賓戰役在差不多的時間開始?”張治中又問道。
“……怕美國人要我們支援他們?”丁德隆小心地問道。
“美國人不是不需要咱們幫忙嗎?”胡宗南冷哼道,“我聽說,咱們那位秦長官在軍委會上躥下跳,一直鼓着要幫美國人的忙,可惜熱臉貼了個冷屁股,人家壓根兒就不理。”
“當然不理了。美國佬兒那時候又沒被圍起來,連日本人都不放在眼裡,又哪瞧得上咱們?”範漢傑也在一邊插了一嘴。
“沒錯,美國人當時確實瞧不上咱們,也不覺得咱們能幫他們什麼忙,還怕咱們過去會給他們添亂。”張治中笑道,“不過壽山你說秦衛是拿熱臉貼美國人的冷屁股……這完全錯了。”
“錯了?”胡宗南怔了一下,“難道不是他的主意?”
“是他的主意。”張治中笑道,“不過那只是一場戲,演給美國政府和美國老百姓看的。從一開始,秦衛就主張我們應該坐山觀虎鬥。”
“坐山觀虎鬥?”宋希濂擰着眉毛,“他什麼意思?”
“我們一早就沒覺得美國人能守住菲律賓。”張治中嘴角微微翹起。竟有些獰笑的意味兒,“一直說要助戰。其實就是在等這一天。”
“這一天?”
“沒錯。”張治中長出了一口氣,“等麥克阿瑟戰敗的這一天。”
“美國人已經向我們請求出兵了?”胡宗南等人無不精神一振。先是希望助戰而被拒,可現在麥克阿瑟偏偏就戰敗了……他們也都是沙場宿將,腦子一轉就可以猜到美國人的困局。雖然這時候請求中國幫忙會很丟臉,可臉丟得再大,也比不上那幾萬美國兵重要,比不上麥克阿瑟那個上將重要。
“沒錯。”張治中也有些幸災樂禍,“現在能幫得上他們的。只有我們。”
“那這跟咱們收復山西又有什麼關係?”範漢傑奇怪地問道。
“當然有關係。”張治中一笑,“你們一場仗就打出去幾千噸炮彈,可咱們全中國又有多少大口徑的炮彈?能用的火力幾乎都集中在你們這兒,咱們拿什麼去救美國人?”
“噝……”胡宗南等人自然聽得出張治中話裡的含義,頓時都倒吸了一口涼氣,“中央不想救?”
“現在可只有美國能支援咱們抗戰了,如果不救。那不是把他們給得罪了嗎?”丁德隆叫道。
“不能這麼說,”宋希濂一臉疑慮的神情,“美國人遠在菲律賓,跟咱們還隔着一片大海,就算咱們想救,又怎麼行動?”
“就算救。頂多也就是派空軍去把麥克阿瑟那個大話王給救出來,說得還有危險。其他的……那是想都別想。”丁德隆想了想,說道。
“說的都沒錯,如果要咱們直接去打菲律賓的日軍,那確實不太可能。”張治中又喝了口水。“不過救人總還是能救的。別說救一個麥克阿瑟,就是整個菲律賓的美軍。下點兒力氣也都能救得出來。”
“……”
“這就是你們的武器?”
西安飛機場。杜立特正跟一個國軍士兵聊天兒。不過這個國軍士兵的軍裝跟中央軍不一樣,是灰藍色,雖然乾淨整潔,但只要對中國軍隊稍有了解,就可以一眼分辨出它的出處……西北軍!這很奇怪。因爲自從張學良和楊虎城一起發動“西安”事變而先後被老蔣誘捕看押以來,西安就已經不再是西北軍和東北軍的地盤兒。尤其是胡宗南挾大軍進入陝西之後,東北軍和西北軍更已經幾乎絕跡。更不可能出現在飛機場這種戰略要地附近。可現在,不僅跟杜立特聊天兒的那個士兵一身西北軍的裝束,整個飛機場周圍,凡是中國軍人,幾乎全都是一身灰藍色的軍裝。甚至那名士兵還把自己的槍交給了杜立特察看,從而惹得這位美國英雄驚訝不己。
“當然沒法跟中央軍比。”西北軍士兵嘴裡咂着一根兒煙,正經的美國駱駝牌香菸,不過並沒有點着:“我們西北軍那就是後孃養的……嗯,你們可能不太明白。怎麼說呢?對了,你可以把我們理解成你們美軍中的黑人士兵。”
“美國軍隊中的每一個士兵都是受到平等對待的。”杜立特看了他一眼,卻沒有多說,保是又繼續觀察起了手裡的步槍:“鏜線都快磨沒了。你怎麼用這種武器作戰?”
“能有這種槍已經不錯了。”西北軍士兵嘆了口氣,“有的部隊,不少當兵的窮的只能用老套筒……算了,說了你也不明白。反正就那麼一句話,窮啊。”
“可我覺得……”
“趙必正,你又閒得沒事兒幹了?”杜立特正想反駁這士兵幾句,可這時突然有一個穿着中央軍軍服的軍官跑了過來,對着那士兵就是一聲大吼:“丟人現眼都丟到外國去了!還不滾?”
“我不就是隨便說了兩句嗎?軍法也管不到人張口說話吧?”西北軍士兵不屑地看了一眼這人軍官,“再說了,你一個小小的上尉罷了,裝什麼牛逼?”
“嗨嗨,要是以前,我當然比不得你這個少校!可惜你現在只是個列兵!而且正歸老子管。”軍官瞪了他一眼,“油庫那邊兒還沒檢查呢,你跟我過去……還抽菸?機場能抽菸嗎?扔了!”
“姓李的,有本事你就……”
“廢話怎麼那麼多?還不跟老子過來?”
看趙必正還想說話,李姓軍官又是一瞪眼,看樣子就要發作。杜立特看到這個情形,急忙站到兩人中間:
“上尉,我覺得……”
“中校,你還是算了吧。”趙必正不屑地一笑:“這傢伙是個鄉巴佬,沒上過學!他聽不懂你說什麼。”
“可是……”
“中校,我要帶這傢伙去執行任務。請您自便。”
李姓軍官或許也聽出了趙必正沒說什麼好話,臉色又是一沉,朝杜立特敬了一個禮,拽着趙必正就往油庫的方向走去。而看到這個情形,杜立特也只有在後面無奈地嘆了口氣,然後轉身朝着不遠處的飛行員休息室走去。不過,正在爲趙必正感到惋惜的他並不知道,那正氣勢洶洶地拉着人往油庫走的李姓軍官一邊使勁兒地“拖”着趙必正,一邊卻在向趙必正諂媚着:
“營長,我這樣兒還行吧?過來之前我可是練了八回呢。”
“屁了點兒,下回努力……你NN的,拽得猛點兒,走快點兒!別讓那洋毛子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