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三刻。
天色已經全黑,太原城的街道上也已經基本上只剩下巡街的衙役了,城內萬家燈火,看上去一片祥和。
不過對於建安坊內的百姓們來說,今天是一個難忘的一天,今夜也註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先是下午普光寺衆高僧在同福客棧西面小集市舉辦講經大會,令許多建安坊外的百姓們紛紛涌入進來,好不熱鬧;
接着是“渡難”當衆表演了了一手“死魚復生”之術,並向民衆分發具有“煥發生機”功效的煥生香,令整個建安坊徹底“炸”了,坊內的百姓們紛紛聞訊而來、求取煥生香;
再然後,講經大會結束,沒過多久,同福客棧的方向便傳來喊殺聲,以及,一個和尚的唸經聲,這詭異的場面,令坊內百姓們懼怕不已,全都緊緊地關上了自家的門窗、並看管好自家孩子、嚴令其不得出門;
到最後,百姓們便聽見街道上傳來急促的馬蹄聲,透過門縫和窗縫可以看見街道上有大隊的軍士,全部穿的都是幷州大營的甲冑,顯然,建安坊出事了,要不然怎麼會來這麼多幷州大營的兵馬?
一些百姓甚至能看到府兵從旁邊某家某戶中抓出了幾名渾身是血的武士,不由紛紛在心裡猜測着官府到底在抓什麼人?
刺史府後衙,正廳內已經擺了一桌豐盛的酒菜,李泰自然是坐在首座,旁邊則是坐的鐵蛋、韓里正以及王裕、獨孤飛鷹等人,王燎原、方功騰和李君羨並不在此,因爲先前的戰鬥中,有一些突厥奸細見勢不妙直接逃走了,王燎原、方功騰和李君羨此刻還留在建安坊內調度官兵追緝逃走的突厥奸細。
王燎原擔心怠慢了李泰,特意交待自己的心腹幕僚吳先生要好生招待李泰,此刻吳先生並未落座,而是站在李泰身後,小心翼翼躬身問道:
“殿下,您看這些酒菜可合您的胃口?若是不合適,吳某讓後廚的人再給殿下換上一桌!”
天可憐見,王燎原可是一個清官,本身也不是一個喜歡鋪張浪費的人,平常他自己吃飯也就只有兩三個菜,今日這一大桌子,少說也有三十道菜了,更別說桌上還有各種名酒。
主要是此番李泰被突厥奸細劫持,王燎原身爲太原的父母官,絕對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能救回李泰、保住自己頭上的烏紗帽,這已經是不幸之中的萬幸了,而且因爲他的疏忽,令李泰在突厥奸細手中受了好幾天的苦,如今李泰終於被救出來,他若是不令下人做一桌上好酒席補償補償李泰,豈不是有些說不過去?
“嘿!吳先生客氣了!本王很滿意,就不必再麻煩了!”
李泰笑了笑,道:“本王被劫持的這幾天,那些突厥奸細雖然未曾虐待過本王,但這般好酒好菜,本王也好久沒享受過了,說起來還是有些懷念!”
隨即,李泰舉起酒杯,話鋒一轉,看向衆人道:“這幾日有勞諸位爲本王奔波忙碌,要不然本王也不可能這麼快就逃脫樊籠!謹以此酒,敬諸位!”
說罷,李泰仰頭,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
酒桌上的人,全都是直接或者間接參與營救計劃的人,而且除開李泰之外,這一桌上就王裕的身份地位最高,聞言,王裕率先舉杯道:“殿下言重,令殿下身陷囹圄,本就是我等失職、失察,營救殿下,不過是將功補過罷了!”
“王刺史說的是!這些都是我等應該做的!”
吳先生和幾名刺史府的屬官,還有兩名幷州大營的將官,紛紛舉杯附和道。
見此,李泰便說道:“既然如此,那本王便不客氣了!正好本王也餓了,就先吃了,諸位請自便,不要拘禮!”
說罷,他便拿起筷子準備開吃。
其實他現在並不餓,一個多時辰前他纔剛在同福客棧內用過晚飯,怎麼會餓呢?他只是假借吃飯來避免和這些人繼續客套罷了!因爲他和這些人又不熟悉,王裕他倒是熟,而且他倆也算是親戚,但畢竟二人年齡相差太大,說多了也說不到一起去。
反正這裡他的身份最高,他不想主動說話,誰也不敢沒臉沒皮地去主動跟他搭話!
見李泰如此說,衆人自然不敢反駁,在王裕的招呼下,紛紛開吃。
“唔,飛鷹,獨孤將軍現在怎麼樣了?”
李泰隨便夾了兩筷子菜喂到了嘴裡,然後忽然想起了什麼,連忙看向身邊的獨孤飛鷹問道。
他記得那晚突厥奸細夜襲驛館,獨孤信帶傷出戰,他當時在房間裡都聽到了獨孤信的痛呼聲,由此可見當時獨孤信受了多麼嚴重的傷?今日的營救行動只見到了獨孤飛鷹,而沒有見到獨孤信,李泰忽然想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心裡一個“咯噔”,暗自祈禱獨孤信千萬不要出什麼事。
“大哥他那晚身受重傷、險些身死,幸得公孫大夫和李將軍全力救治,這才撿回一條命!如今已經甦醒,但還是不能離牀,現在正在驛館休養!”
獨孤飛鷹答道。
李泰暗鬆一口氣,道:“沒事就好!獨孤將軍沒事就好!”
說罷,他看向鐵蛋,問道:“鐵蛋,書院的其他師生呢?怎麼沒見墨垂先生和懷玉他們?”
他被突厥奸細劫持了好幾天,消息閉塞了好久,自然有許多事情不知道。
鐵蛋開口回道:“自你被突厥奸細劫持後,李將軍和墨垂先生他們擔心城內的突厥奸細會對其餘書院學生下手,便讓所有的師生,全部轉移至龍山,電報中繼站這兩天也依舊在按照原計劃建設,不過大家這些天都很擔心你!”
李泰笑了笑,道:“沒有因爲我耽誤書院電報中繼站的建設進度就好!”
鐵蛋又道:“從建安坊出來之後,我已託人向墨垂先生他們傳了消息,想必等我們待會兒回驛館就能見到他們了!”
“好!”
李泰重重地點頭。
經歷了這幾天的事情,讓他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他現在倒真有點想墨垂先生和秦懷玉他們了!
只有經歷過生死,纔會知道什麼是最珍貴的,對於李泰來說,書院的這份師生情、同窗情、朋友情,是他最珍貴的財富,值得他珍惜一輩子!
“鐵蛋,咱們的電報機呢?現在我被救出來了,應當將消息告訴山長,免得他擔心!”
又吃了兩口菜,李泰看向鐵蛋問道。
他還不知道他被抓後,鐵蛋不僅把消息傳給了李澤軒,還傳給了皇宮,現在不僅是李澤軒在擔心他的處境,皇宮裡面李二和長孫皇后都在擔心他的處境!
他只知道李澤軒將迦厄派來太原救他,肯定是知道了他被抓的消息,所以纔有此一說。
“電報機還在驛館,我已讓禁軍前去取過來了。還有,青雀你被抓的消息不僅師父知道了,皇宮裡面也知道了!所以待會兒李將軍從建安坊回來後,還會將今晚發生的事情傳給皇宮!”
鐵蛋正色道。
救出李泰的第一時間,其實鐵蛋就想將這個好消息傳給李澤軒,但卻被韓里正給制止了,因爲要傳消息也應該先傳給皇宮,這個順序可不能亂,不然後面萬一要有人深究起來,可能會給李澤軒帶來麻煩!
而給皇宮傳的消息,卻不是他鐵蛋所能決定的,這得由李君羨來親自決定,他不能僭越!
不要小看這小小的一封電報,這裡面的文章可大着呢,因爲這封電報不僅是向皇宮報平安,更是給參與到這次救援行動的太原城各方勢力請功,沒看到在鐵蛋說出“將今晚發生的事情傳給皇宮”時,在場之人諸如王裕、吳先生以及幷州大營的兩個將官眼睛都亮了嗎?
太原城內混入這麼多突厥奸細,並且這些突厥奸細還將李泰給劫持了,這其中刺史府、幷州大營以及太原王家都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他們之所以積極參與營救李泰的計劃,主要是爲了將功補過,而李君羨在傳給皇宮的電報將直接決定了他們的“將功補過”到底合不合格!
所以這封電報對於太原城的各方勢力來說至關重要,鐵蛋可不敢擅自草擬電報內容。
“好!那就等李將軍和王刺史他們回來!”
李泰倒是沒去想這裡面的彎彎繞繞,他點了點頭,忽然一臉感興趣地問道:“鐵蛋,你們這次的營救計劃究竟是什麼樣的?快和我說說?你們究竟是怎麼聯絡上迦厄大師的?”
他是真的很好奇,當時他身在那樣的處境,身邊突厥奸細們的防禦可謂是滴水不漏,他本以爲自己沒有希望被救出來了,卻沒想到這麼快就獲得自由了,雖然是這場行動的親身經歷者,但有些細節他始終想不明白,現在局面安定下來,他便迫切地想要知道其中細節。
不只是他好奇,飯桌上的其他人聽聞此言,全都忍不住看向鐵蛋,他們也好奇,因爲這場營救計劃他們雖然都或多或少地參與了,但那只是李君羨讓他們做什麼、他們就做什麼,關於全盤計劃的細節,甚至連李泰口中迦厄大師這個人,他們都是一無所知。他們覺得,鐵蛋應該知道一些事情,畢竟他是李澤軒的親傳弟子,而迦厄是李澤軒派來太原的。
不過令他們失望的是,鐵蛋搖了搖頭,道:“這次營救計劃是李將軍一人謀劃,他具體的計劃,我也不比你們多知道多少!而且我也只是在傍晚大夥兒行動前的半個時辰,才發現迦厄大師也在講經大會,至於李將軍什麼時候聯絡上迦厄大師的,這個我還真不知道!青雀你待會兒還是直接問李將軍吧!”
“哦!這樣啊!”
李泰點了點頭,說話間,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衆人將目光投向門口,很快就見李君羨、方功騰、王燎原、王成武四人從外面走了進來,個個一臉輕鬆,看他們的臉色,建安坊那邊的收尾工作八成是已經結束了。
“李將軍,王刺史,方參軍你們回來了?”
李泰眼睛一亮,連忙起身招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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