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謀長,哼!”
回到家,張衝就直接衝進了自己的書房……他是丘八出身,只因富於謀略,被人叫了一聲“小孔明”,就開始喜歡扮文人。?.被老蔣撤了軍職,回到雲南之後,還經常性的給學校捐點兒款什麼的,倒是弄了個不錯的名頭。可是今天在龍雲那兒的一番你來我往,他卻忍不住露出了本相:
“雲南警備司令是楊傑,副司令是秦衛,可拿實權的明明是你龍雲,你讓我給他們當手下……分明是什麼都不想給老子。當老子連這個都看不出來嗎?”
一甩手,手裡拿來裝樣子的文明棍兒就砸了出去。
“老爺,發這麼大火幹什麼?”一隻手突兀的伸出來接住了飛出的棍子,順便保下了一尊乾隆青花的牡丹瓶。
“你沒事兒幹了?跑到我書房來?”張衝對來人的出現並沒有任何意外,只是冷冷地看過去一眼。
“這不是看老爺回來之後就氣呼呼的,關心您的身體嗎?”那人笑笑,“我可是您的管家。”
“我可用不起你這樣的管家。”張衝冷哼一聲,“說吧,你們那位又提出了什麼新條件?”
“沒什麼新條件。”那人依舊一臉笑容,讓人如沐春風,“只是想打聽一下老爺您今天在龍源別墅的情況……龍主席很大方吧?”
“嗯?”張衝稍稍吃驚地看了這人一眼,“你們知道了?”
“不多,就一點點。”那人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劃了一下,“龍雲對自己家裡的人看得太嚴了,而且好多都是彝人,我們的人才混進去沒多久,靠不了太近。”
“所以就向我打聽來了?”張衝冷哼道。
“您離開龍源別墅之後,龍雲就向重慶發了電報,希望中央委任您擔任雲南警備司令部參謀長……”那人露出了豔羨的表情:“嘖嘖,這可是美差啊。多少人打破頭都爭不到,老爺居然能得到龍主席的親自推薦,這份福緣可真是不小。”
“福緣?我怎麼不覺得這有多麼稀罕?你要是想要的話,我可以送給你。”張衝冷哼一聲,胸中卻是火氣愈盛。他沒想到龍雲在他走後立刻就向重慶發了電報……這擺明是了想把事情敲定,讓他連反悔的餘地都沒有。
“如果也有龍雲這樣的人推薦的話,我倒是也想爭上一爭。可惜沒那個命啊。”那人嘆了口氣,“秦衛這顆大樹可不是隨便哪個人想攀就能攀得上的。”
“秦衛,大樹?”張衝瞟了這人一眼,“秦衛孤家寡人一個,能算什麼大樹?”
“有些人自己就能獨成一派,因爲他有這個實力。”那人微微抽了抽嘴角,“不然你以爲重慶上上下下爲什麼都忌憚他三分?也就是龍雲這個土包子還以爲秦衛好對付……還敢把他兒子派去給秦衛添堵,當真是‘無知者無畏’。”
“這兒可是雲南!龍雲纔是‘雲南王’!”張衝很不爽這人的態度,冷哼道。
“我們戴老闆派我們過來之前,曾經說過一句話,‘如果秦衛願意出手,十個龍雲都沒有還手的餘地’。老爺你覺得自己的眼力比我們戴老闆還好?”那人笑問道。
“我雖然跟你們戴老闆沒打過什麼交道,可也不敢說就能比得過他。”張衝道:“不過我倒是挺好奇的,這年頭除了蔣委員長,居然還真有人能讓戴雨農甘拜下風?原先都傳說戴笠害怕秦衛,我還以爲只是他想韜光養晦,故意放任的流言,現在看來……這居然是真的?”
“怕當然不會怕,我們戴老闆是佩服秦衛纔會那麼說罷了。當然,收拾龍雲這種地頭蛇,秦衛的行事手段也確實比我們軍統要高明的多。”那人笑了笑,“就像是青海馬步芳……秦衛動手之前,又有誰能想得到盤踞青海四十年的馬家會倒得這麼輕鬆?中央只是派了一個營,就把事兒解決了,還順帶着解決了四川的問題……龍雲號稱什麼‘雲南王’,也不過纔在雲南經營了十二三年罷了,又怎麼可能比得過馬家在青海的勢力?秦衛要是真想收拾他,他以爲他躲得過?”
“不錯。能讓你這個軍統的大人這麼吹噓,秦衛也算是不枉了。”張衝突然搖頭失笑,“可我還是不明白,你這麼替秦衛張目,他就會朝龍雲下手了?你就不怕他搶了你的功勞?”
“老爺,”那人再次露出了那讓人感覺無比溫和的笑容,“你知道秦衛很讓人忌憚,那你明白爲什麼他這麼讓人忌憚,卻還是那麼快地就升了上將麼?”
“他的功勞夠大。”張衝沉吟了一下,雖然很不想說,但卻不得不承認秦衛的功勞不是一般的大,當個上將是綽綽有餘。當然,他並不認識秦衛,可架不住在提升秦衛爲二級上將的時候,蔣介石讓陳布雷專門撰文宣傳過秦衛的功勞……要是一般人,大家還會以爲有可能是冒功什麼的,可秦衛的那些功勞卻是誰也搶不走的。別的不說,光是從蘇聯人手裡要來了上百門105mm口徑的火炮,就讓無數人乍舌。在這個連迫擊炮、山炮都極爲稀缺的時代,這種一炮能打十幾二十裡地的武器對許多人都只能算是傳說,絕對比那什麼戰鬥機、轟炸機還耀眼十倍百倍。何況秦衛還另要來了數百門80mm口徑的迫擊炮……這種功勞,就是秦衛只是個白丁,也夠升將軍了,何況人家還是中將底子?至於別的什麼指揮空軍接連擊敗日本航空兵部隊,派轟炸機炸死日軍大將杉山元之類,同樣都是了不得的大功。這麼多的功勞,要是老蔣還把人家再壓下去,老天爺都要看不過眼了。何況傳聞秦衛的功勞還不只這些,許多都還沒說出來呢。
“秦衛的功勞確實大,全說出來的話甚至能嚇死人。”那人笑笑,“可他最大的功勞,就是從不貪功!所有跟他合作過的人,都可以得到好處,非常大的好處……這樣一來,所有人都願意跟他合作,大家一起把這些功勞作大,他自然就升上來了。”
“會做人?”張衝苦笑。龍雲就是不會做人。總是害怕別人把他的東西給佔了,怕別人沾他的便宜……他也不想想,如果沒有這麼多人幫襯着他,他這個“雲南王”又算什麼?他這次重新出山,原本希望龍雲能念在以往的情份上,給他安排個好位子,可沒想到龍雲就是不鬆口,最後沒辦法了,竟然用一個警備司令部參謀長的空筒子身份就把他打發了。
“沒錯。”那人微笑點頭,“但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敢得罪他的,都不會有好下場……他連孔祥熙的跟頭都敢掀,又有誰願意爲了一個上將的名頭惹他?到時候縱然能把他壓下,也只會讓自己遍體鱗傷……孔家到現在還欠着他七百萬英鎊,在印尼的油田固然日進斗金,可經營起來卻心驚膽戰,因爲秦衛隨時有要能使壞,讓他們完不成協議,到時候這油田還是姓秦。這使得孔祥熙一遇到秦衛就先心虛三分。也就是孔家不是凡俗之流,還能勉強撐住,這要是別人,還怎麼過日子?”
“那如果秦衛真的下了決心,他會怎麼朝龍雲下手?”張衝問道。
“我們也曾經試過推測他可能的手段,可惜卻根本推測不出來。”那人抿着嘴搖了搖頭,“秦衛對敵,喜歡仗着情報上的優勢預先做好陷阱等着敵人來鑽,然後窮追猛打,不予敵人以一絲逃命和翻盤的機會。對日本人這樣,對‘青馬’下手的那一次也差不多,都是先做好了局,然後一擊必殺,乾淨利落,絕不拖泥帶水……甚至連逼降周佛海、丁默村的那一回也一樣,沒給對方任何可以討價還價的餘地,極其的乾脆。可這兒畢竟是雲南,龍雲跟其他人也不一樣……他到底會怎麼辦,我們根本就想不出來。”
“龍家父子的猜測是他可能提前佈置好人,然後邀請龍雲赴宴什麼的……”張衝道。
“不可能。”那人搖頭,“秦衛向來惜命,他做事從不將自身置於險地。鴻門宴要擺也是在重慶,他在雲南幾乎就是孤身一人,就算抓了龍雲又如何?跑得出雲南麼?”
“如果他不是要回重慶或者黔桂川,而是要去緬甸呢?”張衝沉聲道:“匆忙之下,雲南的交通情況又不好,要是讓他跑出了包圍圈,跑到了英國人的地盤兒,十幾萬滇軍還不是隻能幹瞪眼?”
“……”
……
“我就知道,不是你們這幫混賬王八羔子搞鬼,老子怎麼可能有才下飛機就被人看成眼中釘,肉中刺?”
張宅內有人密謀,金碧別墅裡面,沈醉則垂頭喪氣地耷拉着腦袋站在秦衛面前,就像是個受訓的小學生。
“說,這後面是不是戴笠在搗鬼?”
秦衛倒揹着雙手,很有些氣急敗壞的在書房裡走來走去,末了,一個箭步衝到沈醉身前,黑着臉問道。
“您來之前局座就已經想過朝龍雲下手了。他也是看您收拾‘青馬’收拾得那麼輕鬆,想順風也撈上一票……可他沒想到您升了上將還是要來雲南,他以爲您開玩笑的呢。”沈醉小聲答道。
“他找龍雲的麻煩我不管,可龍雲憑什麼看我不順眼?”秦衛叫道。
“您是軍統局長啊。”沈醉很無辜地攤了攤手,“雖然已經卸任了,可……爲了讓這個計劃能獲得委員長的許可,局座就謊稱這是您在任的時候制訂的秘密計劃,名字都取好了,就叫‘統一’!”
“然後這個計劃就泄露了,龍雲認定我要跟他做對,乾脆連個好臉都不給我了?”秦衛追問道。
“是。”
“你早知道了?”
“不!”看秦衛面色不善,沈醉急忙否認,“是毛人鳳!他到了雲南我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