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介民一直在軍令部擔任第二廳副廳長要職,對軍統這邊的事務自然不能經常性的關心。而身爲秘書處主任,他所需要處理的事務又非常的多,所以就有了毛人鳳這個代理的主任秘書。本來,鄭介民對毛人鳳是相當有好感的。不僅對人有禮貌,平時也總是默默地坐在辦公室裡,處理各種文件。每次開會,也總是一言不發,埋頭記錄,給人留下極好的印象。而除了這些,毛人鳳也很善於處理人際關係,軍統內部,凡是與其交往過的,就幾乎沒有不說他好的。鄭介民自己打過交道的人也是多種多樣,卻同樣對他充滿好感,並且願意信任,就足以說明一切。
可是那回從南造雲子手裡救出秦衛,兩人偶爾提到了受傷的毛人鳳,秦衛卻莫名地給他說了一句話:“好人不長命!”
什麼意思?
毛人鳳被日本人打了黑槍,一槍正中背心,要不是運氣好,子彈擦着心臟穿了過去,早就沒命了。雖然他並不是像宣傳的那樣爲了救秦衛才受的傷,可秦衛就算爲了積個口德,也不能說這種話吧?何況那小子跟毛人鳳才只見過一次面,理應沒有過沖突纔對。
再想想秦衛說這句話時的情形,鄭介民終於肯定:秦衛那壓根兒就不是在說毛人鳳,而是在提醒他要小心自己的代理人!
可爲什麼要小心毛人鳳呢?
再仔細回敲一遍與毛人鳳接觸的點點滴滴,又在找軍統的部下們說事兒的時候順便聊一聊正在醫院治傷的毛代理。然後再回憶一下毛人鳳加入軍統之後的升遷記錄,鄭介民終於發現了不對。
好一個“笑面虎”。好一個了得的毛人鳳!
……
毛人鳳給人的印象非常忠厚老成。他工作起來,兢兢業業,任勞任怨,無論有事無事,均不離開辦公室,盡心守職,絲毫沒有露出半點野心的樣子,而且逢人帶笑。1935年。毛人鳳才被調任武漢行營辦公廳第三科第一股少校股長。是年冬,調任西安“剿匪”總司令部辦公廳第三科少校科長,1936年任西安軍憲警聯合稽查處中校秘書,後又調任南京雞鵝巷53號特務處機要秘書。抗戰爆發,在漢口任武昌行營辦公廳第二科第一股股長。不久,便進入軍統首腦部門,掌握大量核心機密。
毛人鳳不是軍統初創時的成員。且爲“半路出家”,直到抗日戰爭開始才調進軍統局當秘書,對軍統業務亦沒有多少親身經歷和經驗,但他卻能在幾年內爬上軍統高位,扶搖直上……靠得僅僅只是對工作的勤懇?可是,如果不是勤懇。他又有多少大功,值得戴笠如此提拔他?因爲兩人是老鄉,毛人鳳曾經跟戴笠是舊識,還曾勸其去考黃埔?戴笠可不是那麼念舊的人。
毛人鳳愛笑,喜歡以笑臉對上對下。從不發脾氣。對於這一點,鄭介民經過調查後發現。那根本就是在收買人心。別人不說,在戴笠面前,毛人鳳就經常替人受過。戴笠別看在大人物面前從來都是不苟言笑,一副認真冷酷的表情,可實際卻是官大脾氣大,常爲一些小事動輒罵人打人關人。而每遇到這種情況,毛人鳳總是向戴笠引咎自責,把責任或錯誤攬在自己身上,使得被責之人對其感激不盡。當然,如果只是這樣也就罷了,畢竟軍統內部難得出個厚道人。可經過調查,鄭介民發現,毛人鳳不僅經常當着別人的面替其擋災,不當面的時候也這麼幹。而遇到那些替別人承擔了責任,對方卻並不知道的情況,他也一定會設法使其知曉。而這樣一來,不少特務都對毛人鳳越來越有好感,使其在軍統內部的地位也越來越高,說話也越來越管用。
此外,毛人鳳除了肯代人受過,還樂於替人排憂解難。軍統局黨政情報處副處長葉翔之、偵緝大隊大隊長談榮章二人與偵緝大隊女特務楊吉昌發生姦情,後楊墮胎時流血過多而死,楊的同學要聯合起來告葉、談二人,經毛調節,將此事化無……這件事鄭介民查出來之後大吃一驚。因爲他和戴笠根本就對此毫不知情。當然,這種事兒本來就不能到處宣揚,可問題是,毛人鳳經此一事,拉攏了他們軍統第一處的副處長和偵緝大隊的大隊長,加之情報處處長何芝園跟毛人鳳是江山老鄉,關係本來就不錯……鄭介民驚訝地發現,自己將工作重心移至軍令部的這段時間,毛人鳳已然籠絡了相當大的勢力。
而除了這些,鄭介民以一名老牌特務的直覺,還發現了一個很不好的跡象:毛人鳳似乎在收集他老婆的貪污記錄!
說起來也有些丟人。
鄭介民自覺膽小,所以平時的工作中表現的非常清廉,從不貪污受賄。可眼看着周圍的人一個個都賺得盆滿鉢滿,自己卻清貧度日,他也不爽。於是就想了一個法子,走起了老婆路線。自己在前面清廉自守,老婆在後面收錢納賄,不僅如此,每當軍統弄來好東西了,他就會唆使老婆去總務處索要,而總務處的人耽於他這個軍統第二人的臉面,也不得給。這樣一來,沒過多久,他就積攢了相當的財富……這方法有些掩耳盜鈴,但也是一種手段。就算出了事兒,也可以對外宣稱工作太忙疏忽了,頂多落個治家不嚴的罪。可是,毛人鳳爲什麼經常性的去查總務處的帳?而且大多數查帳的時候都是在他老婆去過之後?
……
調查到了那麼多,雖然結果不能算做什麼罪狀,甚至有許多還只能用來肯定毛人鳳那令人稱道的人品,可鄭介民的直覺告訴他。自己被蒙了。不僅自己,整個軍統的人都被毛人鳳所表現出來的面目給蒙了。那人不過是一個虛僞的傢伙。其性格也絕非現在大家所看到的。那人,相當隱忍!可他隱忍的目的是什麼?根本就不用思來想去,鄭介民可以肯定,就是那個位子!
想到哪一天戴笠高升或者……軍統局長的位子空下來,自己好不容易擊敗了跟自己資格相差不多的唐縱等人取得勝利,可屁股還沒坐上去,毛人鳳就突然發動,把自己貪污受賄的事情捅出去。然後。委員長大怒,撤了自己的職……那時候,除了毛人鳳,還有誰能接替自己?而自己去了軍令部之後,只要戴笠不在,需要去軍委會彙報工作的時候,都是毛人鳳前去。聽說。這廝每次見到委員長都是對答如流,給委員長留下了不錯的印象。甚至有一回,委員長還親自在戴笠面前誇獎了毛一鳳,說其“守成有餘,老練持重”!委員長可最喜歡這種手下了……而以毛人鳳這幾年在軍統內部所拉攏的勢力,一旦上任。很快就能掌握住局面。到時,誰也別想再能將其趕下來。
所以,幾乎可以肯定的,毛人鳳已經在爲第二任軍統局長的位子做準備了。
這得是多麼隱忍的性格才能做到這些?
當然,這一切的一切都沒有證據。所有結果也都是鄭介民猜測的結果。可是有這些就已經足夠了。所以,找了幾個茬兒。他把毛人鳳親手提拔的幾個傢伙給打發出了重慶,並且不惜勞苦重新抓起了在軍統的工作,也不再向戴笠提及找代理的事情,忙的時候,也頂多就是把工作分給手下,絕不再將事務集中在某一個人手上……
可沒想到,戴笠居然發覺了他的小心思,甚至還知曉了他這些心思的由來。
……
“你一動我就發覺了。”戴笠似乎並沒有發現鄭介民的惶恐,“本來我還挺奇怪,你跟齊五的關係不錯啊,怎麼就突然朝他下手了?可細細想着我才發現……我在軍統,好像人緣兒不怎麼樣啊?”
“不不不,您、您是長官,是咱們的老闆,有威望……”鄭介民出了一頭細汗。
“我每次罵人打人關人,處罰手下,毛齊五都幫忙說情,我曾說他是‘婦人之仁’,現在看來,他不是婦人之仁,是眼光長遠啊……你說是不是?”戴笠又冷笑着問道。
“這個……”
“前些天,他打電話給我,說自己傷好的差不多了,想回來工作,你猜我怎麼說的?”戴笠突然又問道。
“不知道。”鄭介民很明智。
“我讓他繼續養傷,等傷好了再回來當他的副主任。”戴笠嘆了口氣。
“副主任?”那不還是老子的代理?那以那小子的人緣兒,以後恐怕不只是一點兒麻煩呀。鄭介民呲了呲牙,有些鬱悶,卻又沒有辦法。自己這個外人終究還是不如人家做老鄉的關係親,何況自己本來就是委員長派來掣肘戴笠的,戴笠不向着自己也是理所應當。可是,就在他這麼想的時候,卻又聽戴笠話風一轉:
“不過可惜,他那性子,也就是個副主任的命……你說,讓他去跟張國燾一塊兒搞特種政治問題研究,怎麼樣?”
“特種政治問題研究室?好主意。”鄭介民眼前一亮。原來戴老闆是支持自己的……不過再想想也是。毛人鳳一個當手下的,人緣兒居然比上司還好,弄得人人都感激,雖然戴笠一向主張要讓人怕,可發現這個問題之後恐怕也會不舒服。有個有野心的手下是好事兒,可野心太大,甚至有可能威脅到上司的權威,這就不是一個好手下了。
“那就這麼定了。你準備準備,呆會兒就抽空去一趟白公館,跟秦衛談談……探探他的態度。”
“是。”
交換?!鄭介民明白了。他如果能勸服秦衛接受自己等人加入印尼的石油開採,毛人鳳就只能跟着張國燾去研究如何對共產黨打入拉出,可如果自己不行,人家就要回來繼續當自己的代理了……而由此可以證明,戴笠是真的眼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