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哥?”
楊幼安從黑暗中走了出來,看着楊炳林,眼神莫測的說道:“六弟好像有些緊張。”
楊炳林皺眉道:“母親病逝,我只有悲傷,哪裡來的緊張,五哥此言何意?”
楊幼安嘿嘿一笑,看了一眼四周,腦袋湊到近前,低聲說道:“我已經把人都安排去了前院,今晚...後院會非常安靜。“
聞聽此言,楊炳林臉色大變,眼中頓時有了慌亂,極爲勉強的笑道:“五哥,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人嘛,都會有終點,有些人距離終點已經非常近非常近,甚至一隻腳都已經是踩到了終點,這個時候,早一步邁出,晚一步邁出,又有什麼關係?”
楊幼安意味深長的說了這番話,隨即拍了拍楊炳林的肩膀:“六弟,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楊炳林已經穩定了心神,看着楊幼安,同樣意味深長的說道:“五哥還是那般厚待兄弟我。”
“六弟,你是知道的,哥哥我從來都是你堅定的支持者,屬於我們的東西,就一定是我們的,外人不能染指,只是希望兄弟你有了成就之後,不要忘了哥哥就好。”
楊幼安笑了笑,深深看了楊炳林一眼,隨即轉身離開。
望着楊幼安遠去的背影,楊炳林雙拳握緊,眯着眼,眼神之中,卻是迸裂出強烈的殺機。
楊炳林朝着一處黑暗看去,一名身影走了出來,低着頭,半跪在地:“請主人吩咐。”
這個人的語氣中,有着強烈的吳人口音。
“跟上去,若有不軌,殺。”
“是,主人。”
做好安排,楊炳林深吸一口氣,回頭看向靈堂,在他的眼中,此刻的靈堂彷彿一張猛獸大口,正在朝着自己齜牙咧嘴,此時此刻,萬事俱備,箭在弦上,已然不能不發了。
人聲鼎沸的楊家,慢慢恢復了平靜。
夜晚,楊道嗣邁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了靈堂,晚上他難得吃了整整一碗飯,下午的時候也是睡了一會兒,但此刻的楊道嗣,臉上依舊有着一股難言的疲憊,對於楊道嗣來說,肉體上的衰弱並不算什麼,真正疲憊的是其內心與精神,到了人生的最後時刻,楊道嗣陷入到一種迷茫之中,自己走後,楊家會朝着什麼方向發展,大晉又會朝着什麼方向發展?
趙智的思想與作爲,讓楊道嗣感受到了強烈的危險,他跟趙智交談過,但說不通,楊道嗣真的累了,想要放手一切,永遠的閉上眼,真正的好好休息一場,但是....楊道嗣不甘心,大晉能夠從滅亡的邊緣起死回生,自己付出了太多太多,是自己一生的心血,他不願自己爲之嘔心瀝血的大晉,在自己走好,快速走向滅亡,覆巢之下,豈有完卵,大晉若是亡了,楊家又該何去何從?還有最重要的佈局沒有完成,楊道嗣不願就此閉上雙眼,他要利用生命的最後時間,去爲大晉,爲楊家,謀劃一個退路,一個持久的未來。
楊道嗣以極大的魄力,放棄對楚王的支持,坐看翼王與齊王的爭鬥,如今楚王徹底隱身,翼王失敗,齊王正是登上太子之位,作爲太子的重要外力,李勳的崛起,不可阻擋,若是楊家依舊支持楚王,觀望翼王做大,有着趙智強力的支持,李勳逐漸掌握更多的軍權,一旦趙智百年之後,大晉必然要經歷一場慘烈的內亂,如今,在楊道嗣的把控之下,右相一黨只是作爲旁觀,並一定程度上支持趙智,最終,楚王被拋棄,翼王遭受重創,齊王順利登上太子之位。
楊道嗣回到書房,坐在椅子上,繼續着思考。
楊道嗣的想法其很簡單,下一步,右相一黨,將會全力打擊趙赫,使其徹底失去手中的權利,而把楚王分封到地方,日後就算趙詢登基爲帝,只要楊家的權利依舊強盛,楚王又沒有兵權在手,對中央形不成威脅,如此一來,他就不會有危險,可以平安的度過一生。
這個想法,楊道嗣與楚王生母楊貴妃談過,與楊道臨談過,也與許多楊家人談過,支持的人很少,反對的人則是太多,但這些都不重要了,楊道嗣還活着,楊家就還是他說了算,別人反對也沒用。
楊道嗣與趙智,兩人的一生,可謂榮辱與共,既相互扶持,鼎力合作,又相互防備,互有爭鬥,但不管如何,兩人互相扶持的時候,是真誠的,相互爭鬥的時候,也是溫和的,齊王的事情上,楊道嗣已經讓了步,那麼翼王與楚王的事情上,就該趙智讓步了,楊道臨剛剛就任右相,趙智便是提出了政事堂改制,這是他最後一次堅持,是想看看楊家的反應與態度,更是希望以此,在相互妥協之中,取得最大利益,而楊道嗣現在考慮的,則是應該付出多少利益,又在付出的同時,在今後得到多少回報。
隨着楊呂望在楊家與朝堂上,地位的一步步提升,前不久更是加職參知政事,蜀州楊道安對楊家,對朝廷的態度越發的溫和,是時候該跟他談談了,蜀州與朝廷互相對立了這麼多年,應該降降溫了,牧公被趕出皇城之後,劉叢喜與王岸茂這兩名宦官,逐步受到趙智的重用,用其中一人去往蜀州任監軍使,或許可以讓朝廷對蜀州放心很多,穩定整個蜀地的政局,也可以以此爲籌碼,促使趙智按照楊道嗣的思路,去完成最終的佈局。
想着想着,楊道嗣再次睡着。
不知過去多久,感覺身上有着一些動靜,楊道嗣睜開雙眼,卻是見到楊呂望正拿着毛毯蓋在自己的身上。
楊道嗣坐直了身子,輕聲問道:“你怎麼過來了,今日是最後一晚,你應該在靈堂守靈纔是。”
楊呂望雖然過繼給了老三楊道安,但從血脈上來講,甘氏是其大伯母,也是其親生母親,最後一晚的守靈,他不應該離開半步,而是守在靈堂盡孝纔是。
楊呂望輕聲說道:“六哥剛剛經過這裡,見大伯睡着,害怕您着涼,便讓我拿着毛毯過來給您蓋上。”
楊道嗣點了點頭,楊炳林過來了,爲何不親自爲自己蓋上毛毯?道理上有些說不通,但楊道嗣也沒有多想,畢竟,隨着楊炳林被調往地方,父子兩人的感情,已經越來越冷淡了,有些時候,更是刻意迴避獨自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