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劉修一行的歸來,幾乎所有人都覺得非常震驚,就連夏育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劉修不僅帶回了樓麓和樓班兩個人質,還大搖大擺的穿過鮮卑人的營地,並且……抓住了風裂。
“德然,你天生就應該做個將軍。”夏育在城牆上慢慢的走着,不時的停下來和士卒們說兩句,讚賞的對劉修說:“就憑你這份鎮定,就足以讓你的敵人顫抖。”
“多謝大人誇獎,修愧不敢當。”劉修連忙謙虛了幾句,然後順勢讚道:“我剛剛進城的時候,只是隨便看了一下,就覺得寧城簡直固若金湯,鮮卑人這次肯定要無功而返了。大人果然是久經沙場、戰功赫赫的名將啊,能和大人一起並肩戰鬥,是我劉修的榮幸。”
夏育微微一笑:“無功而返?豈止如此,我還要讓他們碰得頭破血流呢。不過,我現在擔心的是鮮卑人看了城防之後不戰而退。德然,你走之前說,你有辦法讓槐縱來攻城?”
劉修微微一笑:“是的。”
“爲什麼?”夏育興趣大增。鮮卑人以騎兵爲主,攻城卻不是他們擅長的事情,夏育做了幾年的北地太守,鮮卑人幾乎是年年來襲,但幾乎沒有攻過城。他們充分發揮騎兵的速度優勢,大肆擄掠,然後在漢軍反應過來之前逃之夭夭,就算交戰也是野戰,絕不會傻到去攻城。
鮮卑人實力雖然強大,但是在城池攻防方面,他們和漢人的實力差距不可以道里計。
夏育到現在爲止也不相信鮮卑人會來攻城,如果不是除了應募而來幫忙的兩千多人之外刺史劉虞又一直沒有派兵支援,他手裡只有兩千騎兵,而城外卻足足有三萬鮮卑人,他早就殺出去了。現在他兵力不足,只能龜縮在城裡固守待援,當然希望鮮卑人來攻城,這樣的話他有足夠的把握守住寧城,並有可能在鮮卑人久攻不下、心浮氣燥時予以致命一擊。
前提是鮮卑人會來攻城,否則他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鮮卑人在上谷境內燒殺搶掠。
“因爲我們有人質。”劉修說。
夏育停住了腳步,扶着女牆向城外的鮮卑人大營看去,突然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你雖然擒了風裂,但是槐縱和竇歸一個是鮮卑人中的英雄,一個是我漢人的名門子弟,他們會做出這麼愚蠢的選擇嗎,德然,你是不是太自信了?”
劉修不卑不亢的說道:“自信未必能成功,不自信卻肯定會失敗。”他頓了頓,又說道:“再說了,我們除了據城而守之外,也沒有其他辦法啊。大人雖然智勇雙全,可是兵力懸殊太大,正如大人所說,槐縱和竇歸也不是無能之輩,就算是衛霍再世也未必能在野戰中擊敗他們。”
夏育無奈的嘆了口氣,心裡雖然有些鬱悶,卻不是針對劉修,相反劉修的話讓他覺得十分熨帖,他拍了拍女牆,轉身繼續向前走去,在城牆上轉了一圈,沿着城門邊的馬道下了城,走進擁擠卻井井有條的城內。沿着城牆根的空地已經被各種戰備物資佔滿,由流民組成的後勤人員被分成壯丁,壯女和老人孩子三組,分別從事不同的工作。城中雖然到處都是人,卻井井有條,並不雜亂。那些流民在夏育等人經過時,紛紛躬身行禮,雖然大多數還是面黃肌瘦,但先前麻木的神情卻不怎麼看得到了,多了一些生機。
“子行先生不愧是大儒的兒子,他安撫人心的本事我望塵莫及,再加上太平道的人從旁邊協助,這些流民現在安心得很。”夏育轉過頭微笑着說道:“我真擔心仗打完了之後,他們還不肯走。”
“那不好嗎?”劉修反問道:“當年孝武皇帝就是因爲移民屯邊,這才擊敗了匈奴人。現在如果有幾萬百姓到上谷來屯田,至少大人的軍糧不用再向刺史府伸手了,而流民們在大人保護之下,有了安身立命之所,也會感激大人的。”
夏育搖搖頭:“移民屯邊的事情很複雜,不是我一個護烏桓校尉能完成的。你要是有興趣,倒不妨和子行先生商量商量這件事,由他出面向刺史府建議也許更好一點。”他頓了頓,有些不滿的說道:“刺史大人的援兵遲遲未到,我還指望他支持我屯田?”
劉修聽出了夏育濃濃的不快,沒敢插嘴,只得裝沒聽到。和夏育聊了一陣之後,他回到了城中的住處。一進院子,他就嚇了一跳,近百個十歲左右的小孩子正在習字,雖然一個個穿得破破爛爛的,不少人還凍得鼻涕老長,態度卻一個賽一個人認真,用凍得像雞爪一樣的小手握着筆,一筆一畫的在習字。毛嬙手裡拿着一根竹鞭,在人羣中慢慢的巡視着,不時的停下來看兩眼,誇兩句,或是摸摸那個孩子的頭以示讚許。
“嫂嫂,什麼時候你也教起書來了?”劉修笑道:“你不是喜歡打仗嘛,這時候怎麼不去?”
“德然回來了?”毛嬙擡起頭,微笑着打量了他一眼,“子行不讓我上城,他說這些孩子在城裡亂竄,不僅容易出事,而且荒廢光陰,所以把他們集中起來,教他們識識字。”
“呵呵,這算是預先演習吧?”劉修擠了擠眼睛,調侃道。
毛嬙露出羞澀的笑容,看了一眼那些大大小小的孩子,想到如果她爲盧敏生下這麼多的子女,那將是一個多麼令人興奮的事啊。她出了一會神,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掩飾道:“你的事情辦得如何?去見過校尉大人了?見到你師兄了嗎?”
劉修一一作答,毛嬙聽他說任務完成得很圓滿,也非常高興,最後眉頭輕蹙的說道:“德然,你有機會向校尉大人說一聲吧,他撥付的糧食也太少了,特別是這些孩子,都是在長身體的時候,每天只有一升米哪能夠吃……”
劉修眉頭一皺,漢代正常壯丁一天的伙食標準是六升米,女人和七歲到十五之間的少男是三升六合,而七歲到十五歲的少女和七歲以下的男童是兩升四合,現在夏育只給一升,那可是定額的一半都不到。這年頭又沒有什麼肉可吃,這一升米也就是三兩米,怎麼夠吃。
“怎麼會這樣?涿縣後來沒有糧食來嗎?”
“有,涿縣的糧食校尉大人倒是沒動,可是其他各郡撥來的糧食卻全被校尉大人收起來了,我們除了要供應部曲,還要供應這些孩子,糧食缺口太大了。”毛嬙把困難細細一說,劉修這才知道原委,一聽說寧城有糧,招收流民,周邊的流民蜂擁而至,很快人數就超過了他們當初的預期。一看到這情況,夏育生怕糧食不足,立刻下令削減了口糧供應標準,並關閉城門,不再接納流民入城,儘管如此,城裡的流民數量還是激增到一萬多人,大大超過了士卒的數量。
“此戰不宜拖得過久,超過一個月,城裡就會餓死人。”毛嬙爲難的看了看天,“可是看天色,至少還有一個半月才能下雪,鮮卑人圍了城,城外就是有糧也運不進來。”
劉修非常撓頭,一個月?照之前的估計,一個月纔到最熱鬧的時候啊。
“子行爲了糧食的事情,已經和校尉大人爭吵過幾次。”毛嬙嘆了口氣:“其實也不能怪校尉大人,只能說我們當初估計不足,沒想到來了這麼多流民。原本是指望他們幫忙守城的,可是現在看來,只怕有些適得其反。”
“這倒的確是個問題,看來必須要加快進度了。”劉修轉身看了看被幾個教民圍在中間的張鳴,對緊跟在他身後的藍蘭說道:“藍姑娘,請你向張使說一聲,把城裡的困難向流民們說清楚,儘量讓他們體諒一下校尉大人的難處。”
藍蘭應了一聲。
劉修又轉向毛嬙,鄭重的說道:“至於這些孩子,我儘量爭取向校尉大人要一些糧食,不過,嫂嫂你不要期望過高,這個時候想吃飽恐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